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的职业培训

职业培训是乡村教师专业化的一个重要过程。它对提高教师现代化知识技能与教育理论修养具有重要意义。然而，乡村教师的职业培训，隐含有知识的、政治的与文化的多重含义。笔者拟订如下提纲，对乡村教师进行了访谈。

1．您可以谈谈你们的教师培训情况吗？培训的形式有哪些？频率和内容如何？您所希望的学习内容是哪些？您参加教师培训的动机与愿望如何？一般采用什么形式较好？时间如何安排较好？

2．您的学校组织校本培训吗？是否制定了本校的校本培训方案？培训的形式有哪些？一般是在什么时间？是您所希望的培训时间和形式吗？您希望在什么时间合适？为什么？在您看来校本培训的特点有哪些？如果校本培训尚有不足之处，您认为主要表现在哪方面？您觉得收获如何？

3．请具体谈一谈贵校的校本培训是如何开展的（即开展时的操作过程）。您认为您学校的校本培训有特色或最好的是哪些？您收获最大的是什么？您认为您学校的校本培训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4．您觉得组织培训的目的是什么？学校对教师的知识技能及教师培训有哪些要求？对培训结果的主要考核指标有哪些？有什么奖惩措施？

5．您认为针对乡村教师的培训应该如何做？理想的教师培训活动应该是由哪里组织？您认为最适合您的培训模式是怎样的？教育局与学校在培训中的作用应该是什么？

6．是否愿意通过网络、多媒体等信息技术手段进行教师培训？您有这方面的培训吗？请评价一下好吗？可以对贵校针对现代远程教育培训的情况介绍一下吗？

7．有哪些因素会制约您参加培训？培训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问题或困难？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是什么？请说一下您的意见和建议。

乡村教师在自身专业化过程中所受的制约，并非来自道德、审美、判断、知识偏好、政治信念等因素，而是根深蒂固的知识传统、社会习俗、专业化压力和严酷的生存需要。表面上，乡村学校教师培训的组织管理有向管理规范、形式多元、频率较高、内容丰富的方向发展。但从教师反映的情况分析，许多培训失去了其应有的意味。本来主动的行为过程变为被动的行为过程，自己的专业化发展演变为一个他者轨道上的专业化模式。

他们渴望培训却又对当前培训现状不满

就大家的愿望来看，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一方面，教师们普遍对学习要求强烈，希望学习有利于教师个人专业化的知识；但另一方面，教师对培训普遍热情不高，对培训的时间、空间、差异、需要、效率、力度、投入与形式等方面颇有微词。

“我期望能脱产培训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本身的工作量就大，疲劳作战参加培训，效果没那么理想。但还是有收获的。校本培训的系统性并不强，针对性也不够，还可以改进。”（卿红玉）

“特色就是可以让大家互相交流和学习，收获最大的就是学到了别的老师好的方法，怎么教学，怎么当班主任等。”“这种培训的特点主要是加强了教师之间的交流。参加这种培训之后收获很大，学到了很多知识，学到了其他老师好的教学方法。”（江明凤）

“组织培训的目的是提高对本地文化、风土人情的认识，提高教师和学生的素质。学校期盼提高教学水平、更新教学理念和教学手段。针对农村教师的培训应该给予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加大投入。”（刘××）

“培训时间一般在老师的空闲时间进行，比如节假日、寒暑假。对于我们老师来说，本来应该合法享受的假期，有时却因培训而占用，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影响。我个人觉得校本培训应该贯穿于平常教学之中，因为这样既不会占用教师的合法休息时间，也有利于将理论运用于实践，在实践中检验和修正理论。”（向大海）

“一般是在暑假，一个学期快开学的时候。这种培训不是我所希望的培训时间和形式，我希望在上班时间培训比较合适，方式是轮岗。”（刘娟）

“我校的校本培训会经过计划、实施、总结这几个过程。主要是能够针对本校的实际情况展开校本培训，能够更多地了解本校的教学情况，更好地开展教学活动。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培训的力度不够，形式单一。对于农村教师的培训首先要求与对城市教师的培训有同等的关注，其次应该更加关注农村教师对于教学方法、手段等教学技能方面的培训，并且能够尽可能减免培训费用。理想的教师培训活动应该由省市教育部门来组织，培训模式最好是相互交流学习讨论的方式。教育局应该是起引导指导作用，学校应是主体，有自主权利。”（刘娟）

“我参加教师培训的动机是提高教学水平和提高学历档次，希望能够进行高层次的培训，而不希望大锅饭式的培训。一般采用针对性的小班形式培训比较好。培训时间两种形式：一是脱产培训一段时间，进行系统的学习；二是师徒间的学习，有经验的教师带新教师，这样更便于学习，保证质量而不是流于形式。”（刘××）

