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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不错,闻一多的死是壮丽的,60年后的今天我们仍在这个日子纪念他,就是一个有力的说明。通常认为,闻一多作《最后一次的讲演》是他生命的最后辉煌。闻一多敢于公开指斥特务,表现了勇士的气质。最后,闻一多震慑了全场。这时,闻一多是会场的中心,是引导群众的人物。演讲的当天下午,闻一多就壮烈牺牲,所以这次最为光辉的业绩同时也是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

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

李光荣

(西南民族大学)

有人认为,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是他的死——他壮丽的牺牲谱写了人生最为辉煌的诗章,把崇高美推向了顶峰。不错,闻一多的死是壮丽的,60年后的今天我们仍在这个日子纪念他,就是一个有力的说明。但是,那样的死并不是闻一多的选择。虽然他不怕死,他像李公朴一样地宣称:“前脚跨出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来”,[1]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至少他不愿意在那时死去。暗杀对任何死者来说都是猝不及防,都是无可奈何。所以把闻一多的死说成英雄的壮举,绝对是后人满怀崇敬的诗话(诗化)。他死时,“他是不甘心的,我们也是不甘心的!”[2]正因为此,闻一多的死带给人类的是无限的惋惜。“辉煌”只是我们的赞美,惋惜才是我们的真情。通常认为,闻一多作《最后一次的讲演》是他生命的最后辉煌。本文就从闻一多的“最后一次的讲演”谈起——

闻一多作最后一次演讲实在是英雄的壮举,它具有一般人不能完成的特征:

首先,它是闻一多的冒险行为。闻一多已经知道自己被反动派列入了暗杀的黑名单,而且传言他是李公朴之后的第二个暗杀对象,亲朋好友都劝他不要出席李公朴先生的追悼会,但他还是毅然前往赴会。这是生命的冒险。英雄行为往往表现在知难而上,甚至产生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候,通常带有冒险性。闻一多不怕危险,敢于出场,这行动本身就具备了英雄色彩,是勇士之举。

其次,它体现了闻一多对朋友的深情。李公朴是闻一多的朋友,是为了共同的政治目标而一同奋斗的战友。朋友不幸牺牲,活人连追悼会都不去出席,何以告慰死去的朋友?用闻一多的话说,是“我不出去……怎么对得起死者?”[3]出席追悼会体现了闻一多以友情为重的特点。英雄是重友情的。鲁迅诗云:“无情未必真豪杰”。[4]所以说闻一多重友情是英雄心态的表现。

第三,它显示了闻一多救人危难的品质。闻一多本来同意只出席会议,不发言的,但他看到李公朴夫人报告李先生死难经过时过度悲伤,泣不成声,会议气氛受到影响,敌人又乘机破坏,会场秩序发生混乱,而主持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毅然挺身而出,登台演讲,维持了秩序,使会议正常进行。英雄常常是在别人需要时奋勇出马,忘我而行,成就他人的。闻一多登台和英雄出马一样,显示出的是英雄品质。

第四,它表现了闻一多的勇士气质。闻一多明明知道台下有特务,而且特务就要暗杀自己,他却主动站在最为显眼的位置,显示了凌然正气。不但如此,他还指着台下特务,厉声质问:“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5]他把敌人的嚣张气焰打了下去。这是何等英勇的行为!勇士都是不怕敌人,敢于战斗的人。闻一多敢于公开指斥特务,表现了勇士的气质。

最后,闻一多震慑了全场。传统的英雄往往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冲锋在前,众随其后。他不仅勇气过人,而且思想意识也高出常人。他的思想意识既与大众相符,又比大众高妙,所以他才具有号召力。闻一多在起哄声和嘘哨声中登场,几句话就消除了混乱,稳定了会场气氛,特务不敢再张狂破坏,进步者则感到称心如意。这时,闻一多是会场的中心,是引导群众的人物。只有英雄才有这样的气魄。

所以,闻一多做最后一次演讲完全是英雄的壮举。一个教授能够这样,在中国文化史上实属罕见。这次演讲提升并固定了闻一多的形象,之后,凡是见过或未见过他的人,一想到他,脑子里首先就会出现他演讲时的形象。关于这次演讲的思想意义和艺术价值,已经有多篇文章分析过,此从略。演讲的当天下午,闻一多就壮烈牺牲,所以这次最为光辉的业绩同时也是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

