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一日游记（一）

像轻纱低低的笼罩大地，白茫茫，雾一片。在上海，一年之中很少有雾。尤其难得的粥一般的浓雾突然出现时，四周变得朦胧，景象变得若隐若现，往往给我以诗情画意之感。如同隔着磨砂玻璃窗看逶迤群山，成了一幅别致的水墨画。

这一回来到金门，浓雾不仅没有给我以诗情画意，却带来了焦虑、不安，引颈企盼雾气早日消散。

当我在澎湖的马公机场准备乘坐复兴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金门的时候，就已经感到金门浓雾的威力。那天澎湖丽日中天，我在马公航空站（也就是候机楼）外拍照留念的时候，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脸上，预示着今天的飞行将有个好天气。飞机定在上午11：00起飞。当我经过安全检查，来到登机口的时候，却从机场的广播中得知，我的航班推迟了，原因是金门尚义机场起雾。由于靠近中午，雾气还不算太浓，能见度为900米。按照金门尚义机场的规定，只有在能见度超过1200米的时候，飞机才能起降。航班推迟了20分钟之后，又推迟了20分钟。终于传来好消息，金门尚义机场上空的雾散开来了，飞机在11：50起飞。

飞机飞离澎湖的时候，我能够清晰看见马公机场，看见马公市的房子，看见蔚蓝色的海洋，表明大气的透明度相当高。可是不久之后，再也看不见湛蓝的海面，只见一大片白茫茫的云海，越近金门，云层越厚。

从澎湖马公市飞往金门，可以说是最短暂的飞行，整个航程只有半小时。空姐刚刚送来一杯芒果汁，过一会儿就来匆匆收杯子，飞机开始下降，钻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飞机下降到离开地面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我透过云雾看见一团灰黑色的陆地，飞机就开始着陆了。我终于到达金门的尚义机场。

相比而言，金门的尚义机场的候机楼，不如马公机场候机楼那么新，那么大。金门的气温比澎湖低了十几度。我赶紧穿上薄毛衣和外套。我和妻走出候机楼，天空是铅灰色的，远处飘着淡淡的薄雾。在候机楼的大门口乘上鲜黄色的计程车，直奔金门县的金城镇，我在那里预定了宾馆。

当我走进海景大饭店，老板笑着说，已经三天没有新的客人了，因为雾锁金门，三天来不仅没有一架飞机降落在金门机场，连往返厦门与金门之间的“小三通”轮船也停航了，所以饭店里只住着因大雾走不了的度日如年的旅客。据金门报纸报道，总共有2258名旅客被浓雾“锁”在金门。我的到来，给那些在旅馆里多待了三天的旅客们带来喜讯，终于可以踏上行程了。

我不由得庆幸：我原本打算买三天前从澎湖马公飞往金门的机票，幸亏当时买不到票，要不就得天天跑澎湖马公机场，在坐立不安中度过三天。这次我是在雾锁金门三天之后第一批到达的“空客”。

我注意到，宾馆大堂的地砖从早到晚一直水湿，从上面走过时要格外小心，因为雾天潮湿，仿佛可以从空气中拧出一把水。洗了衣服，即便晾在窗口，也两、三天不干。妻不得不用客房里的电吹风吹，吹了之后仍不算太干，于是再挂到窗口去，原本想可以再赶掉点水分，谁知反而重新还潮，又变得湿漉漉的。所以在金门的那些日子，能够“坚持”，就尽量不换衣服。即便是换下的衣服，也不敢在金门洗，而是带回台北家中洗。

翌日，我参加“金门一日游”时，游客甚少，总共只6人——除了我和妻之外，只有从高雄来的4名旅客。他们是跟我同一天到达金门的，不过他们是被浓雾“折腾”了一番之后才终于到达的：他们在早上7时多赶到高雄小港机场，乘早班飞机飞往金门。已经到达金门上空，甚至已经看见金门岛了，但是由于能见度没有达到降落标准，飞机在金门上空盘旋了两圈，只得折回高雄，降落在高雄小港机场。他们焦躁地在小港机场坐等了一天，直到下午四时多飞机才再度起飞，终于降落在金门机场。

据金门当地朋友介绍，金门并非一年到头雾茫茫。金门四季分明，春天多雾，夏季炎热，秋高气爽，冬日干冷，人们称之为“春雾、夏阳、秋影、冬寒”。也就是说，雾天集中在春天，或者说是在3、4月，特别是清明前后。金门是小海岛，四周是海，水汽丰沛。对金门气候影响最大的是东北风和西南风。从每年11月起，东北风增强，“统治”金门，气温不断下降。到了5月，西南风增强，“统治”金门，气温上升。每年3月至4月，是东北风渐弱、西南风渐强的“交锋”过程。冷暖气流在金门上空“厮杀”，夹带大量水分的西南风遭遇寒冷的东北风，便形成浓雾。所以3、4月成了金门的雾季。不过，金门的雾季也常常朝前、朝后延伸，所以2月、5月有时也浓雾弥漫。我在2月下旬来到金门，便遭遇了浓雾的袭击。