“我的学校组织了校本培训，但很少制定校本培训方案。一般是上级布置培训内容然后在开学前培训几天。培训形式主要是老师讲课，受过培训的教师再来培训未受过培训的教师。在我看来，校本培训的特点有乡土性、校本性、针对性。不足表现在校本培训内容、师资和经费不足，流于形式。我觉得这种校本培训收效甚微，一些乡村基本没有什么校本培训。”（刘××）

“通过校本培训，也让我更加了解了学生，懂得如何适应学生。就是没有特别优秀的老师，收获一般。”（张阳，化名）

“聚集全市或全县学校的老师进行特定时间的培训。一个学期一次。培训内容主要还是围绕着怎么样让学生更好地学习之类的教学方法。我觉得职业培训还是亲自接受最好。全体教师听取某个老师的公开课。一般在课后。这也是我希望的培训时间和形式。我认为，课堂时间进行培训比较好。因为，这样学生上课有精神些，更实用些，同时，也符合本校校情。校本培训应该提前通知，听教师讲课，分析评价，借鉴学习。通过校本培训，也让我更加了解了学生，懂得如何适应学生。”（张阳，化名）

“首先，其他老师集中听某位老师的某堂课，并做好课堂笔记。接着，讲课和听课的老师约定一个时间，在一起集中讨论，先由讲课老师自评；然后由听课老师评价；评价完之后，双方开始以类似辩论的形式集中讨论；通过讨论、交流，得出双方认同的最合适的课程方案。”（甘慈珍）

“像我们这样的教学点，一个教学点就是一个教师，教师出去培训了孩子就没法上课，再加上自身条件有限，最适合我的模式当然是远程培训，但这边的网络没有完全覆盖，远程培训也存在难度。”（阮文凭）

“我所在的学校经常开设教师培训，形式有集中培训、会议、授课等，内容包括课堂教学改革、师德、积极心态、现代教具、电脑多媒体培训等。我觉得多开展教师培训可以提高自己的教育教学水平、专业水平，时间最好能安排在周五下午。”（黄月舟）

他们希望有现代化的、前卫的培训内容，但又不欢迎统一的、规定模式而占领对他们的自由空间。特别是当前利用寒暑假培训，占领了乡村教师的闲暇时间，导致他们的普遍不满。这反映了他们工作任务的繁重与培训时间的强烈冲突，他们的现代教育理论水平与教育现代化对他们的要求之间的剧烈矛盾。教师们已经意识到现代理论的实用性的问题，认为这些理论很难形成自己独特的教育思想与行动方式。他们对培训的实用、多样、灵活、师资等因素有许多期盼，并提出了自己关于培训的理想方式。

他们渴望新的理论却又希望能够实用

他们同时关注新理论的获取与具体方法的直接演示，他们希望所学到的新理论能及时运用、立竿见影。在强调实用的同时，却又对现场的教研活动与学科经验总结等形式的学习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漠视态度。这就是说，他们在脱离自己的劳动场景与生活现场，去猎取他们认为高尚与伟大的理论方法，盲目相信专家，排斥教研室同行的经验，当然也排斥个人的经验与实践智慧。结果，失去了自己独立思考、热情探索、自由创造的教育信念与生命能量，从而失去了形成自己教育专业特殊性的可能性。

“乡村教师的培训应符合农村特点，由省里组织，不只是学理论知识，还应当实践。教育局与学校在培训中担任资金支持与策划者的角色。”（张阳，化名）

“就校本培训而言，它的主要特征是具有针对性，将教师发展与学校发展结合起来。我个人觉得校本培训应该贯穿于平常教学之中，因为这样既不会占用教师的合法休息时间，也有利于将理论运用于实践，在实践中检验和修正理论。”（向大海）

“以教师在教育教学中的实际问题为培训内容，以促进教师综合素质提高和学校发展为目的，把学校的成长与教师个人的专业成长有机结合起来，使教师培训能真正做到‘服务于学校的发展、服务于教师个人的发展’。”（李开佳）

“现在教师的困惑不是知识水平的问题，而是教法的问题。通过集中分科分批培训的方式，解决教师‘如何教得’的问题。”（钟觉辉）

“学校希望教师能够掌握本学科的相关知识，运用有效的教学方式，希望能够通过教师培训提高教师的业务水平和个人素质。”（刘娟）

“一个季度由各学科带头人组织各科任教师一起总结教学情况，讨论对策。没有特色，几乎没有收获。面临的问题是缺乏理论指导。”（兰××）

“我们学校组织了校本培训，并有培训方案，一般形式是会议、授课。我认为安排得比较好，比较有特色的是选取了一些成功、优秀的榜样来学习。不足之处就是没能走出校门学习优秀的理念及交流，校本培训我觉得还是很有收获的。”（黄月舟）

