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老婆死于脚

吉安县油田有个叫鹤洲的村子，姓王，是油田一带的望族名村。这支王氏家族是南宋初年从安福的连岭迁过去的。与它同时迁徙到庐陵的还有今天桐坪什香的王氏家族。鹤洲是老大的后裔，什香是老三的后裔。鹤洲与什香相隔不远，一个在油田，一个在垌坪，相距二十来里路。

到了元末明初，鹤洲家族中王允这一支缺子嗣，特地到什香来选继嗣。选过去做继嗣后，鹤洲人口发展很快。正因为如此，两个村子的关系一直亲如兄弟。

这两支王氏家族在庐陵地区是以读书做官而闻名。什香王家在明代初年出了个王训，永乐二年（1402）进士，入为翰林院编修，成了皇帝的近臣。鹤洲王家到了清代嘉庆年间出了个王赠芳，高中进士，也做了翰林院编修，成为皇帝的近臣。

清代中期以后，由于各方面的因素，吉安人考中进士的人不太多了，考中了进士又在朝中做官的就更少。王赠芳是当时吉安的佼佼者。

王赠芳（1762—1849），嘉庆十六年（1811）二甲第五名进士。中进士时，王赠芳已经50岁，大器晚成。做朝官的第二年，王赠芳回乡探亲，回北京时，把夫人带上，让在乡下待了大半辈的老婆出去见见世面。旧时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王赠芳的老婆也是庐陵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虽然未能足出远地，但世上的事也略知一二。

皇后知道翰林编修王赠芳的老婆来北京了，心里很高兴。皇后了解庐陵自古出人才，欧阳修、杨万里、文天祥、解缙等等一大批历史名人皆出身庐陵，名人的家乡肯定有不少的奇闻轶趣。

嘉庆皇帝的皇后叫睿皇后，是满族嘉塔腊氏，年龄比王赠芳的老婆大上四五岁，两个女人的年纪也算相仿吧。皇后长期待在皇宫中，生活单调，想听点民间的东西，笑一笑，对身体有好处。于是皇后传旨召见王夫人。

王赠芳听到睿皇后要召见夫人，觉得挺有面子的。王赠芳知道，朝官的老婆来了，被皇后召见的并不多，有时想求见还见不到，今天老婆被召见，这是一件好事。王赠芳熟知老婆有些文化知识和涵养，去拜见皇后，应付交流应该没什么困难，女人嘛，不就是聊聊天，打听打听民间乡俗的一些话，临行前，王赠芳只提醒一下，在礼节上一定要注意，不得失礼。

王夫人听到要去拜见皇后，一开始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皇帝皇后的形象只是在乡下的戏场上见得，现在突然要与皇后面对面接触，担心到时不知说什么好。进了后宫，向皇后行礼，礼毕，正面见皇后，原来这女人长得一副笑脸常开的样子，很慈祥平和。寒暄几句后，王夫人就不紧张了，回到了平时拉家常的状态。

皇后一边拉家常，一边询问一些庐陵风土人情的事，王夫人一一回答，皇后听了很满意。王夫人在这种轻松的聊天中，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感到皇后平易近人，聊天很随便。王夫人的感觉越来越好，她就不局限仅仅是回答皇后的问话了，偶尔还向皇后问话，皇后也认真回答王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皇后问：“你们庐陵的女人缠足吗？”

王夫人答道：“缠，缠足，除了下田的女人外都缠足。”说着，她撩起袍衣，伸出脚来，展示一下小足的风采。

皇后又问：“你说女人大脚好，还是小脚好？”

王夫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小脚好。谁不知道自从南唐睿娘娘以来，三寸金莲，状如新月，细足纤弓，才是女子之美。只有乡村下田的女人才配大脚，显得粗俗鄙野，有身份的女子如果不是小脚，会被人耻笑。”王夫人只顾讲话，没有注意皇后娘娘的表情。当王夫人讲到女人是大脚只配做乡村下田种地的粗俗鄙野的人时，皇后的脸早就拉下来了，王夫人却还在这里大谈小脚好大脚俗的事。

实际上，王夫人讲的是实话。中国自宋代开始，女性受南唐睿娘娘缠足影响，认为女人足小是一种美。到了南宋，几乎成为规定，女人不缠足，是没有教养的表现。明清以后，士大夫家族在婚姻上还作为一条重要的择偶标准，不娶大脚女人。这种风气，迫使一些本不应该缠足的乡村有田有产的人家，也让女儿缠足，做小足女人。1911年清朝被推翻，提出女子不缠足，进入民国年代，女人缠足的人越来越少。

王夫人从后宫出来，刚到家，皇宫太监就捧着皇后娘娘的赏赐物随后就到。按理说，皇后有赏那是莫大的荣幸，可是王赠芳和夫人一看赏赐物就傻了眼，赏赐物三件：白绢、匕首和鸩酒。其意思很明白，皇后要赐给王夫人的死，在三种里面选择上吊、自杀或喝毒酒。

王赠芳问老婆：“这是怎么回事？”老婆说：“我没说错什么呀？”于是她就从进宫后的一言一行讲下去，老婆一边说。王赠芳一边点头说：“不错，很好，对头，”老婆说到皇后娘娘问喜欢大脚还是小脚时，王赠芳大惊失色，一声“啊呀呀”，把老婆吓了个半死，问：“我错在哪里？”王赠芳哭丧着脸说：“你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皇后是满族人，满族女人不缠足，个个是大脚板。你当她的面，骂她遭人耻笑，粗俗鄙野，你还能活命吗？”

王夫人听老公一说，明白了，但很生气，心想：“亏她还是皇后，我不是故意说错话，就得赐死，太过分了。要死可以，我偏不选择她赏赐的三种死法。”乘家人不注意时，她跑到后院，怀恨地跳进井里。

（作者：刘宗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