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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作剧引发的联想

时间:2022-0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二天,队长在翻译的陪同下去省卫生厅找总务,希望他们能对此引起重视。只见他们围在一起商量解决此事的办法。后来任凭那帮恶作剧的孩子再将门铃摁得山响,我们不会再去理会他了。现在想想,“文革”后出生的孩子对旧上海是没有任何体会的了。而今细想,其实我们离那个旧上海并不远,也就相差了10年的时间,而10年太微不足道了。万万没有想到,此刻那扇红门内已经有了埋伏,正伺机而动。

恶作剧引发的联想

在前几届医疗队员的文字记载中看到这样一段:

有一支医疗队队员的住房置于当地百姓的居民区里,楼房门窗向西临街,常有顽皮的孩子来到楼前按门铃、扔石子。起初大家以为是偶尔为之,没把它太当回事。

一天晚上9点左右,忽然听得门外有哇啦哇啦疯狂喊叫的声音,继而“哐当”一声巨响,把全楼人都惊了一大跳。旋而急匆匆下楼看个究竟。原来是石块砸到了门框的玻璃上,满地玻璃碎屑和石子。大门一打开,门口约七八个小男孩一哄而散。队员们用法语告诫这些孩子,不许继续再扔石块了。

可是门关上不一会儿,这些顽童又聚在门外呐喊起来。他们再次拿起石块,向着房门的玻璃砸来,甚至连二楼阳台的铁门玻璃窗都被砸碎了。队员们这下都气愤了,纷纷出门指责孩子的行为,但理智又迫使队员们不能做出过激的行为。

第二天,队长在翻译的陪同下去省卫生厅找总务,希望他们能对此引起重视。总务听罢,觉得此事严重,还没等队员把话说完,便马上打电话给市长、省长。接着,总务带着队员去省政府反映情况,并同时叫来了市长、省警察厅厅长、市警察局局长。只见他们围在一起商量解决此事的办法。省长说:中国医生是来援助摩洛哥人民的,是我们最真挚的朋友。你们以极大的热情为这里的乡亲治病,解决了我们缺医少药的困难,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呢?这件事看似发生在孩子身上,但责任在大人。请你们放心,我们会采取措施,保证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随后,省长、市长、警察厅长、警察局长一起亲自到医疗队驻地查看。

经研究,市长当即宣布了四条措施:一、责成地区做好孩子和家长的教育工作;二、决定由警察加强对该地块的巡逻和保卫工作;三、派人立即把住房周围的石块玻璃碎屑清扫干净;四、再遇类似情况,即刻电告警察局,并当即留下了市长和警察局长的手机和座机号码。

从此以后,医疗队驻地门前变得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发生过孩子无端前来骚扰的事情。

事后想想,孩子恶作剧的事是常发生的,实在不必大惊小怪的。

果然,到拉巴特总队部不久,我也领教了孩子们的顽皮和恶作剧。

我好端端地坐在楼上办公,突然门铃响了。想必是有客人光临,于是赶到楼下将那扇厚重的铁门打开,探头窥望,门口竟无一人。只好又关门上楼。

谁知,刚喘息着坐定,门铃又响了。倒霉的是,这门铃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产品,动静特别大,一旦响起,整个楼宇内都不得安宁。无奈再次下楼,开门一看,门前仍然是空空如也。这下明白了:是孩子们的恶作剧!

回到屋里,哭笑不得。后来任凭那帮恶作剧的孩子再将门铃摁得山响,我们不会再去理会他了。还算好,他们也就是摁摁门铃而已,没有发现扔石头、砸窗户之类的事情。

听着门铃一次次地从楼下传来,我有些忍不住地笑了。孩子毕竟是孩子,浑身的能量无处发泄,总想找些惊险刺激的事来做做,以显示自己的胆量和魄力。在我的童年里,也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因而我能够给予宽容体谅。

那还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家住卢湾区复兴路和思南路一带。那里当年是法租界所在地,故而花园洋房特别多,石库门旧里弄也有好几处。那条马路绿化特别茂盛,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高大规整的法国梧桐树了。每到夏天,两边树冠密集的树叶交接在一起,宛如一条绿色的隧道,人走在下面清爽而宜人。

现在想想,“文革”后出生的孩子对旧上海是没有任何体会的了。回想当年,自己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新一代,解放前的那个时代离自己是很遥远的。而今细想,其实我们离那个旧上海并不远,也就相差了10年的时间,而10年太微不足道了。其实,老上海的味道还是很浓的,还很有些张爱玲的小说里的意境。记得那时周围邻居住着好多工商业者和高级职员,相互的称谓也是很现代的,什么张太太啦,王师母啦,连穿着都是很“克腊”的(时尚的意思),西装旗袍感觉很富丽堂皇。邻居有一位老板,讨了好几个老婆,什么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的,我年幼,一时还搞不太清楚。

