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秋风起，叶才落，但自从栽了香樟，情况就变了，春风起，也落叶飘飘。当落叶满地，想必母亲又拿着大扫帚在满院子扫落叶了。
母亲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很多时候父亲会找不到他劳动后脱下来挂在壁桩上的衣服，他就知道肯定又是母亲拿去洗了。他若说，那衣服我还要穿的，你拿去洗了，我不还要弄脏一件吗？她就答，那么脏了还怎么穿，你去换一件，这件我先洗了。他很无奈，后来就冒出一句你也太爱干净了，不过你知不知道，家里的衣服都不是我穿完的，都是你洗完的。这句话把她逗笑了。此后，她依然如故。母亲在池塘边洗衣服的画面我早已铭刻于心，画面的背景随春秋代序而更换，不变的是画中的那临水浣衣人。
爱干净的母亲也爱清扫院子里的落叶，清早扫，傍晚扫。父亲是不扫落叶的，正如父亲不洗衣、不洗碗一样。母亲有时叫我扫，说你别跟你父亲一样懒一样不爱干净呢，你有时间在玩不如把那门前的落叶扫一扫，扫一扫门口也干净一些好看一些。在很多年里，我听了母亲这话千百次，都当成了耳畔的一阵清风，扫落叶的，依然只有母亲。
长大后渐行渐远，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某年晚秋，回家时天已黄昏，母亲在扫院子，我叫了她一声，她抬头看见了我，笑了，说打扫干净院子迎客，客回来了。然后将大扫帚靠在杏树上，回家为我准备晚饭。在她准备晚饭的时候，看着靠在杏树上的大扫帚和扫了近半的院子，我忽然想替她把院子扫干净。拿着那竹制的大扫帚沙沙地扫着落叶，不一会我竟出了汗。站在院子中央，看着那些落光了叶子和不落叶子的树，我才感觉到这院子是多么大。这么多年来，两亩多的院子都是母亲一扫帚一扫帚扫干净的，加起来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啊。
把落叶堆在一起后，我也学母亲的样子，在落叶上盖上一点灰土，然后点上火，落叶就噼噼啪啪燃烧起来，红光忽隐忽现，落叶燃烧的气息在院子里弥漫了整整一个夜晚。
此后，每次回家我都会打扫院子，临行前的那个傍晚，总会扫得特别认真。
后来在外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打电话给我说，你不在家的时候，那杏子结满了树也没人吃，那葡萄挂满了树都喂鸟了，不然就是熟透了掉在地上……我想母亲扫院子或许更勤了吧。在我和妹妹都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和父亲守着那么大的一片院子，该是如何空落。她早也扫，晚也扫，扫的时候，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在外的日子，我每天忙忙碌碌，时间都耗在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上，很少会想起老家的院子，院子里的草木和打扫落叶的母亲。只有闲下来、静下来的时候，只有当风起吹落片片树叶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母亲，想起在那个院子里扫了三十多年落叶的女人。比如此刻，春风浩荡，香樟树长出了无数新叶，也催落了无数陈叶，落叶飘飘，落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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