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克泰德

65．爱比克泰德

“你排除了虚妄的见解，也就排除了病痛。”爱比克泰德如是说。这个劝告，对于那些一心向往红绶带^〔1〕，想到自己无望佩戴勋章就睡不着觉的人大有好处。按照实际情况看待绶带，即把它看成一小块染上茜红色的绸子，他就不会对它想得太多。爱比克泰德举过许多直截了当的例子，这位与人为善的朋友揪住我们的肩膀对我们说：“你很不高兴，因为你没有在竞技场看台上占据这个你羡慕已久的位子，而你以为这个位子本应该是留给你的。来吧，竞技场现在空着，你过来摸一下这块奇妙的石头，你甚至可以坐上去。”同一个办法可以用来对付各种恐惧心理和所有带强制性的感情。应该走过去，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同一位爱比克泰德对乘船航海的旅客说：“你害怕这场风暴，好像要你把整个大海都吞下去似的。老兄，其实只要两品脱^〔2〕的水就能把你淹死。”汹涌的波涛肯定不代表实际上的危险。人们说着并且想着：“海水翻腾，海底发出召唤。波涛怒吼，人命危急。”其实满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不过是海水在地心吸力、潮汐和风力作用下晃动，这片喧嚣和这番运动不会致你死命。也不存在什么宿命的力量，人们可以海上遇难而不死，也可以淹死在静止的水潭里。真正的问题在于：你的脑袋是否露出水面？我听人说起一些很好的水手，当他们驶近某一素有不祥之称的礁石时，便捂住眼睛躺在船上。他们以前听到的话断送了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尸体被冲到同一片海滩上，像为虚妄见解提供物证。如果一个人想的只是礁石、水流、漩涡，就是说一些彼此有联系、完全可以解释的力量，他就不会感到恐怖，还有可能安然无恙通过这一水域。操纵船舶时，人在同一时间内只见到某一危险。身手敏捷的决斗者毫无惧意，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做什么，对手在做什么。但是如果他听凭命运摆布，在对方的利剑刺死他以前，命运阴沉的目光已经把他刺穿了。这种恐惧比灾祸本身更有害。

某人患肾结石，需要开刀，他想像自己的腹部被打开，血流如注。但是外科医生不这么看问题。外科医生知道他不会割断任何一个不必要割断的细胞，他要做的不过是在细胞群中间辟出一条通道。他可能会让浸润细胞的液体流失一些，但是这损失不会大于手上一个包扎不善的伤口造成的血液流失。他知道这些细胞的真正敌人是什么，细胞正是为了抵挡这个敌人才形成这个手术刀需要使劲切开的紧密组织。他知道这个敌人——病菌——就在这里，由于结石堵塞了体内自然分泌物的通路，细菌才得以繁殖。他知道自己的手术刀带来的是生命，不是死亡。他知道，敌人一旦赶走，所有这一切立即又会活过来，像一个干净利落的伤口会马上自动愈合一样。如果病人抱有这些想法，如果他排除了虚妄的见解，他虽不能因此治愈结石病，但是他至少治愈了恐惧症。

1910年12月10日

注释

〔1〕　勋章的标志。

〔2〕　法国旧时的容积单位。1品脱=0.93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