教师专业化是一个自我专业生活的连贯体与综合体，是自己过去、现代与未来生活的整体，而不是彼此割裂的、不相关的抽象的孤独者。但培训方式、内容与方法均要有所变化，重要的是为乡村教师提供一个自我创造的机会，使他们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允许他们犯错，允许他们选择自己的教育方式生活。薄伽丘有这样一句诗歌说得好：“我爱上我自己的美貌，我的热情只为自己燃烧。”[1]教师应该活在自己的信念之中，活在自己的历史中，活在自己的经验中，活在自己的体验中。教师的专业化只有发自内心、依赖本能、尊重生命，才是有效的，也才是道德的。

培训的组织管理仍然停留在比较原始的水平

对于培训，乡村教师流露出十分矛盾甚至深感不满的情绪。一是虽然教育行政与学校领导对培训比较重视，但大多是由教育局组织的统一的由上到下的培训。培训内容主要是学科教学知识。二是乡村教师的培训管理主要集中在出勤率和对笔记内容进行考核的层次上。三是对网络培训方式的期待与迷茫。他们希望通过网络、多媒体等信息技术手段进行培训，但又表现出对培训时间的连续性方面的担忧。四是许多学校也开始组织校本培训，还有的制定了校本培训方案，但摆脱不了形式主义嫌疑，如有相当学校开展了集中式课堂培训，但一学期才有一次，培训没有融入教师的日常生活当中。

“认真听，认真记，不迟到早退，不缺席。出勤率和笔记内容为考核指标，没有奖惩措施。”（兰××）

“考察指标有接受培训的时间，一个学期读书笔记（写好一万字），规定听课课数（每门12课时）。”（丁代林）

“主要考核指标有测试分数、培训期的出勤率、课堂表现等。奖励措施主要是精神鼓励、口头表扬或者颁发荣誉证书；惩罚措施就主要是批评该教师所在的学校。”（甘慈珍）

“学校组织培训的目的就是搞好教学，对教师要求很多，比如教师还需要参加一些手工制作等，有年度考核，但没有太多奖惩，但是不参加培训算旷工。”（江明凤）

“教育局和学校应当多组织这种培训活动，并且扩大到全体教师而不是针对少数教师。”（江明凤）

“教育局应组织教师到教师进修学校进行进修，在那里可以集中精力，全身心投入学习中，针对现在的农村教师培训，最好是在三年内全部轮流进修一次。教育局与学校在培训中承担的应该是一个组织者与发动者的角色。”（丁代林）

“教师培训最好由学校组织，教育局起一个监督作用。”（康玉兵）

“我愿意通过网络、多媒体等信息技术手段进行教师培训，也参加过省教科院、市教科院的远程培训。我觉得远程培训很快捷，但缺少思想交流，没有互动，效果一般。”（卿红玉）

“我曾参加过这样的培训。远程教学培训是教师提高自身知识水平与教学能力的一个有效途径。由于在网上学习具有分散、灵活的特点，时间安排很灵活，又可互相交流，这对教师发展很有用处。我校的青年教师大部分都参加了远程教育培训，但真正用心去学的寥寥无几。只是为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没有什么实效。”（钟觉辉）

“我也非常乐意通过网络、多媒体等信息技术手段进行教师培训。平时也会有这方面的培训。个人觉得这种方式挺好的，因为，通过网络不会占用太多休息时间，又能学到东西，何乐而不为呢？我就职的这所中学，每年都会组织现代远程教育的培训。但这种培训课程多，网络不便等都会影响我参加培训。我总觉得培训过程时间太长，没有足够时间全部看完，有时只是完成任务，而不能落实到现实当中来。”（张阳，化名）

“我愿意通过网络、多媒体等信息技术手段进行教师培训。我有过这方面的培训，但是很短暂。我觉得这种培训涵盖面广，相对而言经费花费较少，可以让教师边工作边进行。远程教育现在有，但普及不好，组织也不是很得当，远程教育一大弱点就是反馈太差、互动性差。”（刘××）

“目前有组织过几次，但是不多，不成体系，前后不连贯。”（兰××）因此也就有了“网络、多媒体等对教师培训作用不太大，主要是当做任务完成”（江明凤）这样的结论。

“学校没有组织培训，也没有校本培训方案。大部分学校为了追求升学率，即使有校本培训也是虚设。”（钟觉辉）

“学校会挑选一些刚进的或是重点培养的教师去参加培训，培训的形式包括交流座谈会，讲座，上课，交换上课等等。每年都会有，内容主要是涉及教学方法、教学经验的交流”。（童佳）

