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与一日

长夜

绿色的光束变成一道长长的弯钩，

划过整个夜空，一直向北

向北极星闪耀的方向

灵魂们就是这么跟它回去天堂的

以后，我的灵魂也是沿着这条路出发去天堂的吧

这可真让人心安

在极昼与极夜之间，天色总是昏黄

即使是下午三点

似乎苦苦期待着的心情那样黯然但不肯放弃

雪很疼地打在脸上

几乎得倒退着走路来躲避暴风

雪花被大风吹碎，

变成细小的粉末满天飞舞

深寒的，漆黑的，强劲的暴风雪之夜

体温下降到35℃，身体放弃抗争，幻觉飘拂，

随波逐流原来很是愉快

天空突然被什么照亮

一道绿色的荧光从黑暗天庭的深处显现出来

渐渐，它的确变得更像火焰

有毕剥之声自身后传来

反身望去，绿色的火焰已点燃整个天空，

从雪山一直到海湾

有人说极光是地球外大火的反光

北极在地球边缘，所以能看见神秘火焰的影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极光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色的荧光如纱帘般漫天飘荡

童年时代的盛夏

龙头白细布纱帘就是这样在我家阳台门前

随风飘摇的——阻挡室外的炎热

爷爷用广西话讲了许多鬼怪故事

漆黑的长天上，一道绿色弯钩显现，

划过天空，一路向北

接着，又是一道

极光是天神引导灵魂回到天堂的火把

冰原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是灵魂们奔赴天堂的脚步声

全世界的灵魂，都从这里离开尘世

我的爷爷，我的公公，我的朋友宁歌，我的校友胡河清，

还有我七岁时见到的那个无名自杀者

1966年的夏季，她摔死在我面前的草丛里

她是我心灵世界的第一道伤痕

所有我惦记的死者都是在这绿色火把的指引下，

前仆后继走向天堂的吧

无论如何，希望那个不知名的自杀者已抵达天堂

北极光一直向北

淡去

如同渐行渐远的队列

因为这微微颤动的北极光，逝者一一重现在我眼前

我们再次道别

突然，一道金光从我身后射入深灰色的北冰洋

海水瞬间变成深蓝色

大块的浮冰也在白色中透出一种脆弱而温柔的浅蓝

我惊异地转头回望，

雪山缝隙里宛如挂出一粒钻石，那样耀目

是太阳吗，今年极夜过后的第一轮朝日

我从未见过如此灿烂逼人的阳光，

眼泪流了下来

在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时，

它已消失在山后

回望天地

海水还是深灰色的

浮冰和远方的雪山还是灰白色的

但天空湛蓝，

如上帝造出光后，《创世记》里描绘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