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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冬天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现在的冬天不冷了,带鱼不会结冻了。带鱼不会结冻的冬天里,还少了存储在味蕾深处的带鱼的肥腴滑嫩和鲜香。阿毕阿叔是托盘送菜的,会双手托两盘。新娘子手捧酒壶,含羞沉吟,悄悄瞄一眼花枝乱颤、年龄相仿的我们这一群人,先往个儿高高、最活跃的阿萍杯中泻下去。鲜鲜香香的好味道,连同参加过的在冬天里尤显喜庆、红火、热闹的农家婚礼,和伫立在冬阳白雪交相辉映中的素颜而美丽的新娘子,都令人难忘。

那时候的冬天很冷。

还钻在被窝里,就听见母亲在嘭嘭嘭地敲水缸里的冰,并招呼房东婆婆:婆婆!您到这儿来舀水。等会儿有太阳了,冰会软一些,可再敲。

闻声,我和两个弟弟知道又结了厚冰,马上起床了。取出小脸盆里那块一寸厚的冰,嘴里衔一根空竹管,用口中的热气在冰上“吹”出一个洞,穿根绳子,做成一面“冰铜锣”,三四岁的小弟拎着用小木棍敲,口中还吆喝着:嘡!嘡!铜锣来啦!几个邻家小孩争着要玩,小弟不肯,那几个小孩就用手指刮脸羞他:铜锣铜锣嗒嗒滴,铜锣铜锣敲勿响……

活泼好动的小弟,穿着厚棉袄,像个小皮球,是全家人宠爱的宝贝。晚上母亲叫他起床撒尿,催他快一些,说是在落霜了,最冷了。他索性不睡了,定要去看一下霜是怎么落下来的。母亲说:霜重带鱼亮。听话,快睡,明天可吃鲜带鱼。

鲜带鱼,或清蒸,或用咸菜花清烧,汤汁会凝结成韧韧实实的鱼冻(俗称打冻)。衬着黄的姜丝、绿的葱花、红的胡萝卜片,用筷子头挑起一块,举在眼睛前,对着太阳光照一下,竟颤颤的有了太阳的光彩。小弟把一块鱼冻放在饭碗里,筷子挑不了,就嚷嚷:鱼冻没有啦!母亲疼爱地又给他挑起一块。

许多年以后,母亲已年老,卧病床上,看着院中树上的苍苍白霜,喃喃地说:霜重带鱼亮,鲜带鱼……已在市区工作安家的小弟夫妻,买来了鲜带鱼,清蒸后剔净骨刺,喂给母亲吃。母亲吃了几口,摇摇头:带鱼没有冻,不好吃。小弟笑着说:妈妈!现在的冬天不冷了,带鱼不会结冻了。带鱼不会结冻的冬天里,还少了存储在味蕾深处的带鱼的肥腴滑嫩和鲜香。

从前的冬天里,我们的小手常是冻得红肿红肿,喜欢伸进婆婆的围身布襕下面,布襕下藏着一只热热的火熜,一股热流会从手掌心一直暖遍全身。晚上,母亲会用这火熜给我们焐热被窝。

冬天天黑得早。都说早早睡不着,陈家嬷嬷要来我家讲张雅琴唱走书《智破奇案》,我乐得吃晚饭也没了心思,早早坐进被窝里等待。

我家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火油灯的灯罩一尘不染,灯芯挑得旺。几个婆婆拎的火熜里,弥散着柴炭的香气。

嬷嬷讲得有声有色。讲侦察员,她昂首挺胸,喉咙响亮;讲特务“廖驼背”,她缩头耸肩曲腰,声音像铜锣裂缝。讲到让人害怕的情节时,几个小孩投进了大人怀里。只有我坐在被窝里,心定定的,不用怕。母亲把一个睡着了的小妹妹放进了我的被窝,使我的脚不能动,发麻了,难受。后我向母亲嘀咕,母亲说:你不能走夜路,嬷嬷在大冷的天,特地到我们家来讲故事,那边一大屋的人也都受冻跑来听。你不能光顾自己,脚坐麻了还要说。母亲的这番话,和众人在我家听嬷嬷讲故事的情景,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中。

