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多好呀！

活着多好呀！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从汪曾祺的《旅食与文化》中偷来的。现在这话也成了我说的话了。

读汪曾祺的作品总有一种轻松与美好的感觉。这本《旅食与文化》也是这样，这与汪老“身体内有些东西却是全然年轻”有关。记得有一句话说，怎样的灵魂照出怎样的世界，汪老的内心世界有一份对生活的美好感念，故而有那么一份轻松，流淌在他的文字里。这本内容丰富的《旅食与文化》，让我感觉生活的美好。旅途归来，继续翻读，还是觉得好。

汪老在《香港的鸟》中记有这样的文字：“我告诉张辛欣，我看见一个香港遛鸟的人，她说：‘你就注意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禁自笑。”我感觉这话有趣，也觉得汪老的可爱。人生活着总得做些事，这是毫无疑义的，但人也还得享受“天人合一，与自然融合”的美好生活。香港人没地方遛鸟，却仍有人保有那么一份遛鸟的心情和在人群中漫步遛鸟的生活，这是多么难得的生活情趣啊。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值得注意吗？生活就得注意这样的事情！这本《旅食与文化》中记载的这样的事情还真不少。你看《我的家乡》中汪老写他在运河边看船——说年轻的老板娘“一边扳舵，一边敞开怀奶孩子”外，还说舵楼大都伸出一枝竹竿，晾晒着衣裤，风吹着拍拍作响；看打鱼——说打鱼人竿子一挥那鱼鹰劈劈啪啪纷纷跃入水中捕鱼的热闹外，他还说“看打鱼的、鱼、鹰，都很兴奋，倒是打鱼人显得十分冷静，不动声色”。说到作者家乡高邮鸭蛋双黄者甚多，江浙一带人“问起我的籍贯，答云高邮，多肃然起敬，曰：‘你们那里出咸鸭蛋。’好像我们那里就只出咸鸭蛋！”这些个文字，处处透着趣味，让人不时会心微笑——微笑是会心的、不自禁的。我不禁感叹：那份对生活的细致绵密的美好感受，只有内心有“活着多好呀”的情致才能在文字中那么真切细致地透出来，透出来那一份幽美雅致，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受戒》那样优美的故事——就像只有孙犁老人才能写出《荷花淀》一样。这样的文字，在这本《旅食与文化》中随处可见，《寻常茶话》里面有“喝热茶，吃干丝，一绝”的不寻常；《五味》中有“臭豆腐就贴饼子，熬一锅虾米皮白菜汤”的好饭；《故乡的食物》里面有让作者久久不忘的“炒米、焦屑”、雪中特想念的“咸菜慈姑汤”、吃了还回味不尽的咸鸭蛋壳里一闪一闪亮的好看极了的萤火虫，等等。

读汪老的《美国女生》，我对美国女生，有了很阳光的感觉。汪老说：“美国女生大都很健康，很单纯，很天真，无忧无虑，没有烦恼，也没有困惑。”他“愿上帝保护美国女生”！美国女生是怎样个漂亮呢？汪老写道：“据说，爱荷华州出美女。她们都相当漂亮，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眼珠大都是灰蓝色，纯蓝的少，但和蛋青色的睛白一衬，显得很透亮。但是我觉得她们都差不多，个头差不多——没有很高的；身材差不多——没有很胖很瘦的；发式差不多，都梳得很随便；服饰差不多，都是一色白色的针织运动衫裤，白旅游鞋。甚至走路的样子也差不多，比较快，但也不是很匆忙。没有浓妆艳抹，身着奇装异服的，因为她们是大学生。”我愿我的学生也这样，中国的女生也这样，如果都真的是这样，我也和汪老的心一样“愿上帝保护”她们！因为保护了她们就保护了人类最美好的最阳光的生活。“到云南不要崴脚”，因为云南这彩云之都实在太美，汪老留恋云南。天山怎样？《天山景物记》写得够美，但现在读汪老的《天山行色》自有别样的回味——天山美得总让人感觉“行色匆匆”：南山塔松林，花很丰盛，花很多，在林下蘑菇大如掌，洁白细嫩；天山雪水盈满的碧蓝碧蓝的天池“万里西来终不悔，待饮天池一杯水”；大气磅礴、大刀阔斧、雄伟的在天上的天山，听得见斑鸠叫的“鹁鸪啼处却春风”的美如江南的伊犁、伊犁河，唐巴拉牧场、赛里木湖、果子沟……汪老每到一处，一处的美景美食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让我们目不暇接。更不要说，汪老曾经厮磨生活过的经时间淘洗过的跑警报生活，留有雨意心影的昆明的雨、昆明的翠湖、昆明的茶馆了。

轻轻松松，享受美食，快快乐乐，感受旅行，同时还能沉浸在中外文化的氛围里，那是一种怎样的旅食与文化生活的享受呢？活着多好呀，可以享受最美好的生活，可以躺在宾馆里读《旅食与文化》！想着汪老曾经的生活，那美好是多么真实！这真实也只有在经历了磨难苦楚之后才显得那么“透亮”！

活着多好呀！我也这样说。

附记：《旅食与文化》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发行，1997年9月第1版第1次印刷，印数6200册，18万字，除题记，由44篇文章组成。在明州宾馆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