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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亲人,走出家乡

时间:2022-0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之前,辽中文化界张宝林老师和辽中电视台记者孟祥凤就在努力想办法帮助我走出家庭参加工作。而张老师与我还有另一面的缘分,是我的间接大恩人:省作协能够帮我联络沈阳市委政府申请手术救助治疗,是因为我家乡有个病友被特批救助了,这个病友如何被救治的呢?张老师的信,一下子救治了两个绝症病人。我感动张老师对我的爱惜呵护,更感激领导对我的殷切关怀。尹老师的神情很亲和,在我的泪眼中朦胧了。

二十二、辞亲人,走出家乡

2011年春季的一天,忽然接到市残联宣文处刘杰处长的电话,说孙淑君副理事长要见我。第二天上午,敲门走进办公室,孙理事长和蔼地微笑着询问我身体状况,然后告诉我,准备到残联上班。

我太高兴啦!

原来,残联正创办一份工作通讯类的杂志《共享》,刊名含义是残疾人与健全人共享社会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成果,共享生活幸福与发展机会。在祁鸣副市长与陶庆才理事长协商杂志工作时,共同研究决定,安排我到杂志社做记者编辑,发挥我的文字特长。

之前,辽中文化界张宝林老师和辽中电视台记者孟祥凤就在努力想办法帮助我走出家庭参加工作。2009年春天的一个晴好日子,县电视台记者孟祥凤陪同县党群办主任张宝林老师来看望我,那时,我才知道,我们辽中县有一位古典文化的大才子,张老师的绝句律诗是地方泰斗,放眼全国,也难找几个出其右者,我一直说张老师是生错了时代的人,如果他老人家生在帝王时代,必会凭才情出将入相。而张老师与我还有另一面的缘分,是我的间接大恩人:省作协能够帮我联络沈阳市委政府申请手术救助治疗,是因为我家乡有个病友被特批救助了,这个病友如何被救治的呢?是张宝林老师帮着写了一封求助信,寄给市委,是这封充满感情的信打动了书记,指示救治。张老师的信,一下子救治了两个绝症病人。而后来,我在辽中这边的一些事情,张老师都大力帮我,张老师爱才,我这点小才华,得到了张老师的爱护提携。我每去县城,必到张老师处拜访,然后老师帮我安排午饭,找文化界的朋友聚会。张老师说:他来到我面前,是受县委有关领导委托,因领导工作太忙,就请他多关心我。我感动张老师对我的爱惜呵护,更感激领导对我的殷切关怀。张老师留下了诗文著作,我欣赏拜读,越读越爱,那论史记人,述田园风光,都在或豪放或婉约的诗情中感染人。我由衷地写下了一篇读后感《我喜欢的》。不几日,张宝林老师又邀请县文化界多位老师来到我家看望我,慰问我,从精神与物质上帮助我,我真的非常感激,这些老师以文化情怀走近我,都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他们的名字和笑脸,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离开家乡之时,我还有一个大心愿:到父母坟前祭拜。儿女为父母扫墓,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实现这一天经地义的过程仍然非常周折为难。父母的遗体火化和骨灰安葬时,亲友们关心照顾我,都不让我在场。之后,遇有祭日,亲人也不让我去父母墓地。可是,作为儿女,我的孝心还是有的,不能尽孝,我心不安啊!我下决心要排除亲情关爱的阻拦去父母坟前祭拜。

其实,去父母坟茔之前,我曾参加过一位师兄的葬礼。那是一年前,2010 年5月的一天午后,突然接到评论家刘恩波老师的电话,他哽咽着告诉我:少鹏大哥走了——

啊!