“对农村教师我认为最好要集中培训，做好帮、带、引。理想的教师培训活动应该由学校、教研组组织。比较好的培训模式有多媒体教学、杜郎口教学。教育局与学校在培训中应当起到指导方向的作用。”（黄月舟）

“如果有网络或者多媒体等进行教师培训，这对我们农村教师来说是太好不过了，这样不用耽误教师、学生的时间。网络不通是我们学校的一大难题。”（阮文凭）

他们这种被给定的培训模式，对自己并不一定适用。在这一给定的模式中，乡村教师将变得唯唯诺诺，服服帖帖，毫无个性。所以，那些内容，对于乡村教师来说，上级规定的专业化培训，用唐朝晖的一句诗歌较为贴切：“我无色地听着一首空空的歌。”乡村教师强烈要求新的理论的培训。他们已经强烈地要求培训的针对性、适应性与实用性问题。他们注重实用，有强烈的实践意识却又排斥教研室的经验交流。结果，培训可以说成了知识的移植，但新移植过来的体现现代文明成果的知识，与自己的教育教学实践、与乡土文化更多的是格格不入。

培训没有关注教师自我修养与自学过程领域

乡村教师教学观念与方法得到一定的更新，有许多教师采纳建构主义的教学方法，师生同伴关系对教学的影响也开始受到关注。但不幸的是，那些教师只不过是空空地建立了这样的观念，他们在实践行动中根本无法实践先进的教育教学思想。

“应该贴近实际情况，不要有太多理论。不要由商业营利机构组织。不要集中封闭式培训。”（兰××）

“我通常会碰到注意力不能长时间集中、部分课程比较难理解等问题。原因可能是一天的培训量安排过多，而且有些课程并未考虑年纪较大教师的可接受性，比如计算机培训课程。”（甘慈珍）

“硬件资源不够完善，主要是电脑资源不足。意见主要是改善村级学校网络问题。学校没配备那么多计算机，家里不能上网，学校能上网。但是教师要打印什么资料还不能在学校打印，需要自己到外面的打印店自己花钱打印，学校不给报销。”（江明凤）

“自我认识水平、身体状况、经济条件等因素制约我参加培训。由于前几十年的教学中没怎么接触计算机，于是在培训学习过程中有打字慢、电脑使用不熟练等困难。我建议所有教师都要加强学习，而对于中老年教师培训的要求应适当放低点，毕竟我们能力有限。”（钟觉辉）

“年纪比较大，电脑使用不熟悉，因为原来没有接触过电脑，最好是由教育局对教师进行系统培训，时间有保证，脱产进修，精力较为充沛，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丁代林）

“由于年龄的原因，我电脑掌握得不好，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培训，所以我常常挺羡慕那些年轻的老师。”（向大海）

“校本培训形式主要有专家讲座，骨干教师讲课，教学示范，经验交流等。学校的校本培训有时候会流于形式。”（童佳）

“培训流于形式，培训时间不能配合每一位教师的课余时间。”（甘慈珍）

“培训计划哪都有，一般都是在规定的时间强制进行。”（李莉）

“父母都有稳定的工作，家庭压力不大，但是个人职业的发展是有压力的，希望通过深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父母也希望这样。”（兰××）

“培训时间最好不与家庭生活冲突，培训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有电脑的使用、网速慢等，我觉得可以编写、印制相应的使用说明书。”（黄月舟）

其实，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真正的培训是自我学习习惯与教养的养成，真正的培训组织是基于个体生活与学校传统、历史与经验的文化环境。不是乡村教师没有思想、理念和方法，更不是没有创造的欲望，而一种教师专业化的强势价值、一种现代性教育理论的话语权力、一种官僚体制下的机械设计等现代理性的野蛮形式，共同构成了乡村教师发展的现代模式。所以，他们经常被带入一种现代性语境中，说一些矫揉造作、似是而非甚至文不对题的话语。结果，当他们说别人的话、无端地借用别人的语言时，意义或许就变了，根本无法指导自己的教学。问题的另一方面，受市场经济、拟像时代与知识大众化的共同影响，他们多少也滋生了一定的功利情绪，为生存、为生活、为物质的基本需要奔波劳累。大众媒体对传统价值观的消解与建构，知识的神圣性与教师地位的崇高光环被瓦解成一股无形的潮流，使当前的乡村教师及村落中的人们无法有统一的价值观。因此，一种自由的、休闲的、生活的、历史的、经验的教师发展样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