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烂了大师的门槛

我们坐在醴陵陶瓷一条街的金煌瓷艺展示厅中。

手中端的是釉下彩茶杯,眼前摆的是五光十色的釉下彩艺术瓷器。这些花缸、花瓶、挂盘,造型庄重,设计巧妙,色彩艳丽,高雅潇洒,给人春花迷眼的感觉。

古代诗人词客常常浩叹“无计留春住”,这些百媚千娇的釉下彩花,从一层透明的釉下显露出来,如镜花水月,永不衰败,将春光永远留住。引起省会收藏界轰动的那只雕花描金薄胎碗,也陈列在精品柜内。因为一两天内北京几位陶瓷鉴赏家要来欣赏这只碗,老王将它带到了醴陵。我们品茗,赏瓷,很自然谈起老王的收藏。

一般陶瓷收藏家,着眼点都是古瓷,汉坛唐碗宋瓶元碟及明清瓷器,都是寻觅的对象,老王怎么着意收藏现代醴陵釉下彩瓷呢?

老王啜口香茗,静静一笑说,自己的收藏,着眼点是传统文化艺术。

醴陵釉下彩瓷,是长沙窑釉下彩的延伸和发展。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里,藏有用釉下彩写的“天下有名”、“天下第一”语句的古瓷瓶,这是很名贵的唐代长沙窑产品。釉下彩花瓶的产生,是人类陶瓷史上的一个伟大创造。这种创造,在醴陵瓷艺中得到不断发展和提高。长沙窑釉下彩仅有三个单色,二十世纪初醴陵釉下彩已发展到五种颜色,经过多年努力,现在已研究二十多种高温色料调配,可获得上百种复色,这是釉下彩瓷发展的新里程碑。

他指着陈列柜上“世界和平瓶”瓶说,这样的薄胎瓷精品,薄如纸,润如玉,明如镜,声如罄,无论造型和花色,都达到十分完美的水准。

金煌瓷艺公司总经理陈志强,是个能干的年轻小伙子。我刚走进展示厅,就听到他反复叨念“以文化推动产业,将产业做成文化。”他介绍了“世界和平”瓶的制造过程。

2004年6月,受中国奥委会委托,要制造赠送给国际奥委会要员的六件顶级礼品瓷。经过反复设计筛选,最后选用1915年获得巴拿马博览会金奖的扁豆双禽瓶为原型,采用釉下彩绘制工艺,绘上何振梁、萨马兰奇、罗格、雅典市长巴科扬尼斯四人分别用中文、英文,法文、希腊文亲笔写的“从长城到奥林匹亚”,配上象征东西方文化交融的标志。底款为“醴陵国瓷特贡”。

2004年8月雅典奥运会上,何振梁先生亲手将这几件礼品赠给萨马兰奇和罗格等人,有两件被国际奥委会博物馆和雅典奥委会纪念馆珍藏。

“像‘世界和瓶’瓶、雕花描金薄胎碗等,这样的顶级艺术瓷艺,其历史文化艺术价值,比古瓷毫不逊色,既有丰富的传统文化信息,又极富现代文化元素。而且,醴陵釉下彩,是世界的唯一,景德镇没有,日本也没有。所以,我的收藏就定格在二十世纪以来的醴陵釉下彩瓷。”

醴陵人收藏醴陵瓷,既有乡情情愫,更有对传统文化的执着追求。三十多个寒暑,无论是在本地工作,还是调到张家界,或调到长沙,老王和他的夫人老殷,魂牵梦系醴陵瓷,节假日一有空暇,便夫唱妇随游走在瓷城城乡,寻觅釉下彩瓷佳品的踪迹。瓷城有400多家国营、集体瓷厂和私人作坊,有数十个国家级、省级工艺大师,还有数不清的父传子承、没有级别却身怀绝技的釉下彩技工,他们的作品和藏品各具特色。寻丝觅缝,耐心搜求,总有收获。

一般来说,收藏,必须以雄厚的财力垫底。我在老王老殷身上得出的结论是,也不尽然。两口子节衣缩食持家以俭,有限的工薪都花在收藏上,加上锲而不舍的执着,真诚谦恭的亲和力,一个钱就能起到两个钱的作用。

看得见的和谐人际关系,就是看不见的金钱。

1974年唐锡怀大师烧制雕花描金薄胎碗成功后,作品参加广交会。一个美国商人一定要用二万美金购去,唐锡怀大师说,烧瓷窑十窑九不成,都是各有经验,但凭运气。我做了几十只,只烧成功了两只。一只已被博物馆收藏,这一只硬是舍不得出手。

老王老殷数次上门拜访,以理说服,以情感动。几个月之后,唐锡怀大师才松口说,我的门槛被你们踩烂了,不给你是不行了。况且,东西在你手里,我也放心。这只碗,才成了老王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