那时候政府已经不允许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了,比如跳舞。可我就见到有几个穿尖头皮鞋的“老克腊”和几位太太小姐约好,晚上聚在一间屋子里,然后用毯子将门窗遮蔽起来,只开一盏幽幽暗暗的小灯,然后放着七十八转百代公司的老唱片,脸贴脸地在一起跳舞。可能是因为小,他们不提防我,所以我得以看得清楚。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似乎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因为恶作剧而走进了一户上海人家。

刚踏入校门那会儿,因学校在思南路上,放了学是绝不会立马回家的,总要和几位小伙伴在外面玩耍一番,打打弹子,盯盯橄榄核之类的。不过一旦玩腻了,就会变着法子想些新花头出来。那时真的有点浑身的能量无处发泄,总想找些惊险刺激的事来做做。

鬼使神差的,也不知怎么就进了复兴路上的一个石库门旧里。

在一条狭长的弄堂里,排列着一个个的红色木门。这是老式石库门房子,一般正门在前,连着一个天井,后门置于正门的后方,连着一个灶披间(厨房)。通常有了贵客才会正门洞开,平时都走后门的。此时,我和伙伴们就在后弄堂内,正对着每一家的后门。

此时弄堂里格外的安静,太阳已经偏西,日照的力度仍然不减。我和伙伴们毫无回家的念头。也不知是谁,突然瞥见了一家红门上的一个黑底红色的按钮,大家都明白——那是呼叫开门的电铃按钮。

一个小伙伴突发奇想,踮起脚尖,伸出手将电铃摁响了。在摁响电铃的同时,大家一哄而散,跑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藏了起来。果然不一会,一个30来岁模样的打扮时髦的阿姨将门打开了,她四处观望,却不见一人,于是转身关上了门。

隔了一段时间,看看周围并无动静,我们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这扇门前,再次摁响了电铃。和刚才一样,摁完电铃,就及时地隐蔽起来。还是那位阿姨来开了门,四处看看,还是无人,随手又将门关上了。

这下大家来了劲,好像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于是像刚才那样如法炮制,又反反复复做了好几次。没想到,那位阿姨开了几次门后干脆不理睬了,任凭我们怎么摁玲,门内始终静悄悄的,一点回应都没有了。

我的胆子开始大起来了。起初是跟着来回跑,到了最后也想上去试试了。门还是死死地关着,里面仿佛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不像开始时那样战战兢兢地躲在后面,而是堂而皇之地走到门前,踮起脚,探出身子,伸手去摁门铃,而且是死死地摁着,好像不惊动里面的人,我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想想,那时候实在是幼稚得可笑,毕竟才六七岁,很不谙世故的年龄。万万没有想到,此刻那扇红门内已经有了埋伏,正伺机而动。外面的我们则是不知就里,幸灾乐祸,以为门内的主人奈何不得我们,因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其中的一位伙伴不厌其烦地又一次攀上门框,伸手去摁门铃。门铃又一次“滴铃铃”地鸣叫起来。本来周围就很静,这门铃声便显得尤为的响亮,动静非常之大。

我们根本没有预料到,这时已经危机四伏了。

就在伙伴们你争我夺,都想尝试一下的那一刻,万万没有想到,那扇静静闭锁着的红门,猛地一下打开了。里面的那位时髦阿姨,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内一蹿而出,如猛虎下山,向我们扑将过来!

我和同伴们的应变能力还算是强的,几乎在那位阿姨开门的那一瞬间,像听到枪响后的一群麻雀,“忽”的一声四下散去。那位阿姨烫着头发,脚穿高跟鞋,身手依然敏捷。她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

我很不明白,在这起“案件”中,我算不得主谋,充其量算个从犯,但为什么这位阿姨单单对着我猛追猛打的?我自以为短跑速度是不慢的,学校体育课我经常是第一个冲刺着跑过终点线的。其实现在想来很傻,一个年幼的孩子怎么会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呢?光她一条腿的长度,就敌过我两条腿啊!——何况又是短距离的冲刺。

可不是嘛,估计没有跑出50公尺的距离,身后的阿姨给我来了个饿虎扑食,一把将我抓住。就这样我束手被擒了。

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一切就发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回想刚才开门的一声巨响,和那阿姨“咣当”一声从门内的跃出,都在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我几乎是被这巨大的声响打闷的。

我害怕了。知道这样被逮,一顿不留任何情面的惩罚是在劫难逃了。我还竭力挣扎,想摆脱束缚。可是我哪是那位阿姨的对手呀?儿时我长得十分瘦小,且还经常生病,回头看看,我站直了还够不着那位阿姨的腰眼。果然,她抓我就像老鹰抓小鸡,稍一使劲,我就被轻而易举地提拉了起来。不由分说,我便被又拉又拽、又推又搡地押解到阿姨家的那扇红门里去了。

这下我肯定要遭殃了!尽管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处置我。

门关上了。那位阿姨开始用两只手抓起我的衣领,一个劲地将我摇晃起来,她没有打我,但是显然是强力克制着,因为她早已是怒从心头起,但她就是没有伸手打我,而是变通着将我的身子死命地晃来晃去,嘴里一个劲地嘀咕:“野蛮小鬼(犼狌)!有爷娘教训%?”

