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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六祖呈心偈及有关修养问题

时间:2022-01-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笔者认为,假如通过研究这个偈子,并针对常见的修养问题,发挥发挥,琢磨琢磨,以破除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见,对于明心见性的实践可能会有一定意义。总之这是六祖正式为“呈心所见”所作并得到弘忍大师认可的偈子,所以我称之为“呈心偈”。需要注意的只是,修养到一定的时候,又需要指出神秀大师的局限性,突破其局限性。总之神秀大师和六祖的说法都是对的。

漫谈六祖呈心偈及有关修养问题

从明心见性说起

对于明心见性的重要性,中国传统修养文化中占有主流地位的儒释道各家都是非常肯定的。因为相对于认识主体——人的意识而言,在人类一般认识领域,比如当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其认识对象都属于外在事物,而明心见性的认识对象则是主体自身,因此其实质就在于自我认识了自我。这是人类认识的一个比较高级的阶段。只有达到这个阶段,人的生命活动才有可能实现真正的自主,并进一步实现人性的自由。历史经验反复证明,儒家的入圣,佛家的开悟,道家的得道,一般来说都不是研讨有关学理、知识与方法就可以实现的。因为他们所说的变化,都是修养者通过综合修养实践,实现了一种认识水平的升华,精神境界的跃迁。有没有这个变化,是区别门内人与门外汉的分水岭。门外汉听门内人介绍门内的情况,无论听得多么清楚,想得多么明白,但是由于未到门内,所以还是不算知道其中的实情。

鉴于明心见性如此重要,所以历代大德介绍了许多的理论与方法,来帮助人们明心见性。而所有这方面的理论与方法的实质,又都在于改变人们在认识外在事物的实践中长期形成的外向型的意识活动习惯,使意识实现自我认识。但是困难在于,人类意识外向型运用的习惯是如此顽固,致使我们在认识自我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把自我当成了外在之物、外在之境。所以自我在寻找自我的时候,所能找到的总是自我以外的东西。对于这种错误,前贤比喻为“骑驴觅驴”。困难更在于,如果这里真有一个骑驴觅驴而找不到驴的人,我们一旦告诉他所犯的错误,他必然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驴;而对于体认心性而又不见心性的人来说,问题就不这样简单:虽然明眼人告诉我们正在骑驴觅驴,一般来说我们还是找不到自己的驴。

既然不能直接明心见性,就需要间接的方法。所谓间接的方法,实际上就是培养内向型运用意识习惯的方法。内向型运用意识一旦成为习惯,到一定时候自然可以明心见性。但是,要想使人们安安生生地走自己应该走的路,又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古今有志于修道见道的人都是带着他原有的偏执来修养此心的,都想以他认为的最快的速度明心见性,这本无可厚非,而问题在于,其中相当多的人并不知道他自认为的这个最快的速度,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快的速度。因为他们往往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即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实际上没有一个统一的“最快”。当下即是,一言之下就能顿悟,是六祖这样的人所能得到的“最快”;对于大量的骑驴觅驴者来说,利用各种方法让他们把目光往驴的方向逐步回收,则是他们应该采取的“最快”。不了解这个道理,不愿意瞄准自己的问题下基本的功夫,是好多人难以进入修养之门的主要原因。

六祖慧能应该说是大家比较公认的明白人,六祖《坛经》也是公认的集中体现六祖思想的经典,其中六祖为呈心所见所作的四句偈,在谈论传统文化的人士中更具有最高的知名度。笔者认为,假如通过研究这个偈子,并针对常见的修养问题,发挥发挥,琢磨琢磨,以破除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见,对于明心见性的实践可能会有一定意义。

略说六祖的呈心偈

在通行的宗宝本上,六祖应征表达他的见解时说的四句偈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在法海本上,这个偈子的第三句有所不同,不是“本来无一物”,而是“佛性常清静”。总之这是六祖正式为“呈心所见”所作并得到弘忍大师认可的偈子,所以我称之为“呈心偈”。对于这首偈子,古今修养家的解说可谓多矣。笔者从修养实践中感到,要想正确把握它的意义,并以之正确地指导修养实践,起码应该注意两个结合:

