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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训书院写意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882年,时任江西学政的洪钧再次对经训书院进行扩建改制,规定“专课经解辞赋”,并聘请浙江王棻主掌书院。经训书院也因此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膏奖诸费由原来不及豫章书院的一半,到后来“远出豫章、友教之上,虽孝廉堂亦不及焉”。1902年,经训书院改为经训校士馆,1906年,《申报》称经训书院已改为明经学堂。1909年,江西医学堂移入经训书院旧址,1910年,与孝廉堂并改为江西女子蚕桑学堂,后改为江西女子职业学校。

肖 霞

初冬,雨夜。

细雨潇潇,点洒出清远空寂的意境。当繁华遁入梦境,尘嚣隐去,城市的具象遁入寂寂长夜。如果思绪可以舞蹈,请让它抽离出来,于城市上空冥想百余年前的豫章城。水墨在幽远空灵的夜空里,随思绪而写意,于历史铺就的宣纸上,一点一点晕开。

是夜,我与友人于豫章东湖之畔小聚。席间说起撰写关于经训书院的散文,并谈及书院历史,大家兴趣甚浓,颇有“岁月夕矣,慨然咏怀”之意。兴之所至,座中遂有人提议步行前往经训书院故址凭吊。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已近子夜时分,大家趁着席间的意致,齐声说好。于是乎,潇潇寒夜,一众人等,怀着思古之情,于细雨中穿过东湖,往孺子路而行。

孺子路上,南昌八中,经训书院旧址。一个安静了百年的所在,在经历清末书院的变革后,已经关上了时空的窗子,沉睡于浩瀚史籍之中。在她的梦乡,是否曾期待过像我们这样的一批人,在这样的雨夜,与她不期而遇?

经训书院,始建于道光二十年(1840)。彼时国运已衰,面对积弊深重的国家,不少有识之士思考着变革,而变革之首,当属教育。据《南昌县志》记载,时任江西按察使的刘体重认为“江右书院皆略于治经”,沦为科举附庸,无法为国家培养经世致用良材,因此准备在系马桩建书院,名为“经训”。但此事因刘体重擢升湖北布政使而暂停,直到道光二十三年(1843),继任按察使温予巽带头捐出俸银千两,复征各属劝捐,并聘请豫章书院山长黄爵滋掌理书院,经训书院方才建成。道光二十七年(1847),经训书院办学规模扩大,遂由系马桩移往干家巷。

黄爵滋与龚自珍、林则徐等人志趣相投,提倡经世之学,是当时非常有影响的改革派,为禁烟运动的主要发起者之一。在《经训书院记》中,黄爵滋称:“豫章素崇经术,名儒理学,代有传人。不独匡庐、彭蠡,灵秀钟奇,抑亦先正典型,师承有自。”“果能培植本根,宜必有忠信才德,魁奇绝特之士,踵生其间也……功令以制艺取士,而教士者亦仅以制艺策之,无怪乎士之逐末而忘本已。”

经训书院的创办,是晚清今文学派致力革除八股之弊的实践之举,与当时广东学海堂、浙江诂经精舍等不课八股的办学机构互为呼应。梁启超对晚清今文学派有如此评价:“海禁既开,所谓‘西学’者逐渐输入;始则工艺,次则政制。学者息于漆室之中,不知室外更何所有,忽穴一牗外窥,则粲然者皆昔所未睹也。环顾室中,则皆沉黑积秽,于是对外求索之欲日炽,对内厌弃之情日烈。欲破壁以自拔于黑暗,不得不先对于旧政治而试奋斗,于是以其极幼稚的西学知识,与清初启蒙期所谓‘经世之学’相结合,别树一派,对正统派公然举叛旗矣。”

由此可见,经训书院的出现,是江右书院在科举束缚下,日渐腐朽、走向衰亡的一次叛逆式的拯救。

历史,在黑夜中划亮了一根火柴,以羸弱之光,策力前行。

黄爵滋兼掌院事之后,对教学内容进行了改革,于经解、策论外,专课诗赋,而八股制艺、试帖则专归之豫章、友教各书院。1882年,时任江西学政的洪钧再次对经训书院进行扩建改制,规定“专课经解辞赋”,并聘请浙江王棻主掌书院。在王棻的主导之下,历来崇尚宋明理学的江右之士“始谈汉学”。

