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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印象记

时间:2022-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此番借春的氛围渐浓之际,随一友人赴淮扬,一偿夙愿。扬州城不大,几条主干道加上几根阡陌小路,半个小时便可游城一圈。不知不觉间扬州已走过了两千多个春秋,在我的家乡还是蛮荒之地时,它已经沐浴了人类智慧的文明。只可惜一支名叫太平天国的军队开到了南京,与清朝政府展开了长期的拉锯战,扬州城便成为双方必争之地,而众多奇特的园林牺牲于硝烟战火之中,成就了苏州园林的霸主地位。

古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小时候读着这句古诗,自然就把富有与扬州串在了一起,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景仰之情,却也深深埋下了期盼与憧憬的种子。此番借春的氛围渐浓之际,随一友人赴淮扬,一偿夙愿。

扬州城不大,几条主干道加上几根阡陌小路,半个小时便可游城一圈。没有高楼大厦,随处一望,都是蔚蓝的天空。古运河贯穿全城,两岸柳絮横飞,若是夜晚摆上几条小船,传出动人的幽柔琴声,配几点淡淡的烛影与星光,当真便是人间仙境了。街边不时从身旁掠过几辆三轮车,车夫用半扬半普的口音向载着的乘客惟妙惟肖地介绍着扬州的故事,不但丝毫无损城市的风景,更增添了一道特殊的靓丽。很难想象这样一座轻柔的城市在三百年前居然会受到屠刀的青睐,诞生了悲惨的“扬州十日”,而导演这出悲剧的主角早已不知去向,剩下一片碧绿的青翠环绕着生机勃勃的人群,只在隐蔽的一角还依稀能感受当年的杀机,那就是史可法纪念馆。

岳飞算不算民族英雄?争论的结果不得而知,此问亦可加诸史君头上。我无意探寻最终的定论,也暂且抛开史君的能力与具体决策,只看当时的清军铁骑汹涌而下,南明小朝廷倾其全力亦无法抵挡,这是一种“势”,不可逆转的“势”。而史君却逆势而动、逆流而上,虽然明知只是徒劳无益的螳臂当车,也要用自己的生命为明人正名,这根本算不上一场赌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资本去下如此丰厚的赌注。他是否戴上“民族英雄”的光环并不重要,当优雅的扬州人沉浸在滋润的生活中,他们或许还会偶然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人,用很不优雅的方式结束了优雅的生命,他注入的是一股气。这股气隐藏在丛花柳绿之中,可只要目光一触到那小小的衣冠冢,以及那几幅苍遒的绝笔书法,便又油然而出。

不知不觉间扬州已走过了两千多个春秋,在我的家乡还是蛮荒之地时,它已经沐浴了人类智慧的文明。后发优势自然可塑,可是在不具备可比性的前辈面前,这种优势仅仅是人们茶余饭后聊以自慰的夸夸其谈而已。市郊的一座汉王陵墓便足可证明,虽然比不上陕西、河南的帝王陵墓群,却也足以再让我感叹一次先人的才气了。王不比帝,可此处的汉王被特批享受天子葬制,因此气势非凡,宽厚的廊柱、四周的通道、良好的透气装置、庞杂的陪葬品,无不体现当时能工巧匠们的精雕细琢。历经千年沧桑,此墓可谓幸,又可谓不幸。幸的是它只被盗贼光临过一次,这在帝王将相的陵墓里算是少之又少,不幸的是就这一次却让尸骨暴于野外,来了个釜底抽薪。原因即在享受天子葬制使他穿上了价值连城的金镂玉衣,而被盗贼连根拔起,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福兮祸所伏,令人欷不已。

扬州是个出诗的好地方,多少文人墨客争相把扬州留在自己的笔下,纵有千首万首,也还是有人不停地往诗库添诗,让游人应接不暇。于是只能偷偷取巧,在经典中寻觅一点胜迹的影子。“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青山隐隐约约,绿水远远迢迢,把二十四桥织入游人的心中,更激起前往实地的欲望。说句实话,瘦西湖并非以二十四桥闻名,如果没有这座小桥,湖的景色依然秀美怡人,可就是怪那些善抒无用之情的骚客舞文弄墨,才把瘦西湖缩微成了二十四桥的陪衬。从南门进入,不甚宽阔的长堤便开始承载着我们的一切。右边是碧绿的湖水,水面飘着几只中型船只,身着深蓝圆点唐装的船娘依偎在船头,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响,没有一丝羞涩。我想她们一定知道,狂热的吆喝不但不能牵动游客的心扉,反而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就这样省下一片心,静候有缘人的到来,岂不妙哉!左侧是满眼的盎然春意,各式的绿展现它们最奇特的姿态,很难让人分出高下,而中间不断闪现点点白花,八片洁白的叶子围绕着一个花蕾,在绿丛中显得格外妖娆,难怪琼花要被捧为扬州的市花,的确名不虚传。