第一,要和神秀大师的“呈心偈”结合起来研究,以明了修养层次不同、修养方法不同的道理。

众所周知,神秀大师“呈心偈”是这样说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神秀大师这首偈子之所以在五祖那里落选,并不是说他练错了功夫,发表了荒谬的意见。他的偈子之所以没有得到五祖的认可,只是因为五祖的标准是要挑选见性之人,这首偈子够不上五祖的标准,所以落选了。但是,够不上五祖这个标准,决不能说就完全错了,没有意义了。在别的标准下,它完全可以是正确的,很有意义的。比如从修养方法来说,神秀大师自己所下的功夫以及他对这种功夫的表述就是完全正确的;对于大多数修养者来说,也是一个必须经历的阶段。首先,神秀大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就非常正确。要知道他这里全是比喻。说身是菩提树,这里的“是”并不是“真是”,是“好像是”:说心如明镜台,并没有说它就是明镜台。换句话来说,神秀大师从理论上也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但是在他看来,菩提和明镜要保持觉悟和明净,就必须时时拂拭,即从身心两个方面主动符合修养的要求,不要使自己受到污染。实际上,古今修养中人在没有明心见性的时候,下的多是这样的功夫,也需要下这样的功夫。时至今日,对于想要明心见性的人来说,如果你在听了明心见性的实质是什么之后还不能顿悟,那你也不能例外,也要下神秀大师所说的功夫。

需要注意的只是,修养到一定的时候,又需要指出神秀大师的局限性,突破其局限性。六祖的见解,就是突破其局限性的方法。神秀大师当时的局限性,在于他认为“菩提”与“心”弄不好就会被污染。但是六祖的见解更高一筹,他说不是这样,不要担心,它是不会被污染的,因为它不是一般的事物。“佛性常清静”、“本来无一物”。这种东西是污染不了的。这就是说,修养的进程是分层次的,层次不同,其理论与方法也就不可能一样。单从道理上说,理论确有根本与不根本之别。而从实践上说,只要适应该实践阶段要求的理论与方法就是正确的。假如你不能当下体认本来面目,只是从思辨上理解了六祖的道理,只是思辨,那就永远不能入道;要想入道,必须放下思辨,按照神秀大师的教导,认真修养自己、净化自己。在成为一个自觉的修养者并达到了相当境界以后,如果你继续执著神秀大师的观念,也同样无法见道;要突破自己的局限,就需要六祖的药方

总之神秀大师和六祖的说法都是对的。一般人的意识活动都是由各种各样的偏见、偏执做主的意识活动,处于分别计较妄想执著等各种污染之中。要想从中解放出来,就必须清除各种污染。这时候,强调心性可以被污染自然是十分正确的。到了自由、自觉的境界,发现心之本体是污染不了的,这个时候才是真正不受污染了,此时说“佛性常清静”,强调“本来无一物”,也是正确的。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大彻大悟之人,突然发现某人可以一言顿悟,对他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就是必要的,也是正确的。相反,假如自己没有真正的觉悟、高尚的精神,一天到晚妄想纷飞、烦恼重重、矛盾重重,却拿六祖的偈子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胡作非为开脱,那就是以曲解、歪用佛言祖语来掩护自身的妖魔鬼怪,就显然属于“至可怜悯者”了。

第二,要和六祖的其他偈颂及其整个佛性论、见性方法论相结合,真正破除一些常见的错误思想,切实修养、优化自己。

六祖的伟大,在于他以中国方式强调了人人都有佛性、佛性人人平等的佛性论,更在于他站在佛性的立场上反复宣讲了见性成佛的方法论。但是如果不能正确地使用他的思想,反而会自己给自己造成一些错误,障碍我们的修养实践。就笔者多年来的观察,许多喜好谈论传统文化而其修养业务又不能上路的人,在这方面的观念问题非常之多,最常见的大概有这样两种:

一种观念:佛性平等,人各有长。一般说来这句话当然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如果忘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教训,把这两句话横在心里,就不可能真正懂得什么是尊师重道。不知道尊师重道,一切都无从谈起。在这里,不知道绊倒了多少自以为聪明的英雄好汉。许多很想进入修养之门的人,就是因为这种观念的障碍,奔走多年,仍在修养门外。要知道这两句话强调的都是我们自身的“是”,它可以在我们需要鼓励的时候发挥正面作用;而一个求学问道之人,则必须先把这两句话收起来。因为一个自执其是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修养的真味;要开始修养,必须强调自己的不是。面对古今圣贤的经典言教,面对修养有得的先行先觉,我们所应该强调的不是佛性平等,而是人心各异;不是人各有长,而是我不如人。实际上也确实应该这样想:我纵有千般乖巧、万种资本,在这个特殊的领域我确实无知,彼方面的长处和资本又代替不了此方面的无知。无知面对真知,不是讲平等的场合,而是必须从内心深处低下头来的场合,只有这样,此心才能成为容道之器,别人的帮助才能流入此心。要知道,六祖强调的确实是大家都有个本来无一物、佛性常清静;但同时也要明白,我们一般人已经迷失了那个本来,背离了那个“常”态。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六祖说佛性人人平等,我就做不到人人平等,因此我就不是佛性在做主。在这种情况下,我强调佛性平等,能有什么意义呢?六祖说佛性常清静,实际上我心常烦恼。在这种情况下,我说自己懂得佛性常清静,那不也是自欺欺人吗?处于这种水平的人,所要注意的倒是六祖在《坛经》当中多次讲到的人的根性不同,所谓大根、上根之人与小根、下根之人等的区别,把自己看得低一些。把自己看低一些还不太要紧,可以更努力地优化自我;如果把自己看得太高,往往容易骄傲自满,放任自流,无法修养。世间骄傲自满的人,多是被财富、官位、学位及一般聪明等占据的极不自由、极其固执的人。他们之所长,正是其所执。他们之所执,正是其所累。执其所执所累,永无希望产生实质性的改变。在笔者看来,要想修养有得,最好用“本来无一物”的口诀放下执著,把自己看作中下之人,虚心学习、认真改造。

另一种观念:直指根本、直达本源。这正是六祖的路线,谁也不能说不对。但是,如果不管自己能不能直指根本、直达本源,一上来就大谈直指根本、直达本源,不愿意在基本理论上下学习钻研的功夫,不愿意在个人修养上下悔过自新的功夫,一般来说都属于浮躁和狂傲。据我观察,好多知识分子,尤其是有一定社会资本的人,最大的思想障碍就是不愿意反省自己的过错,不愿意遵守有关的戒律。这些人如果懂一点佛学知识,往往最喜欢空谈六祖的直指根本路线,最喜欢引用“本来无一物”,“心地无非自性戒”的名言。要知道,六祖所说,一点不错,心体的确是本来无一物,的确是心地无非。但是不同在于,六祖是认识到了他的本来和心地,他的本来和心地可以做主。而我们对于本来面目和心体体性只是道听途说,而且自己的本来和心体现在并没有做主,正在做主的这个精神不是“无一物”,而是杂物丛生;不是“无非”,而是多事多非。在这种情况下,大谈六祖关于直指根本、直达本源的玄言妙语,等于是痴人说梦,自欺欺人。依我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特别注意的应该是六祖在《无相颂》中表达的关于尊重人伦、重视综合修养等思想。比如他在《无相颂》中就提到孝、义、让、忍等道德要求,劝人“日用常行饶益”,并说“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这说明,即使在主张直指的六祖看来,要想见道,也是需要很多条件的,是需要渐修之功的。笔者认为,饱学自信之士,要想在这方面真有进步,不如暂时舍高就低,平心静气,唤醒良知,认真反省,明了自己的种种不是,瞄准自己的毛病,从最基础的功夫做起。

走向真正的自由

认真研究传统主流文化并对其实质有所认识的人,对于中华文明的生命力必然都会产生无可比拟的自信:中华文明不仅不会被未来抛弃,未来却必将走向中华文明。当然这是在当代科学和哲学背景下重新阐述并进一步升华的中华文明,是吸收了世界优秀文化成果并重新整合的中华文明。这是因为,中华文化的主流部分,不是某些人的偏好,更不是某些人的编造,而是人类的部分先觉体认到宇宙人生的真相、实相之后述说的符合天理人性的东西。以真相与实相为本根的文明,是不会被历史淘汰的,也是不会因为发现太早而过时的。相反,它必然会被一代一代地加以传承,并被一代又一代有识之士重新认识、重新阐述。在其发展过程中,虽然也会出现某些偏颇和错误,受到某些误解和攻击,因而出现某种低落甚至中断,但是,总的趋势还是向着越来越开放、越来越科学的方向发展的。人们对它的真精神的认识,也必将越来越深刻、细致,越来越全面、准确。

