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杭州
裹着北方的行头
迎着北风，吟着宋词
踏着江南的大地
我行走在杭州
过钱江，穿小巷，逛老城
登登六合，游游西湖，瞅瞅雷峰塔
虎跑泉边，留一个丑陋影子
龙井村里，饮一杯冒牌龙井
我还要上一上北高峰
拜一拜灵隐寺，听一听诵经声
我去寻苏小小的香车吧
说不定就在断桥边的酒吧门口
再不，我去看雨巷丁香幽怨的女郎
或者去找浙江的女诗人
比如荣荣，池凌云，柳诗吟等等
她们说不定正在寒风中吟诵
但我绝不去宋城
那里上演着无奈的失败
败给辽，败给金，败给西夏
最后在蒙古人铁骑下，彻底崩盘
我是一个西北人
也算北人南下
我要胸怀西北的气象
把锦绣的杭州
细细看一遍
杭州大雪
杭州大雪，天地几近混沌
西湖满了，钱塘也满了
溢向岸边大片的白
掩埋了层层旧事
北风像从北国吹过来
沁骨沁骨的
户外面看雪的杭州人
都紧缩着头
路上走在风雪中的人
看起来那么的小
像吴冠中老先生不小心
溅落在风雪图中的一个个
小墨点
清早出门的人
这个人急匆匆出门
慢悠悠上路
背着包，举着伞
边走边想
天在上头
地在脚下
风，昨夜已经过去了
还有雨，一路跟着
可能落下什么呢?
就要拐过一个路口
这个人，突然噢了一声
他嘀咕着，折转身子
雨刷刷地
一直跟着……
风在吹
风往前吹
一直吹
不舍昼夜地吹
风从远古就吹过来了
我们不知道风要干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
风要到哪里去
风跟着几个人
吹走闲言碎语
跟着一群狗
吹走阵阵狂吠
风把所有的轻浮都吹走了
只留下声声
沉重的叹息
雨声
“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
这是余光中的诗句吧
今夜，我被喊醒时
正追赶一个江南的梦
梦中你在浅吟低唱
我将枕上的春天
拉得很长很长
今夜，你的喃喃细语
从天上掉下来
把一颗独处的心灵
一再抚慰
不由再一次想起
——故乡
凌晨
谁家的鸡
早早叫了
听起来那么远
像隔了一辈子
谁这时候醒来
就知道，一辈子人
慢慢活着
也是一种幸福
那些没有醒来的人
都是有梦的人
他们的梦又长又深
一直会做到天明
一块地
一块地夹在高楼与高楼之间
就像荒漠上残存的一洼水
找不着出路
一块地，在四周窗口的冷冷逼视下
野草枯了一茬又一茬
一块地，曾经繁荣过
可以种花种菜种玉米
它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
如今，老天爷都救不了它
它已完全丧失自我
在风雨袭来的时候
有谁会听见
它那时断时续的
喘息声
秦腔
走着走着
走到一座桥上
四周无人，遂亮开嗓门
放胆吼了两声秦腔
桥下的水
哪听过这种声音
眼泪流得
哗哗的
一个人走走停停
走到一个路口，站住了
望着太阳
久久地，望着
他已经有喊出一声的冲动
几次耸耸肩膀
终于，迈开步子
向前走去
走出今天，就是冬季
清早的太阳
真的很好
很好
不是每一朵花，都会嫁给知音
那一年，有人送我一盆菊
为首的一朵已经露出花蕊
许多蕾苞，正在慢慢绽放
我每天数一数
一朵，二朵，三朵……
每一朵都是浅浅的黄
让人爱得不行
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
总觉娇艳中带几分忧伤
及至来年
盼到枝叶长大，结蕾，开放
竟是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
俗得不忍再看
从此我知道
不是每一朵花儿
都会嫁给知音
希望
路边的一摊杂草正被清除
渐渐地露出锅台大的一坨地方
有人松土、平整、撒种
再用秸秆围个圈
最后抬起头来
他想把腰身站得更直些
不得不把头抬得更高些
一颗白透了的头颅
照亮满脸沟壑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又一次
播下了希望
一只狗
一只狗，叫着叫着
就哭起来了
像一个孩子
哭声拖得很长
一只狗，隔几分钟
就哭一声
为温饱
为自由?