尹少鹏老师是我今生难忘的知心兄长。我第一次到沈阳参加《想骑大鱼的孩子》出版座谈会时,残疾人兄弟姐妹都拿着我的签名书走了,但有一个驼背瘦小的大哥留下来,一直陪在身边,关心地问我一些事情。我当时因为忙碌了大半天,平日里没有这么多运动量,引发了肾结石疼痛,就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强忍着和大家说话。大家说带我到医院看看,我怕给大家添麻烦,不肯去。和大家讲起刘兆林老师去我家的情景,因为都是残疾人,我特意说到当时提起了一位残疾人作家残石,不想,那驼背大哥却轻声微笑说:我就是残石。啊!我惊喜得一下子松开肚腹,双臂撑床斜坐起来,与残石老师握手倾谈,原来他本名尹少鹏,与刘兆林老师是读函授大学时在面授课上结识的同窗。何启治老师在帮助我之前,帮助过残疾人作家贺绪林;刘兆林老师在帮助我之前,也帮助了残疾人作家尹少鹏,是受到刘兆林老师关照,尹少鹏老师才在文学道路上起步的。对我来说,尹少鹏老师是亦师亦友,因为刘老师的关系,更格外相亲。其后,我和尹少鹏老师电话交流比多了起来,我有什么新的构思就和他探讨。他还邀请评论家刘恩波老师一同来乡下我家做客。刘恩波老师的胞弟刘恩兵老师也是文化刊物编辑,专程驱车送他们到乡下来。刘恩波老师的大名我早就知道,以前在报纸上剪过他的作品收藏。我们一见如故,后来,刘恩波老师和我成了好兄弟,他读了我的散文《想骑大鱼的孩子》,说我的语言感觉很有特点。中国社会出版社为我出版第二本书《我的乡园》,刘恩波老师帮我写了篇评论《乡土气息和生命温度》。刘恩波老师邀请我去辽宁大学本山学院和同学们交流,尹老师也陪着我一同前往,因为他驼背压迫内脏,气息短促,上台阶时,我等着他,刘恩波老师拉着他。我去北京治疗,在夜里上火车之前,尹老师他们一起给我饯行;当时,天冷,他气管不好,我电话中不让他来送,说等我回来去看他,可他还是来了,老是略显疲惫地微笑着。没有想到那一次相见,竟是永诀!三天前,他给我打来电话,说了几句话,就说喘息很累,我说“那我说,你听”。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我眼噙热泪回想着与尹老师交往的一幕幕,还想起我们一起与刘兆林老师聚会时的欢愉情景,历历在目,多么希望这一切能长长久久。尹老师在社会上打拼多少年,我刚刚能够行走,重新回归社会,尹老师经常嘱咐我一些事情,在各种场合应该怎么办。因为他不上班,时间充裕,所以,我有什么想法了,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和他说说,是商量,更是请教。因为都是残疾人,我们的心思能想到一起,合得来。只是,以后,我再想找人说说话时,就无法拨打那个记在心里的号码了。

我很想去吊唁尹少鹏老师,可是,我又忧虑自己的身体状况,会给尹家嫂子带去担心和麻烦。就在我想送尹老师最后一程却又不方便前行的为难时候,刘永伟哥哥打来了电话,他也是听说了尹老师的事,想要告诉我。他和李如老师、马良海老师商量好明天早上去参加尹少鹏老师的葬礼。我说了我想去又为难的心思,现在他们这些人都去,那就好办了,我跟他们在一起,有他们照顾我,就不用尹家嫂子分心惦记我了。我急忙请嫂子帮我换了衣服,又电话找了出租车,在黄昏时分奔向沈阳,进入沈阳已经华灯璀璨了。我先电话联系尹家嫂子,到她家楼下,她来接我上楼,一见面,拉着我的手,尹家嫂子就哭了。我劝尹家嫂子节哀顺变。我向尹老师遗像鞠躬,因为我身体僵直,这礼行得比较勉强。尹老师的神情很亲和,在我的泪眼中朦胧了。我忍抑着,拭去泪水,平和地劝慰尹家嫂子,听她讲述尹老师最后的情形,原来,尹老师是急病发作,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尹老师安详地在妻子怀中悄悄飞走了。等尹家嫂子发现时,他的微笑已经凝固了,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尹家嫂子非常漂亮,心地善良,原来是学校教师,是读了尹老师的短篇小说,喜欢他的才华,与他交往,后来又顶住娘家和社会压力,与他结合,照顾他近二十多年,他们的女儿已经读大学了。我忽然感觉,作为残疾人,尹老师能有这样的爱情、婚姻、家庭、女儿和事业,他应该是欣慰而去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再聚集在尹老师家,刘兆林老师也来了。在这种悲哀气氛中见到恩师,我的心思更加滋味复杂。刘兆林老师亲切地轻声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李如老师哭着对我说:“尹大哥最惦记你!”我点着头,眼泪一下子就无声地淌了。我知道,我懂得,我相信。

在殡仪馆,看到了尹少鹏老师最后的形象,躺在那儿,像安详地睡着,似乎他的身子非常薄,像一片叶子,轻轻飘落了。向尹老师鞠躬,我的身子骨僵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而已,但我知道尹老师理解我的。追悼会非常冷清,我为之感伤。但也想:或许这样清静,正是尹老师喜欢的。因为尹老师家里人手少,刘兆林老师带着尹少鹏老师的女儿璐璐去烧纸钱花圈等祭品,刘兆林老师对于尹少鹏老师来说,做到了胜于亲人的兄长情谊。