在中华主流文明中,六祖惠能是完全可以和孔、孟、老、庄比肩的文化伟人。这是因为他对于人性这个本根的认识具有别人不可替代的独到性。相对于孔孟老庄来说,他以自己的方式更为清楚地介绍了人类精神获得自由以后的境界,以及如何达到这一境界。他的呈心偈,正是初步达到这一境界以后的自我宣言。他说的佛性、自性,实际上就是人性,是异化之前和克服异化以后的人性。人性本来就是自由的,平等的,清静的,美满的。这正是“佛性常清静”、“本来无一物”及其“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本自圆满”的实际意义。研究六祖的呈心偈以及有关思想,也必须有一个与他的精神相一致的精神追求,立志于走向真正的自由平等,并希望人人自由平等。只有这样,才能正确地理解六祖的精神,才能自觉地与六祖的精神相契合,有效地解决我们的心病。

据我观察,许多喜好谈论传统文化的人士,对于包括《坛经》在内的经典之学之所以知而不行、学而不修,究其思想障碍,可谓千奇百怪。有认为其学为传统,修之恐与现代化生活不合的;有认为他是宗教中人,修之恐脱离社会的;有认为他强调的是“无一物”,学之无益于升官发财的;有害怕失去个性的,甚至有不愿意舍弃不良嗜好的。种种顾虑,可以一言蔽之:人性往往处于种种被奴役的状态而不求自由解放。实际上,没有自由的生命,所占有的一切都是占有我们的东西,所享受的一切都是毁灭我们的东西。而只有达到了“无一物”的境界,我们才能拥有自我。拥有了自我,才能拥有世界,才能实现最富有的人生,才能明白什么叫做“何其自性,本自圆满”。关心这方面问题的有识之士,若能参照马克思关于人类在克服人性异化以后重新拥有自我与自然等论述,应当可以明白,我们中华圣贤所追求的自由境界,在逻辑上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心病。在我看来,时人最大的心病,若用先贤袁了凡先生的说法,主要是“闻正论而不喜,见君子而沮丧,皆作孽之相也”。作为中国传统主流文化的儒释道的精华,都是光明正大、通天贯人之学,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主干,应该大讲特讲,但是时下主流知识分子中人,对于此道竟多有不好意思谈论者,而对于不关身心、无益家国的糟粕文字却可以当做正业,津津乐道。以素来被视为正学的儒学为例,其中的理本论不能谈,说是客观唯心主义;心本论不好谈,说是主观唯心主义:近年来,原先被赞为朴素唯物主义的气本论也不能谈,甚至有点谈气色变的意思,岂不可笑!尤其可悲的是,作为指导思想的马克思主义,其中关于人类解放的伟大思想,堪称人类文明优秀成果的结晶,现在好多人似乎也视之为迂阔之论,谈起来好像也不容易理直气壮了。试想,除了这些,能大谈特谈的又是什么呢?不过是那些鸡毛蒜皮、庸俗不堪的东西。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心病。病在何处?在于那个本来无一物、无拘束的心被一些低级趣味的东西占有了,所以看不懂、不愿看、不敢看,容不下光明的东西。见识之俗、器量之窄、心思之乱,实在少有。在这种时候,有志于从事心性修养的人,就应该反躬自省:我有没有这些作孽之相?能不能突破这些流行的心病?

总之,包括六祖《坛经》在内的心性修养之学,实质上都是追求自由之学。六祖向我们指出人人都有一个自由平等清静美满的自性,说明我们追求自由平等清静美满是最根本的人权,是天经地义合乎人性的善行义举。但是追求自由的过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假日旅游,而是充满艰难曲折的革命过程。一般来说,没有超乎流俗、自我优化的志趣,没有追求真理、造福人类的志愿,是不可能追求和享受这方面的自由的。所以古人早就说过,此事不是才子佳人事,也不是帝王将相事,而是大丈夫、真豪杰之事。在人类仍然面临太多烦恼和苦难的今天,愿我同胞,愿我人类,多出大丈夫、真豪杰,真学自由之学,真行自由之行,促使人类走向真正的自由。

(2005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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