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母亲啊!
留给她革命儿女的财产
多么丰富:
巍峨的高山，
滚滚的河，
黄澄澄的山梨，
红色的歌。
大地母亲啊!
留给她革命儿女的财产
又多么少:
白水煮野菜，
麦秸身上盖，
一把稻草，
裹赤脚!
啊，战友!
可愿听我和草鞋怎样生死相交?
三七年，秋天，
天，刚拂晓;
街，静悄悄。
一个红小鬼远远走来:
盒子枪拍打着大腿，
他咿咿唔唔又哼又唱，
一只手还不停地玩弄枪穗。
咦，他穿了双什么鞋?
杏黄色的耳子织着白花，
鞋鼻上缀一颗毛茸茸的红球，
一走一闪，一走一闪。
红小鬼随着歌声飞走了，
我那颗孩子的心，
也被奇妙的鞋带去了。
可我哪里知道:
他那双大得出奇的脚啊，
踏破了多少只稻草鞋底，
把中国量了几个来回!
我穿过纷飞的雪花，
找到红小鬼，
他给我缀上八路臂章，
他拉我登上高高的太行。
我的脚被石子割破，
躺在茅屋合不上眼。
悄悄推开身上的麦秸，
坐在暗红的灶火旁，
把半床破毛毯，
剪成一根根碎条。
那“高贵”的呢绒，
死也不肯往麻绳上缠，
像一条死蛇拖在脚边。
红小鬼在身后一阵憨笑:
“哎呀，你这个学生，
呢子嘛，还能织草鞋?”
红小鬼手把手教:
“麻绳要柔韧、耐磨，
布条要拧紧、扯牢!”
嘿，草鞋有多么利洒，
把磨疼我的皮鞋狠狠摔掉!
路，一步步走着，
草鞋，一双双穿破;
那留在身后的
一只只透底的草鞋啊，
就是战士们对革命
交出的考卷!
我身边走着司机、石匠、长工、
教授、华侨、海员，
我们的脚掌上磨出了——
红印、水泡、血泡，
一个个充满欢乐和苦痛的细胞，
结成钢板似的脚掌!
草鞋啊，
你磨炼出多少颗坚韧的红心!
草鞋啊，
你培育了多少名无产阶级的士兵!
啊，草鞋，
你该知道多少英雄的故事!
告诉我，
还记得四二年那件事情?
我奉了政委的命令，
去寻找失踪的班长。
山上是敌人的篝火，
洋马的嘶鸣。
我慢慢爬、轻轻喊:
“我的同志，我的亲人
红小鬼呀，应我一声!”
在一棵枣树下寻见了他，
他抬起小小的手，指了指腰，
啊，啊，他皮带上系着
一双浸透鲜血的草鞋!
我放下战友的尸体，
把草鞋紧贴我的前胸。
我抱着啊，
我的战友，
我的祖国，
我的整个阶级!
我穿上草鞋去悄悄夜袭，
漳河边的鹅卵石，
含泪吻着那红色的鞋底;
深深地呀，深深地
把悲愤藏在心底!
我穿上草鞋夜入敌区，
那鲜艳的红缨，
喷射出扑扑的火苗;
映红了青色的河水，
照亮了沉沉的黑夜!
我穿上草鞋飞越太行，
去拦击溃逃的敌人;
每块石头都向我喊:
“复仇啊，复仇!”
我穿着草鞋抢渡长江，
脚上带着愤怒的波浪!
直踏上“总统府”的地毯，
迈开大步，庄严地走，
我们，是穿草鞋的主人!
我到了天安门前，
在激昂的国歌声里，
我呀，亲眼看见:
魁梧的太行，
赤脚穿着草鞋，
手执招展的红旗，
向北京走来!
天安门，
吹起了新号音。
党中央，
发出了新的战令:
“上马，同志们
向社会主义前进!”
骏马的蹄子，
在大地上敲起战鼓。
啊，你看!你看!
我的红小鬼啊，
从那队伍的前列，
勒转马头、探起身子，
向我纵声召唤!
他草鞋上的红缨啊，
又一次
点燃我的心!
195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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