我是个听不得悲声的人
听见一只狗在哭
不由得也想
哭出一声……
月牙儿
月牙儿挂树梢头
像小时候
提手里的
一把镰
镰怎么会那么亮呢?
像谁家的小姑娘
小姑娘连星星都敢要
对了，像半盏灯
半盏灯就照亮人间
人间怎么会那么小呢?
人间什么都藏得住
就是藏不住
半盏灯
读诗随记
(一)
这是指间的江南
桃花令来时
在悬空的生活里
喝下女儿红
恍惚的生活啊
都已成时间的补丁
混在鱼群里，隐在梦中
请你不要登高望远
小心碰碎虚无的夜晚
(二)
不要说缘
缘像核桃
是爱与恨的纠缠
要弹，就弹独弦琴
白云，丁香，甚至惆怅
甚至泪眼
都留在边关
做西安的针吧
狠狠地疼
短句
(一)
如果你觉得吃力
请不要轻易放弃
那是因为
你正在走上坡路
(二)
邻居家多日总不安宁
昨夜，忽然传出笑声
让我很长时间
睡不着，但我心里
踏实了许多
(三)
一杯龙井
喝着喝着
就淡了
只剩幽香
这个闲适的早晨
一丝幽香
让一个淡定的人
愈加淡定
(四)
秋风上楼来
一言未发
转身走了
小屋，愈发空了
仿佛刚刚遭遇
一场洗劫
(五)
鸡鸣，狗吠，一阵咳嗽
摩托发动起来了
大门“咣当”被打开
一个人喊另一个人
这些追赶日子的声音
在这个清早
把我记忆深处的村庄
突然唤醒……
(六)
醒来早，
早起又如何?
昨晚尔曾发短信，
今朝尔去离情多，
杨柳舞婆娑。
(七)
出门去，
大雨且休来。
小雨来时浑不怕，
山中户户为吾开，
乘兴上三台。
(八)
驻足问，
踏雨进山门。
枯叶荒径林半暗，
南高峰上杳无人，
闻鸟亦惊心。
南高峰
南高峰烟雨迷蒙
村舍，茶园，山路
以及草木
都在梦中
有人在梦中踏行
拨开荒草
循着无人小径
缓缓走向顶峰
驰望亭上三个人——
一个男人不知山外有山
说着梦话，自斟自饮
一对男女保持距离
望着远处，小声说话
哦，在南高峰的雨中
我相信那是一对
久别情人
在细雨的庇护下
小心翼翼，约会……
村庄里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吵起来了
女人的声音高男人的声音低
女人的声音短男人的声音长
女人是踢踏舞男人是慢四步
参参差差，重重叠叠，叉叉丫丫
听着就要扭到一起了
却又像背过身子了
像一阵旋风
刷地过去了……
车上
对面一个MM
衣着巧入时
乘她咬半口饼干
我多扫一眼
什么都好
还有一张
苍白的脸……
那雨，那风
那雨
是阴性的
叮叮当当
舒舒缓缓
永远落在梦中
梦中有人问
“你想我了吗?”
还有那风
丝一般，细嫩而柔软
像你的手
拂过脸面
这时候，我会陷入
莫名的惆怅……
你的样子
你的样子
就是女孩儿的样子
完全没有多余的样子
你总露出小白牙
露出微笑
你弯着身子笑
捋着长长的发丝笑
让周围人瞅着你笑
我也笑
现在，你是孙女，女儿，姐姐
不久的将来
你是妻子，媳妇，母亲
那时，我已经很老了
但，一个女孩儿的样子
会伴随着我
一步一步
走向更老……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三颗红豆
挂在枝头，妆点谁的世界?
你的名字
落入心头，相思逐日长
你的名字是雪片莲
在季节的入口处
铃铛般
摇响!
你的名字
其实是一串笑声
当我这样说出
你笑声朗朗!
关爱
有时候
关爱真小
那是一豆油灯
或者一朵花
也许还小
那是一杯热茶
让小聚欢
替代同一话题
也许更小
那是一个眼神
让心灵的关照
换回大认同
噢，亲爱的主管
如果这些还不够
请您递一把
阳光吧!
