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鸡”的回味

冬日里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忙碌的堂嫂把杂货间里受过潮的家具一一搬出来翻晒。我蓦然发现在墙脚下的水泥地里躺着一台铁圈发锈、整体保存不错，看似还可继续使用的“五更鸡”，堂嫂说：这是上海亲戚30多年前从上海买来送给我们的，没用过几回，扔了可惜，就这样一直放着。闻着依稀散发出的煤油味，我不禁回想起年少时的难忘岁月。

“五更鸡”不是公鸡，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城市、乡村盛行一时的用煤油作燃料的炊具。“五更鸡”是经济炉的俗称，又称洋油炉、洋油风炉、火油炉子、煤油炉等等，一般可装0.5~1.5公斤的煤油。听老人说，过去主要是给孕妇和生姆娘在五更时（凌晨）肚子饿了做点心用的，所以叫“五更鸡”。

“五更鸡”一般是用铁皮、搪瓷制成，呈直筒式或四方形，为四面通风的罐体。罐体最上面架着圆形铁环，铁环上有三至六个支架用于支撑锅具烧水做饭或者做点心。中间有不少铁皮管子上下相连，管子中间是棉纱，棉纱连着下面盛煤油的罐子。通过活动开关的扭动移动棉纱，一来用于输送煤油，二来通过调节棉纱的长短来控制火苗的大小。年少时到小店购买煤油是我们非常乐意接受的任务，煤油是凭票供应的，二角八分钱一斤。

在物资稀缺的年代，家里有一台“五更鸡”算是为数不多的现代厨具之一了，往往摆在家里较为显眼的地方。尤其在农忙时节，家里来客要烧开水、煮糖水蛋等点心，“五更鸡”是最为便捷的灶具，深得农村家庭主妇的欢迎。可以不用大灶的柴草烧火，不用生煤球炉而弄得乌烟瘴气，干净又卫生体面。如没有客人来或者不是农忙时节还舍不得用，只有谁生病了才可享受生姆娘的待遇，有用“五更鸡”煮食物的特权。

生产队劳作是非常艰辛的，尤其在“双夏”期间，父母亲天天起早摸黑参加高强度快节奏的夏收夏种劳动，累得够呛。母亲盼望能有一台“五更鸡”，可以省去太多劳碌，还可为家里改善伙食。外公心疼在乡下务农的母亲，从上海给我们带来了一台缝纫机和一台“五更鸡”，希望这两样东西能减轻母亲劳作的辛苦。

我曾在“双夏”期间为父亲做过一次点心，被全村人笑话，令人终生难忘。因为没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在身边，年幼的我们也早早地承担起做饭、送点心的任务。当时我才13岁，做面条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加上煤油点上火，煮熟后送到田头，等父亲吃完就可拎着篮子和碗筷回家。父亲喜欢吃甜食，记得那次我在下面条时错放成盐，忙乱中赶快把汁水倒掉，然后再放上糖，煮熟后送到田头。下午三点多，已饥肠辘辘且十分劳累的父亲从打稻机前上来吃第一口面条就吐掉了，大怒：“面甜不甜咸不咸，还有煤油味，咋回事体？”父亲的态度吓坏了我，只好如实说：起先放盐，后来改过来再放糖的，煤油味是加油时不小心手碰到过了。父亲哭笑不得：“放错了就放错了，哪有这不甜不咸的面条！”在场的人大笑，我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田缝里去。父亲一口也没吃，此后，我下面条再也没出过差错了。

上世纪80年代，液化气开始在乡村逐渐普及后，“五更鸡”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我用不着再去小店购买煤油，不用担心打碎油瓶，更不用担心菜中有煤油的味道了。现在人们用的炊具早已更新换代，以天然气作燃料的煤气灶，使用清洁电力能源的电饭锅（煲）、电磁炉、电炒锅，还有脱排油烟机的便用，做饭的程序也更简单了，按一下开关就OK了，人们的生活也更幸福了。但“五更鸡”已成我们心中永恒的回味，留下了一个时代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