曾经驻扎在金门的国民党部队士兵回忆，在雾季来临时，“部队早晚点名常常隔壁排的见不到对方，能见度约只有5米，连长靠着听弟兄声音来点名”。“衣服如果晾在外面过夜，早上起来还可以看到衣服在滴着水滴”。那时候，国民党部队士兵只能把衣服晾在电灯泡旁边，借助电灯的热力烘干衣服。据宾馆的老板娘告诉我，如今金门很多居民家有烘干机，要不在雾季很难换洗衣服。

在金门的那些日子里，格外关心天气。每天一早打开电视机，关注着天气预报。特别是3月1日那天，是我们离开的日子，将在下午4时飞往台北。清早，天气预报说，金门“局部有雾”。这“局部”指哪里？这“有雾”在什么时候？不得而知。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太阳早早就普照金门。那天上午游小金门，阳光灿烂。中午，我从小金门回到大金门，到宾馆退房，然后带着拉杆箱乘坐计程车从金城镇前往金湖镇，参观823战史馆。记得，进馆的时候，头上蓝天一片，天气很不错。我在那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当我走出823战史馆，准备从那里前往尚义机场时，变天了！说时迟，那时快，一片白雾从远处扑来，越来越近。天空也从蔚蓝色变成灰蒙蒙。我和妻一边乘计程车，一边犯愁，说不定今天飞不了。计程车司机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到机场之后，办理提前登机手续，越早离开金门越好。

到了尚义机场，发现候机楼里乱糟糟的，旅客们都在那里唉声叹气：由于雾气笼罩机场，各个航班都在延迟起飞或者取消！

复兴航空公司柜台前排起了长队。那些被取消航班的旅客们在补登下一个航班。我的下午4时的飞往台北的航班也被取消。我不得不加入补登的行列。

金门尚义机场候机楼里的旅客越来越多。我刚站起来去看电子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回来时椅子已经被别的旅客坐上去了。整个候机大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由于“无机可乘”，这里弥漫着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电子显示屏上一大排“因天气原因取消航班”的红字，看上去显眼又刺眼。

一直等到5：30，最后一个飞往台北的航班被取消。我改登了翌日上午第一班飞往台北的航班——在9：50起飞。大多数旅客都选择了翌日上午11：00的航班，以致那个航班很快就客满，因为人们都知道，中午时候的能见度会高一些。我却是考虑到已经办好了翌日下午参观台北张大千纪念馆的手续，倘若在上午11：00起飞，就赶不上这一难得的参观机会。

机场服务处向我推荐了金湖镇的福华旅社，那里离机场比较近。我和妻乘坐计程车来到那里，遇到许多“难兄难弟”，都是因雾上不了飞机的旅客，其中包括那四位高雄旅客。高雄旅客告诉我，由于高雄的航班比台北少，他们买不到明天飞往高雄的机票，看样子明天还得在金门待下去。

住进福华旅社7楼的客房，我发现卫生间的镜头旁亮着一盏小红灯。手一摸镜面，微微发热，原来这是一面电热去雾镜，可以去除镜面上的雾水，保持镜面明亮。我住过那么多宾馆，还是头一回看到客房里安装了电热去雾镜。

我很坦然，反正“听天由命”，只是觉得别耽误了参观张大千纪念馆的时机。妻是急性子，夜里竟然三次起床看窗外有没有雾。

清早六时多，我醒来了，居然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的一座山，表明能见度不错。那座山由于形状如同武士的帽，被称为太武山，海拔高度253公尺，为金门岛第一高峰。我和妻在金湖镇吃了早餐之后，发现晨雾骤起。回到旅社，从窗口已经看不见太武山了！

担心着今天要在机场等上一天，而到了尚义机场之后，出乎意料，电子显示屏显示航班正常。不过，在完成换登机牌、托运行李、安全检查等一系列程序之后，来到登机口，仍然担忧天气有变。昨天我亲眼看见许多旅客懊丧地走出登机口、取回已经托运的行李。

一直到飞机腾空，我才松了一口气。虽说舷窗外的云层很厚，金门机场在瞬间消失在云雾之中，我终于得以“逃”离随时随刻都可能被“锁”的金门。

顺便提一笔，我在澎湖的那些日子很幸运，没有雾。离开澎湖之后，从电视上经常看到雾锁澎湖的新闻。金门、澎湖、马祖这些离岛，在春天都经常受浓雾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