走苏堤
在杭州，我只要去去西湖
就可以了，那里总在上演
人间的悲喜剧
我去西湖，只要去去苏堤白堤
就可以了，那里的故事最多
其余多半是编出来的
我今天就去苏堤
我去苏堤，只要去去南堤
就可以了，我把北堤留着
留给想象和期待
也留给没有去过杭州的人们
我去南堤，一不带相机
二不带杭州姑娘
我只带自己的贴身侍从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在绿鬓婆娑的林木间
他与我若即若离
我们过望山，踏锁澜
再看映波，最后走进
东坡纪念馆
小小的馆内除了几幅字——
被盗版无数次的东坡墨迹
一无所有
我要拜见的东坡呢?
哦，他正站在堤头眺望
他已站立很久了
一腔诗气豪气，连同骨肉
已经凝固，完全站成
一尊石头
白堤书
现在正是盛夏，醉吟先生
离你作《钱塘湖春行》
整整过去了一季
湖水虽然满了溢溢了又满
却始终保持鲜亮与应有的深度
这正是你所希望的
知道你别后“不多饮酒懒吟诗”了
十万人家都很伤心
十万人家的生活是被西湖点亮的
西湖是被白堤点亮的
白堤上你吟过的诗句
依旧放射着绚烂的光彩
白堤上的柳丝很长很长
比你别去时更长
这也是你所希望的
但，从白堤上走过的人
一个比一个，更忘恩负义
他们哪里知道
一湖水，一道芳堤，六井清泉
还有二百首千古传唱的诗歌
都是你留下的
你不要怨愤，醉吟先生
钱塘变了，西湖变了，世道
也变了啊
走过断桥
走过断桥
不由想起那个美丽的传说
虽然，断桥不为传说而修
断桥一直在传说中存在
断桥有生命
断桥不会老
断桥在游人脚下
一直追寻童年的记忆
西湖需要断桥
就像人间需要那个传说
如果有一天断桥没了
西湖定会哭泣
我们再逛西湖
该去哪里寻找白娘子?
江一村
江一村是个很不错的村子
虽然，江二、江三可能更不错
但，我只喜欢江一
它让我想起江头江尾
还想起江一郎这个人
他是浙江诗人
他会做江一村村主吗?
江一村的人喝着城里的水
住着别墅型小楼房
江一村南北是大马路
马路外面是更高的高楼
东西两边还能看见窄窄的
一小条一小条的土地
长着苞谷、豆角、辣椒、茄子等等
绿茵茵的，散发出庄稼的独特气息
我每次走过，一样样看一遍
昨天我问房东吴火明
有没有一点地
有一分也不用买菜了
他沉下脸说，一点点也没有了
他如今在家里，坐收房租
江一村，已经失去了村庄的模样
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江一村，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才会想起有土地的日子
夜已经深了
江一村的夜，已经深了
一个诗人在思考
一只狗在近处吠叫
一辆车轰轰开过去了
对面楼上的窗口
黑了，又亮了
在更远的高处
突然也亮了一下
老天爷的喘息声
遥远而沉闷
而江一村的夜
已经深了……
滨江慧港
滨江慧港是一座科技园
灰色的建筑呈长方形
似乎没有任何表情
这让人想到:科技是有棱角的
不苟言笑不图虚名无固定色彩的东西
有一天，我指着门前的路问门卫
这是什么路?
大——马——路!
他呵呵一声
哦，好一条大马路!
他真不知道，通过一道门
再通过一道门，那里
“就是梦想与希冀的热土
就是现代知识营造宫殿的场所
就是思想解放的圣地
就是未来的篝火”
我这样引用描述或许还不够
我应该再补充一句:
在智慧的滔滔江河里
谁占领港湾
谁将拥有更多智慧!