1892年,著名经学家皮锡瑞为江西学政龙湛霖所聘,成为第12任山长,经训书院迎来了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皮锡瑞为湖南人,在当时国内享有极高威望,曾与谭嗣同等人主持南学会,并被推为会长,主讲学术一科。《申报》称其“学问淹通,文辞巨丽”。江西高才隽秀,听闻皮锡瑞主讲,纷纷前来求学,“先后七年,学风丕变”。

皮锡瑞主张将经学与西学相贯通,讲究学问切合时事进行钻研,并以各经统天文、算学、史学等旁科,培养了大批经世致用的人才。学问通达之后,虽不课制艺试帖的经训学子,却屡屡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据学者王才友研究统计,皮锡瑞担任山长第二年(1893),经训士子就有13人登科高中;1894年,同样有13名士子中举;到1897年,仅正榜举人就有32人,副榜、拔贡、优贡等18人。皮锡瑞对此颇为得意:“经训获隽,前列十名,皆诸小生高足。”经训书院也因此得到政府的高度重视,膏奖诸费由原来不及豫章书院的一半,到后来“远出豫章、友教之上,虽孝廉堂亦不及焉”。

更为可贵的是,西学与维新变法思想经由皮门弟子而辐射开来。他们在江西维新运动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开办了大量的学堂、报馆。江西的务实学堂、经济公学堂等,均饱含皮门弟子奔走创建之功,南昌城一时兴起办学之热,书店“多算学医书”,“人心奋发,未有如今日之速者矣”。由于皮门子弟的社会影响巨大,《申报》甚至将皮锡瑞列为江西书院山长之首。

但是,虽同为官学,因办学理念的不同,经训书院自创办之日起,就与豫章书院等传统势力形成了微妙的对立关系,其迅速的强盛也最终引起了地方官绅的嫉恨。他们不仅在依上谕保荐人才中排除经训士子,而且对经训士子主导的维新运动进行极力阻挠。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皮锡瑞终被排挤,结束七年讲学生涯,黯然返回长沙。江西的维新运动也以失败而宣告结束。

江右书院在历史最需要的时候进行的这场变革,还没有来得及重振昔日辉煌,便似一曲急弦戛然而止,清音化作了绝响。1901年,清政府发出《改书院为学堂上谕》,两月后再颁《速办学堂上谕》,经训书院亦结束了历史使命。1902年,经训书院改为经训校士馆,1906年,《申报》称经训书院已改为明经学堂。1909年,江西医学堂移入经训书院旧址,1910年,与孝廉堂并改为江西女子蚕桑学堂,后改为江西女子职业学校。1949年,省立女子职业学校被撤销(亦有史料称经训书院曾改为实业学堂、游艺学堂)。现在,经训书院旧址为南昌八中。

一百多年后的这个夜晚,我们走在安静的豫章城,谈论着经训书院等的兴废以及旧城的一些典故。细雨飘落,在这寂寂冬夜里,寒意交融着诗意。我们彼此交谈,每走一步,又与心中的意象交谈。伸手,仿佛触摸得到心中的那一卷书。

“前面就是南昌八中了。”一位朋友提醒。我们从昏黄的路灯下看过去,是的,一座普通的校门就在不远处。并非不知道古迹已荡然无存,我们的行走,原本就是一场写意的凭吊。然而当它越来越近时,我们开始屏息。一百多年前,从这里走进走出的,是为治衰乱而奔走的文人志士,倘若时间真的可以穿越,此时与我们擦身而过的,说不定就有那位经学大师皮锡瑞和他的弟子们——我们又怎能不肃然起敬?

当时,面对顽固旧势力的不断攻击,皮锡瑞不以为惮,他说 :“明知而不避者,以时急如救焚拯溺,即焦毛、濡手足,所不辞也。”维新运动失败后,经训士子们并没有消沉,他们办实业、办教育,在南昌乃至江西清末和民国的历史上继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我们无意加入那场影响至今的今古文学之争,也无意全盘认可经训书院的育人模式,只是在历史的洪流中,有些东西我们不应忘记,那就是经训书院自开创以来,那种激浊扬清的教育改革勇气,以及以天下为己任的拳拳报国之心。

而这,应该就是教育者的首要之务。

如今,经训书院之形已寂灭。我们驻足于南昌八中门前,在心中为那段历史祭一杯浊酒。不远处,赣水汤汤,奔流不息。抬眼望,荒荒油云,寥寥长风,不见秦时明月,唯有今时之雨,飘落在额头和脸颊上。在云的那端,仿佛看见水墨轻卷漫舞,在天空为我们画下历史的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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