沿着湖水走了一段,才慢慢感觉出杭州西湖的“肥”了,原本只觉西湖难以遍览全貌,而今看见了小一号的兄弟,凸显了它的大哥体态丰腴得有些奢侈了。唐人以胖为美,西湖本应比小弟赢得更多称赞,可实际上好像并非如此,足见瘦西湖的魅力已至能使人忘却评判尺度的地步,它自己便是最值得信赖的标准。堤岸很长,沿路也是花草相伴,期间不时向外伸出几座桥梁,不知道名字,只是为游客提供一处变换视野的落脚点罢了。桥与水本就不可分离,没有桥的水过于呆板,没有水相衬的桥缺乏灵气,就像是一对千年夫妻,感情已无需任何言语和暗示。瘦西湖上最大的桥非五亭桥莫属,得名于桥上的五座亭子,又由于从空中鸟瞰亭顶恰似“四星捧月”的一朵莲花,引出另一雅号——莲花桥。一直从侧翼看湖,突然转变为立于湖心之上,向两头望去,顿时豁然开朗。倚栏而坐,轻风微拂,湖水从脚底流过,不知是湖水融于我心,还是我心化作水底之鱼,自由驰骋。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座白色的小桥,本来未曾吸引我的目光,可有人告诉我这就是二十四桥,这一惊吃得不小。比起五亭桥,它更小、更弱、更瘦、更娇,或许是一种偶然使它承载盛名,或许它小巧得玲珑剔透而便于文人把玩,或许也恰似瘦西湖与大哥间的比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管是什么原因,历史选择了它。“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也许只有夜晚,独自一人立于桥上,望着水中略有褶皱的明月,才能真正体味到它的真正意境吧。然而这对于我来说终究只是一种奢望。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大家都认为苏州以园林胜,殊不知就在两百年前,苏州的园林在扬州面前还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只可惜一支名叫太平天国的军队开到了南京,与清朝政府展开了长期的拉锯战,扬州城便成为双方必争之地,而众多奇特的园林牺牲于硝烟战火之中,成就了苏州园林的霸主地位。这个观点可以在它的遗孤——个园里得到印证。个园最多的无疑是竹,满目的竹林让人想起世外桃源的清新与幽静,还真有一番享受的闲情。要说起此园的名称,也就是竹字的一半,简明扼要,为何不直呼“竹园”,想必园主多少有些雅致,不愿留下只会移花接木的把柄吧。信手拈起一片竹叶,居然正巧是三支分叉,构成一个鲜明的“个”字,可见竹是颇通人性的。清代大诗人袁枚赋诗云:月映竹成千个字。细心一看,果不其然。有了品种繁多的竹类做伴,生活还有什么理由不会惬意,从房屋的宽阔和内间的摆设也尽可看出。一条深邃的长廊伸出数只胳膊,几个小小的门洞里都隐藏着各式的厅堂卧室,若是夜间想要寻觅一人,当真比捉迷藏还有些难度。

一般人都乐于把庭院营造成春的世界,可是这位黄姓官员不但要留住春,还要同时拥有每个季节,这不,四座不同石质堆积的假山便分别代表着春、夏、秋、冬,美其名曰“四季假山”。每时每刻都让四季常驻园内,也真够贪心的了。不过想法归想法,真能建出各季的味道,确也颇费一番工夫。踏上秋、冬的假山,一股隐隐的苍凉、肃杀之感扑面袭来,丝毫不记得自己刚刚从春天走来。再加上中间的小桥流水,四周遍布的亭台楼阁,追求美的贪婪有时也魅力无限。

要想窥见整个城市的面貌,自然要登高望远,大明寺内的高塔正提供了这样的平台。扬州披满了绿,连水也在堤岸柳树的倒映下显得艳丽无比,马路上车影罕至,没有大城市白昼的喧嚣,难怪欧阳修要在此建上一座平山堂,每日眺望远方山脉,聊以缓解政事的疲乏。“远山来与此堂平”,山是亘古未变,堂乃初修乍立,竟“污蔑”山为堂的崇拜者,浪漫之中也逃不脱强词夺理的命运吧。

有人说,到扬州是三分读史、三分看景、三分吟诗,最后一分留给佳丽。而在我看来,是读史、看景、吟诗各占其二,四分赏人。人乃万物之灵,没有了人,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同行的朋友给我们安排了紧凑的行程,朋友的父母百忙之中也抽空与我们共进佳肴,这一份感情给予我们的是扬州人的热情、可爱与友善。而临走前参观的工艺美术博物馆,更让我们体会到什么叫能工巧匠,什么叫巧夺天工。那一张张精细入微的剪纸,一个个美轮美奂的漆器玉器,从古至今扬州人的智慧便凝结于此,浮现出道道历史的印痕,仿佛再现了当时那些粗壮、纤细的手,怎样一步步令别的城市侧目而视,这种积淀绝非想学便可信手拈来。还有小吃店前的商贩们,客人光顾便抽身应付,无客便悠然坐在店铺的门口,初来者常误以为此乃其自惭于质感品位的落后,等酒足饭饱之后才恍然大悟,这既是对产品质量的自信,更是期待有缘人的恬静,唯利是图的商业伦理自然要打上不少折扣,不禁又让我想起了瘦西湖边的船娘那水灵灵的大眼。是这样一座城,孕育了淳朴祥和的人;是这样一些人,让城市放射出熠熠光辉,城与人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与这样一座美丽、富有诗性的历史名城结缘,与这样一群勤奋、怡然的才子佳人相遇,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离别之时,看到颇具气势的扬州火车站,两条蜿蜒而上的公路好似两只蓄势待张的翅膀,便知道:作为历史悠久的古城,扬州和她的祖上一样,时时刻刻都在静静地腾飞。

(发表于2006年4月《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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