东一路上
生活到了这儿
有一点点浅
有一点点绿
还有一点点亮活
仿佛生活也
想开了一点点
一群蚂蚁上树
两只鸟雀追逐
蝉鸣，让每一片叶子
都安静下来
生活到了这儿还不止这些
推三轮车的老清洁工
远远地走过来了
我一次次看见
面对生活，她深深
弯下腰去
今晚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望着钱塘
她从大海的深处
就开始装扮自己了
今晚的月亮
保持着楚楚的模样
她已经完全长大了
今晚的月亮
从我窗口望进来时
差一点笑出声
今晚的月亮
把我想说的话
都写在自己脸上
注:2010年8月19日，在江南闻小女顺利产下千金，喜极而泣!想起双胞胎女儿随父母在边疆的岁月，感慨记之。
窗口
两个窗口一前一后
也可以说一北一南
南窗亮起来的时候
北窗也亮起来了
两个窗口近在咫尺
碰巧望来望去的时候
彼此就会望见
对方的小动作
更多的时候，两个窗口
像两只没有心灵的眼睛
互不搭理，空洞洞地
相望着
一栋楼
一栋楼，长得真快
前天和我的视线一般高
今天就得仰视了
昨晚，我听见马达的嗡嗡声
铁与铁的撞击声
夹杂着含糊的喊话声
一栋楼，已经长成巨人了
不知围在铁网后面的人
工钱涨了没有
延安路
延安路，旧楼没倒下
新楼未起来
路障，吊车，脚手架
一样比一样更不入时
延安路，嘈嘈杂杂，乱哄哄的
风中奔走的人群与车辆
好像刚刚从解放区
赶过来
延安路，越走越窄
就要走不过去了
赶紧折转身
踏上湖滨路
钱江月
如果那是一只船
搁江边很久了
今晚，谁摇我过江?
如果那是—张脸
比大中华的脸
是不是，大一点点?
但我坚信那是一盏灯
在无人点燃的暗夜
一直亮在心头……
走到僻静处
走到僻静处
很想唱几句通俗歌曲
想了一程
想起忘情水
有人过来了
一路憋着
憋得有些气紧
很难受……
明日
明日，得起早床
跟着黎明起
看看水，看看山
看看阳光怎样一步一韵
明日，得问问生病的人
你真该好起来了
明日之后
民工都要启程
明日，你如果还不懂时光的深浅
请在新的入口处，再从容些
请你不要把爱都说出来
保留一点含蓄吧!
登山
驻足，喘息，揩汗
再伫立，再喘息，再揩汗
这短短的脚程
征服已成难事
当一再落在年轻朋友的后面
真想对着一座山
深深跪下去——
跪成一座山，一棵树
抑或一株草
请原谅这个人吧
原谅他终于步入老境
原谅他对上坡路，不再感兴趣
他的目标就在脚下
走一步，算一步
天大的勇气
就这样被久久的攀登消磨殆尽
在任何一座山的面前
我们都应该低下
羞愧的头颅
我要到一公园去
跟着水，沿南山路往北
我要到一公园去
我迈开舒缓的步子，轻轻地走
走过苏堤向东坡致意
走过雷峰塔向白娘子致意
走过净寺长桥
我先向济公致意，再向梁祝致意
我这样边走边致意
一路走过清波门，六公园
等走到一公园时天色向晚
我也累了
望着远处的断桥白堤
望着更远处的保俶塔
我开始认真地想
到一公园
做什么呢?
约饭
雨中相约吃饭去
举着伞，踏着泥泞
我从联庄走进又走出
走过飘散的炊烟
走进又一片雨雾
走向下一个站牌时
突然觉得像走过人世沧桑
走进遥远的童年
走到伟业路口，碰上你
雨一直下，越下越大
跟着你
终于走进一家小店……
丝绸街
你陪我去逛丝绸街
记得那是冬天的正午
转公交，再转公交，再一段步行
道路是曲折的
心情是愉悦的
我们从一家商铺转进另一家
边走边看，边看边比较
长长的巷道一转身，天色已晚
我说我请你吃饭
你说你请我
菜是寻常菜，汤是清淡汤
轻轻地吃，慢慢地聊
有你陪着，无酒也微醺
我知道你有小梦想，小孤单
而我，在这个难得的黄昏
用半把丝绸般的阳光
温暖了异乡的
一段柔肠……
如果
如果，带不走西子
带不走一排晚潮
带不走半轮新月
我，情愿什么也不要
我只要一缕风
一夜雨声
我要你，要
你这个朋友
秋风令
(一)
这是江南的风
如今也大大咧咧
少了几分意境
不像那时
那时像水乡的姑娘
半遮半掩，一步一韵
(二)
正走得急
身后一个沙沙的声音
紧紧撵上来
未及回头，它已在脚边
站住了
哦，一片刚刚坠落的黄叶
令我站在秋风里
一声失笑，一阵唏嘘
(三)
必须再等一季
你才会悄无声息
但此刻，你大张旗鼓一泻千里
你过万家，吹歪阳光吹短日子
吹醒土地上睡着了的人
你落在树上
惊飞一树熟透了的叶子
你，会不会
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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