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年不落后的房子

从2003年9月～2007年，经过4年多时间，农民才开始相信我能帮助他们设计和建造漂亮的房子，特别是闵书记逐步接受我的观点，镇胡书记也接受了。

农民一生三件事:建房、结婚、生娃。农民能把建房交给你设计，这就是莫大的信任。准确地说，村民还是不信任我，只信任闵书记、熊主任，很多时候农民就说:“你看怎样，你定吧!(指书记、主任)。”书记、主任是信任我的，所以农民才把房子交给我。

二组有一个村民长年在外面打工，也算见过世面。他家的房子是十几年前建的，200多平方米，现在要建农村常见的房子。闵书记对他说:“你的房子还没盖就落后了，还有什么意思?让孙老师给你设计一个30年不落后的房子。”村里人可能不听我的，可他们一定听村干部的，所以房子扒了就等着我来设计。

我设计的房子是什么样?农民是不知道的。他们认为贴瓷砖就是新房，这已经是今天农村的基本审美标准。

晚上那个村民来银杏山庄202房间，告诉我他的想法。闵书记怕他一下子不能接受我的理念，就先讲:“你要考虑好了，孙老师设计的房子是不贴瓷砖的，不然你还没有盖就落后了。”他一听脸色就变了，问:“我们农民盖房都贴瓷砖，不贴瓷砖还是新房?”他很紧张地重复着是不是新房这句话。

闵书记马上说:“亏你在外面还见过世面，现在城市的传统，越是不贴瓷砖就越现代化、越时尚，你不知道?”他脸色有点白连说知道。

我见状对他说:“你先回去和你媳妇商量商量，如果一定要贴，你们还是按以前的要求盖。”他赶紧退出房间。我想不通，不贴瓷砖有这么大的影响?

他回去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请我盖房。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我在堰河村盖的第一个房子,4年中农民第一次接受我的设计。

第二天上午他们没有来，我也不好意思问。我一边与胡书记交流堰河新村房子改造，一边想他的房子。

到了下午5点他们还没有来。

晚上吃饭了，他们还是没有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吃完饭，我憋不住，对熊主任说，让他问一下，房子盖不盖?要盖就赶紧过来，我明天就要离开五山了，不然他们会后悔的。

大约7:40，他来了，还带着媳妇。中午就听闵书记的媳妇说，他听媳妇的，他媳妇特别会过日子，很难说会不会接受不贴瓷砖的房子。在熊主任带领下，两个人站在房中间。他说:“我们想了一下也确定不下来，到底贴还是不贴。”这样吧，他对熊主任说:“你说吧，你说不贴就不贴。”

熊主任说:“你们能请到孙老师是你们的福气。全国多少城市、乡村请他设计房子,你们不要多想了，孙老师会帮你们设计一个全村最漂亮的房子。”

夫妻两个想了一会说:“就这么定吧，由孙老师设计。”我笑了，笑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幸福还是辛酸。

在农民心中政府的概念很弱，村干部比政府重要。他们可以不听政府的，可是他们一定听村干部的，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所以绿十字在乡村工作时，目标很清楚,就是了解农民，与政府打交道，因为政府能解决农民的事，而农民有时解决不了自己的事。

再说，村干部比较反对外村人来，特别反感一些外村人到村里做扶贫、合作社、农民教育等。如果是上级领导派来的，他们表面答应，实际上是反对的。当然这也有例外，就是村干部自己引进的专家学者，就是这些专家学者做错了，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他们非常要面子。村干部不喜欢外人来干预村里的事，就像一个家庭中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这会让全家人都不自在。

所以我在村里很少直接与农民打交道，什么事我都告诉村干部，由他们来对农民说，内容也只是关于环保、组织农民做义工、转变干部思想、学习国内外的先进经验等。这些村干部自己做不了，就找我来培训。渐渐地村干部和村民在感情上开始接受我，接受绿十字。

5年了，我们在这里做了很多工作，还是与当地人有很多难以沟通的地方。我对专家组的成员说，难怪当初晏阳初在河北定县做了10年的乡村实践，看来农村建设还真的是一个漫长的历程。

这时我也从内心发觉我并不懂农民，与他们还有很大的距离，城市与乡村是两个世界!

但今天的我依然特别开心，因为终于有农民让我设计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