“中国是个大泥淖”

转机出现在敌后。

杨森将军率领第4军、第58军和第20军在新墙河第一线防御阵地失守后，避开日军攻击的锋芒，进入了山地。

战力尚存的中国军队与担负压迫任务的日军形成的对峙，是对继续向南席卷攻击的日军的牵制。

这个实力的存在，是薛岳始终不为最终会失去地盘而为日军所占的信心所在。

日军向汨罗江第二线防御阵地发动攻击时，薛岳命令杨森率军猛击日军的尾部，以牵制日军对汨罗江防线的第37军和第26军的进攻。

杨森观察敌情，作出判断之后，于20日拂晓命令欧震的第4军为中路纵队，孙渡的第58军为右路纵队，杨汉域的第20军为左路纵队，同时向南攻击前进。

欧震将军首先率第4军与担负压迫并封闭第27集团军于山地任务的日军第40师团开战。

号称“铁军”的第4军编制3个师，担任新墙河一线防御任务后，薛岳将第37军的第60师调归第4军指挥。

欧震将伤亡较大的第102师留在原地休整，亲率第59师、第60师和第90师向日军攻击。

狭长的山地隘道中中日双方激烈地战斗着，第60师师长董煜率部从侧面利用战斗间隙穿插而过，向驻守张家园的日军发动进攻。

但小小的张家园，日军的阻击却异常猛烈，董煜抹下军帽，大叫一声：

“组织敢死队，冲！”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敢死队冒着枪林弹雨向日军猛扑过去，后续部队也紧跟而上，将日军400多人全部歼灭。

正要穿过张家园向前进，意外地发现了日军的炮弹、补给品仓库，董煜大喜，立即命令夺取这些日军攻击部队赖以生存的物品。

刚将这些战利品转运走一半，10架日机飞临上空开始低空轰炸，同时张家园外围出现大批日军部队。

董煜立即意识到夺取了这些日军坚持战斗的补给，日军一定会恼羞成怒。他立即命令将未及搬运的弹药全部炸毁。

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声响，日军屯集的炮弹、补给全部成为碎片飞上空中。

25日，杨森率3个军已一路攻击进至汨罗江边。大军所到之处，各大道要点上小股据守的日军、运输补给线，尽都被一一清除。

杨森嫌前进速度不够，又命令各军：

“各部队到达汨罗江后，应速向南岸之敌压迫，勿稍观望。各军应深入敌后，不得以到达目标为满足。”

这时，第10军遭到日军围攻，长沙方面已经没有预备队。杨森接到薛岳命令，立即留下第58军继续在敌后尾击，亲率第4军、第20军向金井方向前进。

至日军攻打长沙时，第4军、第20军已由北向南到达长沙北郊附近，作好围攻长沙的准备。

战局的主动权瞬间又回到中国军队的手中。

阿南惟矶中将再次在岳阳指挥所里凭窗南望，阴森森的天空灰蒙蒙一片，远处天地一色，似乎包容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已经是好几个通宵无眠了，阵阵困意袭来，但头到了枕边却消失了睡意。初时的踌躇满志和情不自禁的喜悦之态，已经完全被此刻的沮丧冲得无影无踪。

从新墙河一直攻打到长沙的日军，最初留给阿南将军的印象，如同猛虎下山，随着他的指挥棒节节推进，不断地给予中国军队以重创，尤其是先后冲破精锐第10军的阵地，又越过王牌第74军的防线，阿南的眼前呈现出了一马平川，他甚至已经想好，在9月27日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他要换上一身崭新的戎装，飞抵长沙城，在这座他向中国守军阵线推进的著名城市里，他要宣告，大日本帝国是无敌的，大日本帝国的皇军所向披靡，箭头指向哪里，哪里就是太阳旗的天下！

然而，这个梦还没有做几天，他那有力的指挥棒却不灵了。如今站在岳阳远远地看孤军深入的日军，他感到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飘扬难定。

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阿南收回远眺的目光，心头不觉烦躁起来。运输线已被切断，作战的部队失去了弹药、给养的补充，如同无源之水，将致干涸。他知道，湘北民众的抗战情绪很高，在中国抵抗当局的要求下，早就实行了所谓的坚壁清野，要从百姓那里得到给养，已是断难实现。而三湘百姓的凶悍，他更是早在抵达武汉之前就已知晓的。

前方各师团急需补充的电文早已压在阿南惟矶的书案前，他已命令装甲部队火速运送弹药、给养，但没想到50辆装甲车悉数被中国军队击毁，连跟随装甲车担任护卫的1000多名步兵也同时遭到全军覆没的厄运。

军人的警觉使他意识到，不能增援补给，对于继续作战的一线部队将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阿南深知在这样微妙而险恶的国际形势下，这次长沙作战已经牵动着日本举国上下、甚至天皇陛下的心，他仍想冒死再战，以达到战役目的，那么，军事重镇宜昌四周出现的大规模的中国军队，已经呈现的攻城形势，则让他的头上沁出了冷汗。

阿南此刻不敢设想，在他的手中丢失宜昌将意味着什么。

他这时才想起临来中国战场前，一位相处多年的同僚握别时悄声说“中国是个大泥淖，老兄好自为之”的深刻含义。

阿南惟矶将军度过了又一个无眠之夜后，下达命令：“全线撤退。”

10月1日午后4时，日军第11军武汉军部通过广播声明：

“……此次长沙、株洲作战，打击敌野战军及秋收的目的已达到，故即撤退，恢复原来态势……”

这个声明播出的时候，日军各师团按照阿南指定的路线已经开始撤退。

中国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上将的追击部署正传令各部：

暂2军一部、第79军主力、第74军由南向北追击；

第26军、第20军、第4军自东向西截击；

第99军由西向东截击；

第72军、第58军向平江西北超越追击；

湘鄂边区挺进军鄂南指挥部，在咸宁、蒲圻间截击败退之敌，使其不能乘车回窜，该挺进军第6、第7挺进纵队自东向西截击，使日军不能安全渡过新墙河。

薛岳的命令刚下达不久，蒋介石的电令通过遥遥而来的电波传达下来：

“……第九战区应乘敌疲惫，果敢追击，乘机占领岳阳；并应积极破坏武（汉）岳（阳）铁路，分向各路退却敌人沿途袭击、伏击、猛烈打击，使其不能退回原防；并牵制迟滞其向武汉方面转移，以利第三、第五、第六战区之作战。”

顿时，一场声势浩大的追击战又在湘北大地上呈现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