看着墓园,空旷又悲寂,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置身于悲痛的人群,眺望着这人间的归宿地方、天地间的另一个世界,无法不想起我自己的父母,我能来师友的葬礼,更应该去看看故去的父母。

父母葬在爷爷奶奶旁边,坟墓就在村口外的田地里。我家住在村庄的最后一条街上,站在我家屋后的房岗上,透过小树林,就可以隐约看到向东偏北的坟茔。亲人向我指点过,但田野里有多座坟茔,远远地,我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总之,我心里牵挂着那个方向。农村上坟,不可随便去,要挑日子。转眼又到了春节前,要给故去的长辈烧纸钱,送去过年的礼。但,那腊月里,冰天雪地,我就没张罗要去父母坟上,就算张罗了,家里人也不会让我去。

正月初一,我在瘫痪十八年后做了人工双髋关节置换重新站起来这四年里,第一次去给堂叔婶拜年。归来,我路过村口,就站在那儿,向雪野中的一座座坟茔眺望,寻找哪儿是我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的?因为总是窝在屋子里,不懂殡葬习俗,长久以来,我都不知道夫妻是合葬在一座坟包下的。小时候,在路上看到田地里的坟茔,一个一个的土包,一直以为那里面只埋着一个人。也就是这两年,不知怎么突然就开窍意识到:夫妻应该是居于一座坟冢中的,就像活着时睡一个被窝儿、住一所屋檐下,“生同衾,死同穴”嘛。我意识到了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是应该有两座坟包的,但仍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我没看到过。大年初一,我站在村口路边,遥望田地中的几座坟墓,感觉东北角挨着浑河大坝下的两座坟茔,可能是俺家的。隔着皑皑冰雪,我含泪伫望,抱起双拳,揖在胸前,默默呼喊:爷,奶,爸,妈,我给你们拜年啦!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恋恋不舍地走回街里。回到家,我就问:俺家的坟是不是在坝根底下呢?可家里人说:是在那块田地的西北方。那么,我眺望的那两座坟茔,是看错了。我说:正月十五,给亡灵送灯,我去。家里人都说:你去干啥?送灯是晚上,黑灯瞎火地。我坚持说:拿手电呗,我早就想去坟上看看。二哥说:要想去,你等清明吧。我认可了这个主意,清明,我等清明、盼清明了。

春风起了,清明时节一天天近了,我早查了日历,清明是四月五日。我想跟随家里人上坟祭拜。可是,四日晚上,四嫂帮我洗脚时,跟我说,大哥和四哥白天给父母填了坟包;我忙说:明天上坟,我也去。四嫂惊诧地说:你去啥?人家都去完了。我也惊诧:今天,烧完纸钱了吗?四嫂说:烧完了。我这个懊悔,就是因为担心亲人好心拦阻,我一直没再提起想去坟前祭拜的话,想等着家里人去时,我跟着就是了。我坚定说:那,我明天自己去!四嫂说:你去能行吗?我说:咋不行?行!四嫂又说:你等明年清明再去吧。我不再说什么,但我心里还想明天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了,阳光很好。我穿上新衣服,心情忐忑地走出屋门。我想:就这样空着手去,不去小店买纸钱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是不会挑我理的,我去了,他们就高兴了!四哥和四嫂在那边菜园里种土豆。我坚决地走出院门。身后,四哥隔着院墙喊我:干啥去呀?我回头说:上那边走走。我决心想:就是不让我去,我也要去!四哥没再说什么。我坦然地向前走了。看到东边的泡子里还有一些浊水,这里曾经是生产队的养鱼池,我原以为会干涸了的,阳光在水面上闪烁金鳞。在岸边看到树下生长出了一小丛一小丛的嫩绿蒿叶,春天真的已经来了。

我边走边想:我自己冒然去,能找到自家的坟吗?又想:哪怕找不准,就算再站在路边看看,我也要去!走出街东口,再向北去,我看到田地里几处坟前有人在放炮仗,在焚纸钱。身后有轿车驶过来,停在前面不远处,也下来了几人向田地中走去。我看到有一个人从田地里走出来,就询问:您知道赵英超的坟是哪个吗?他也不知道哪座是我父母的坟。我继续向前走,巡望着田地西北角的坟茔,越近,看到有两座挨在一起的坟包,离路边七八十米的样子,那坟前没有花圈,没有立碑,这朴素的才符合我家,而且那坟包转圈儿的田垄有挖过土的明显痕迹,四嫂说昨天大哥和四哥填过坟,应该就是这儿了。再看看近处的另两座坟茔,都是孤单的,我更觉得,这两座挨在一起的坟,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父亲母亲了!