被剧烈摇晃过之后,我被罚站在灶披间里,她像一位老师,让我站直了,不许我乱说乱动。她叉着腰,俯着头,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可以看出,她真的被气坏了,一张挺好看的脸,变成了青紫色,身子微微地颤抖着,由于刚才的奔跑,现在还在剧烈地喘息。我在想,如果比耐力,她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

“站好!”她向我呵斥道。看得出,她是以极大的忍耐力克制着自己,既想解郁积在胸中的怒火,又不知道用何种手段来处罚我,只好不时瞪大眼睛逼视我,让我感觉到畏惧。

灶披间内很暗,只从窗外透进点光线。现在一切都静下来了,四周没有了一丝声响。可以想见,刚才我们没完没了摁门铃的时候,这里面一定是惊天动地的。

“我告诉你,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站在这里,哪里也别想去!”她颤颤地说道。她的气平了一些,脸色由紫转红。

四周更静了。

就在这时,从过道那边传来一丝微弱的话语声,由于静得出奇,听得颇为真切:“把这个小朋友带过来……”

阿姨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了声:“跟我过来。”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阿姨的后面,穿过一段黑黢黢的走廊,进入了底楼的一间厢房。

房间挺大,约20来个平方。屋里和刚才的灶披间差不多,光线很不充足,只有一面有一排高大的窗户,可是被两块低垂的纱帘遮蔽得严严实实。家具的颜色也是暗色调的,是一套棱角分明的红木家具。壁上挂有油画,昏黄昏黄的,看不清内容。还有一张着了色的结婚照,男的穿西装,女的着婚纱,也在暗处,看不分明。一股刺鼻的香味迎面而来,像是干花的气味,又像是香水的气味,反正闻在鼻子里,觉得很舒服。

在屋子的一角放置着一张雕花的红木床,床上静静地斜卧着一位夫人。

“把他带过来。”夫人向我这里招了招手。

阿姨好像还生着气,推了我一下,说:“过去吧!”

我怯生生地移动着步子,来到了夫人的床边。床头旁有一张红木椅子,夫人指了指椅子,要我坐下。我怅然若失地坐下了。由于离得近,我得以看清了夫人的面容。她也就40岁的模样,卷烫的长发有些零乱,散落在身后竖起的枕头上。她的面色是白里洇着红,那种红是含有内热的那种。脸型和伸在被外的手都很纤细,肌肤也是极细腻的。现在回想,这位夫人无可争议的是一位美人,而那时我只是感觉她很入眼。

夫人显然是在病中,说话的气力不足。她扭过头,倚着枕头端详了我一会儿,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几岁了?读几年级啊?”

我回答:“读一年级。”

夫人歇了会:“你说说,刚才做的事情对不对呀?”

我低下头,又摇了摇头,表示做得不对,错了!

真的感觉错了。以后大点了,我更感觉当年这事做得荒唐,做得缺德。因为,我们恶作剧所针对的这户人家,里面正躺着一位疗养中的病人。是我们打破了她们的平静,扰乱了人家的正常生活。所以完全可以理解,那位身手矫健的阿姨(大概是夫人的妹妹?)会表现得那样的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知道错了以后就要改。老师是怎么教你们的呀?是不是教育你们要做助人为乐的好孩子呀?”

我羞惭地点点头。

可以看出,说这些话时,夫人是使出了很大的劲的。她的声音细柔细柔的,低得甚至像蚊鸣。说明她病得不轻。但坐在夫人面前,我的恐惧感顿然消失了,只有暗自悔恨不该那么做。

“我错了。”我真诚地说。

夫人笑了,从鹅黄色的丝绸被里伸出手,轻轻地抚摩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对着站立一边的阿姨说:“让这个小朋友回家吧?”

阿姨好像受了夫人的影响,也没有开始时对我那么凶了。她拽了拽我,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站起身,感激地看了夫人一眼。夫人也用和善的目光看着我。我转过身,跟着阿姨重新回到了灶披间。

我以为阿姨还会训斥我几句解解气的,没想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的手直接伸向480锁的旋钮,然后慢慢地开启了门,门外的阳光强烈地照射了进来。我仰起头,看着阿姨,好像在问:“我可以走了么?”她依然没有笑脸,俯身看了我一会,默默地伸出手,在我头上撸了撸,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走吧。”

我自由了!被释放了!重新回到了阳光中。

这就是我在遥远的摩洛哥突然回忆起的儿时的一段往事。时隔如此之久,我简直已忘得一干二净的了,今天不知怎的又会这样活灵活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在想着那条弄堂,想着那间幽暗的厢房,想着夫人那慈祥的笑容,想着阿姨在我头上那轻轻的一撸。45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时代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她们还住在那里么?光就时间计算,恐怕她们已经……

楼下的门铃再次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那些摩洛哥孩子仍然是那样的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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