那时候,一入腊月,农家趁着冬闲和冬冷,菜肴好侍候,就都办喜事了。我们一起玩闹的小梅、阿萍她们,都是周隘陈村不出五服的堂姐妹。喝喜酒了,大人可带着小孩,全家都去,不用送礼,这叫“喝族酒”。我家虽是外姓人,村里人也把我们当自己人。母亲就常包了两元礼金,让我和小梅她们一起去凑热闹,喝喜酒。

那年腊月初二,雪后初霁,小梅的哥哥娶妻办喜事。小梅家的大门口,堆了两个大雪人。雪人胸前插着的竹竿上,飘着鲜红绸巾,随风飞舞。炮仗响起来,红纸屑撒了雪人一身。新娘子坐着“摇篮”来了,缓缓出轿。阳光映衬着白雪,一片通透,映着新娘子没化妆的脸,眼黑唇红,粉嘟嘟的像年画上的美人儿。黑黑的呢子大衣,胸颈处露出绛红色的织锦缎棉袄。被拦了“轿门子包”,新娘子站立在两个稚拙的雪人中间,脸上的红晕愈发浓。小梅阿娘心疼孙媳妇受冷,忙拿出了糖钱,让新娘子进去。

我们八九个女孩刚好一桌。大人们特地把我们安排在堂前吹不到冷风的“舅公桌”下面。每个女孩都穿着新花布棉袄,头上戴着母亲扎的小绢花。大人们都戏称我们为“小姑婆”,并说:打扮得介漂亮,来和新娘子“别阵”啦!

阿毕阿叔是托盘送菜的,会双手托两盘。他嘴里叼着香烟,烟灰长长的,唇上挂着清水鼻涕,擦桌端凳,忙前忙后。几个阿公叫他:阿毕,你倒好!清水鼻涕加香烟灰,等歇羹汤里加料理啦!阿毕阿叔连连点头:当即改正!当即改正!当他把热气腾腾的大肠萝卜羹端上来时,脸上果然干干净净的,香烟夹在了耳朵上。一起托盘的一个阿叔取笑他:脸洗了还向小梅娘要面霜搽,结果搽了小梅娘的雪花膏,成了个小花脸。引得众人朝着他的脸仔细看,又笑翻了天。

当新娘子在“舅公桌”上敬完酒,陪同的人笑着说:先给小姑婆们“泻酒”,要把这些小姑婆“当值”好。

我们这些个小女孩,最拿手的好戏是要新娘子依每人年龄大小“泻酒”。新娘子手捧酒壶,含羞沉吟,悄悄瞄一眼花枝乱颤、年龄相仿的我们这一群人,先往个儿高高、最活跃的阿萍杯中泻下去。阿萍乐得大笑:错了!错了!玫玫比我大了一个月零三天,小梅比玫玫还大。

我们一齐拍手叫嚷:新娘子!要吃糖!新娘子!要吃糖!拿到了糖钱,乐得连席面上的菜也不吃了,相跟着去小店买糖。石板路上硬硬的“雪岩”,已被踩得湿漉漉的很松软,簇新的灯芯绒棉鞋沾上了泥水,但今天是吃“好日酒”的日子,大人也不会骂。

事后,小梅娘还把我们这桌没怎么吃过的席面,另外倒了“闯羹桶”,干、湿分来了两碗。母亲拿回来后放了些嫩嫩的黄芽菜进去,烧成了一锅热热的羹。鲜鲜香香的好味道,连同参加过的在冬天里尤显喜庆、红火、热闹的农家婚礼,和伫立在冬阳白雪交相辉映中的素颜而美丽的新娘子,都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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