我急切地想走上前去——

春暖了,土路翻浆,有的地方踩上去软绵绵的;路与田垄间隔着浅浅的小沟,冰雪融化,有点泥泞粘鞋底。我怕自己滑倒了,如果摔了,那就是大事!但,停步在路边,我又不甘心。踌躇了一会儿,我决定小心地迈入了田垄间,认真走每一步,不敢有闪失。走过了几步,就放心多了,轻松多了:这田间本没有路,我走过的地方就是路。去年秋收留下的苞米茬还根根如矛地戳立着,我留心着不要绊了,边走,还要边睃望那两座坟包,这到底是不是我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的坟啊,可别再弄错了。终于来到坟前,看到那烧纸钱的紫花破漆盆好像是我家以前曾经使用过的,有点眼熟,这更让我放心一些,觉得自己没有找错。再看坟周遭新挖土的迹象,更认定:是,就是这儿!

停下来,我摒住呼吸:爷,奶,爸,妈,是这儿吧?我来看你们了。我在心里默默说,没有大声说,但,我知道,亲人在地下是听得见的。我沿着两座坟包转悠一圈儿,又从两座坟包中间穿过去,想:这一前一后的两座坟,哪一座屋顶是我爷爷奶奶的,哪一座屋顶是我父亲母亲的呢?我流连在这儿,走几步,停一会儿,心里和亲人说几句话:爷,奶,爸,你们都是头一回看到我走路的样子,我能走啦!奶奶是1989过世的,爷爷是1992年过世,而我是1988年病瘫的。父亲是2004年归去的,我是2006年做的人工关节置换手术。又有几人从旁边的田垄上走过,我一眼就看出了是谁,但我没有说话,因为每个人知道我是那个传说中的病人时,都会同样地惊喜。而人家却问我了:这是谁家的坟?我只好说:老赵家的。那女人说:哎呀,是赵英超大哥的吧。我点头。这反而更促使我相信:我找对了!她接着说:我想起了,我去年来,看到你家人在这儿上坟的。那男人问我:你是?我笑说:是老相家二叔吧?我是赵凯。我小时候,你当我的老师,教过我的。他惊喜地说:你能走啦?我点头说:嗯。我听说他在十多年前就举家迁到县城了。那女人边走过去边说:我大嫂没福啊,儿子能走了,她还没了,都说我大嫂跟老儿子借光了,上北京了哪。我心里酸楚地笑着,说:我头一回来,不知道哪座坟是我爷奶的,哪座坟是我爸母亲的。二叔已经走到了我的东面,回头指着说:前边那座是你爷和你奶的,后边是你父亲你母亲的。我明白了,他说的前边就是西边,我这才意识到:死人是说到西方极乐世界去,那么,安葬也是以西方为尊了。二叔走远了,还回头大声看我说:他能走了,可挺好!

我转回身来,伫立在爷爷奶奶坟前,抱拳作揖,微微鞠躬拜了三拜;又来到父母面前,抱拳作揖,微微鞠躬拜了三拜,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我想跪在父母面前,可是我不能够!我暗语轻声地泣说:爸,母亲,我要走了,到城里上班去,你们好好保重啊。我又向父亲母亲说了我今后的打算,请二老的在天之灵护佑我达成心愿!我的泪水止不住了。因为周围不再有外人,只有我的四位至亲,我终于敢出声音说话了,也是带哭腔。说完了心里话,我也不愿意离去。小时候,跟随母亲或四嫂下田铲草时,遇到坟茔,我远远就绕开了,总感觉坟墓所代表的死亡是冰冷的,鬼魂是令人惶惶可怕的。而今,我来到坟墓前,却感觉这坟墓是亲近的,感觉死亡也是可亲的,因为这坟墓里是我的血脉亲人,我感受到了泥土深处的笑容,有亲人躺在里面,我感觉这一方土地都似乎有体温的暖。我甚至想躺下来,像依偎在母亲胸襟前那样,亲一亲——多想时光能够倒流啊!

流连了一个多小时,田地其它坟茔前的扫墓人大多走了。我终于说:爷,奶,爸,妈!我要回去了。清风吹进了我的耳朵中,我听到了亲人的话语。我又说:明年清明,我还来!然后,狠下心来转身迈出了步子。我的心情又压抑又欢畅:沉甸甸是深痛的思念,轻松些是因为一个心愿实现了。我想不回头了,可是,走出二十多步,我还是停下来,转回身,仿佛看到了亲人站在门口送我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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