除此而外,闻一多在生命的最后还有两次辉煌——

朱自清说:闻一多是民主斗士,同时是诗人、学者。[6]如果说最后一次演讲是他作为斗士的辉煌的话,他作为诗人和学者的辉煌则体现在他牺牲前一个多月的两次业绩中。

闻一多的这两次业绩是艺术方面的,但也可以说是诗人和学者的。朱自清所说的“诗人”和“学者”,一般作传统意义上的理解,即以诗作著名的人和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具体指《红烛》、《死水》的作者和古文研究家的闻一多。但如果把这两个概念理解为西方诗学意义上的概念也是适合于闻一多的。不过,我这里不想纠缠于名词术语的阐释,而是想说闻一多作为诗人、学者,辉煌业绩也体现在他的艺术活动之中。

第一项辉煌业绩是,闻一多在逝世前一个多月,策划了一台少数民族民间原生态歌舞演出。策划的经过是这样的:

1946年春,闻一多听了王松声等在昆明搬演彝族民间歌舞的计划后大为赞同,并说要把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些。于是他建议一面派人赴石林、弥勒、陆良三县交界地组织节目,由舞蹈家梁伦指导进行初步排练,由王松声写好说明词,而后带演出队到昆明;一面在昆明联络文化界,筹划演出事宜。5月17日,演出队来到昆明,闻一多已“集全昆明艺术界于一堂”了。[7]在闻一多、费孝通等名家组成的强大编导团的指导下,对节目再做了加工提炼并进一步排练。5月24日,一台名为“圭山彝族音乐舞踊会”的节目在云南省党部礼堂公演。二十多个节目组合成一个艺术整体,深深地征服了全场,观众时而屏声静气,时而掌声雷动。演出大获成功,昆明为之轰动!但仅演出两天,云南省党部便以“演出受共产党利用”下令禁演。怎么办?王松声等去找闻一多。闻一多出了一条绝妙的主意:找张冲。张冲是彝族将领、滇军元老、台儿庄大战名将,此时虽然赋闲,但威望极高。他听后,立即去找省党部交涉,于是得以重演。经过这场波折,演员更加努力,效果更为佳好,观众极为踊跃,座券销售一空,团体订票接连不断。演出不得不增加场次,由每晚一场改为日夜各演一场。尽管如此,还是不能满足观众的愿望。由于演员们要回去收麦插秧,演出不得不于6月3日结束。

此次演出影响巨大。昆明各报刊纷纷报道演出情况,刊登评论文章,演出成为媒体一时关注的中心事件。演出结束,《时代评论》出了评论专集。此次演出是大山中的彝族民间歌舞登上城市大雅之堂的开始,它不仅在云南史无前例,而且在中国艺术史上也是第一次,它开创了把少数民族民间原生态文艺搬上都市大舞台的历史,它也是“五四”以来所倡导的文艺民族化和大众化的一次光辉实践。此后,彝族歌舞沿着这条道路陆续走向了全国、走向了世界。如今,云、贵、川以及许多省市都在开发民族民间原生态歌舞并且产生了一批优秀的作品,民族民间原生态歌舞的艺术价值得到了中国和世界的普遍认可。而其“始作俑者”,则是60年前轰动春城并载入史册的这场演出;而这场演出的策划和组织者则是闻一多。

这台演出是开创历史的伟业,可谓辉煌!它虽然属于文艺演出,但它是闻一多的诗心和学识促成的。如果没有闻一多对于古诗的研究,如果闻一多没有运用民族学、民俗学和文化人类学研究古代文化,很难想象会有这台歌舞演出。因此,它是闻一多作为诗人和学者的光辉业绩。

演出还催生了闻一多的另一项光辉业绩——

把屈原的《九歌》改编成歌舞剧剧本《〈九歌〉古歌舞剧悬解》(下称《悬解》)。

闻一多一生喜爱戏剧,对戏剧工作多有开拓。闻一多又是楚辞研究大家,尤精于《九歌》研究,光是关于《九歌》的论文就有《什么是九歌》、《怎样读九歌》、《九歌的结构》、《东皇太一考》、《司命考》等文,还拟有一份全面研究《九歌》的计划。他认为《九歌》是一套完整的宗教歌舞剧,传世的《九歌》,实际是楚王祭祀天神时演唱的歌词。他凭借自己深厚的戏剧修养,计划把《九歌》改编成剧本并付诸演出。

多年来,他为剧本进行了种种构想,可是一直未找到理想的表现方式。是这台彝族民间原生态歌舞演出开启了闻一多的想象空间,使他文思泉涌,才在演出结束后8日的短时间内完成了剧本改编的。

在闻一多看来,《悬解》与其说是改编,毋宁说是“恢复”,即恢复了《九歌》的原貌。的确,《悬解》并未改变《九歌》的诗句,作者所做的工作除结构调整外,主要是舞台说明和角色安排。舞台说明可分为环境、气氛、动作、心理以及人物关系介绍;角色安排首先是增加了一些人物,然后将歌词(即原诗句)分配到每个人物名下,让他们在特定的情景中演唱。这样,《九歌》就由今存的诗歌变成了一台“楚国的”歌舞剧。

剧本脱稿后,闻一多立即安排筹划演出,他请赵沨、梁伦、郭良夫、萧荻和王松声到家里听他说“戏”,请他们负责排演事宜。他把剧本交给他们时说:“大家都说我对《楚辞》有些研究,我一生研究《楚辞》的成果都凝结在这里了。”[8]可见这个剧本凝聚了闻一多的诗人和学者的双重因子。

《悬解》的意义不仅在于为《九歌》的舞台化提供了依据,还在于学界对《九歌》的研究和学习民间文艺的方法。《九歌》为歌舞剧早有人提出,可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闻一多把它改编成剧本,最好地证明了此说的正确。因为诗歌是难以改编成剧本的,更何况《悬解》能把原诗不增减一字地全部用做歌词呢?因此,它是闻一多楚辞的研究结晶。

此前,闻一多曾在昆明三次参与或策划戏剧演出,次次轰动昆明。如果《悬解》能够上演,想必也能引起轰动。可这时西南联大已开始复员北返,演出未能在昆明实现。

《悬解》对于今天的文艺创作仍有借鉴意义。学习民间文艺,照搬原生态是一途,加工提炼是一途,改编是一途,取其因子进行创造是一途,像闻一多这样,会通两种类型、两个民族、两个时代、两种社会的艺术又是一途。所以,《悬解》的方法启迪着当今较为热门的民族民间原生态艺术工作。

写完此剧后,闻一多没有再创作,《悬解》是他的文艺绝笔;此后一个月,闻一多壮烈牺牲,剧作至今未能上演,或已为绝响;剧本体现了闻一多戏剧创作和楚辞研究的最高成就,故称绝唱;而且,最为重要的,剧本是从《九歌》原本失传至今绝无仅有的创作,可谓绝伦。所以说,《悬解》也是闻一多生命的最后辉煌之一。

闻一多在生命终结前的一个多月里,连续三次创造了辉煌,而且,这三次辉煌正是他作为诗人、学者、斗士的三种人生的总结。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闻一多生命发展的必然?一个人的业绩必然和他的学识修养、道路选择与努力程度有关系,闻一多一生在诗作、学问、政治和戏剧、绘画等方面用心,他的业绩必然出在这些方面,所以这种巧合实际是闻一多人生道路的必然。闻一多的一生多有贡献,开创过文学艺术历史的多种第一,而且越到后来,对人类文化的贡献越大、越密集,按照这样的发展逻辑,要是闻一多再活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创造!可是,闻一多倒在血泊中了……

我们今天纪念闻一多,缅怀他的光辉业绩,我特撰此文怀念他生命最后的三次辉煌。

【注释】

[1]闻一多:《最后一次的讲演》,《闻一多全集》第2卷,448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2]朱自清:《中国学术的大损失》,赵慧编《回忆纪念闻一多》,47页,武汉:武汉出版社,1999。

[3]高真口述,闻铭整理:《一多牺牲前后纪实》,赵慧编《回忆纪念闻一多》,377页,武汉:武汉出版社,1999。

[4]鲁迅:《答客诮》(1932年12月),《鲁迅诗稿》,32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

[5]闻一多:《最后一次的讲演》,《闻一多全集》第2卷,448页,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6]朱自清:《闻一多全集·朱自清先生序》,《闻一多全集》第1卷,13页,北京:三联书店,1982。

[7]昆明《学生报》1946年第17期。

[8]转引自王松声、李凌:《闻一多和戏剧》,赵慧编《回忆纪念闻一多》,325页,武汉:武汉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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