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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高考旧事残忆

时间:2022-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17年对于四十年前的我来说是那么难以想象的年份,而对已过认天命之年的我来说,四十前的那场高考已成了遥远的旧事残忆。四十年前我高中毕业。10月底的一天,学校通知1977年要恢复高考,我们77届的学生可以返校参加高考补习。这一年全国共有570多万人报考,录取人数为27万多点,录取比例仅为约4.8%。时间洗白了许多往事,留下的残忆便是积淀,难忘的是“空前绝后的1977年高考”。

夏谷鸣

2017年对于四十年前的我来说是那么难以想象的年份,而对已过认天命之年的我来说,四十前的那场高考已成了遥远的旧事残忆。

四十年前我高中毕业。当时国家还在执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每个毕业生面临一个被“定向”的选择,或留城当工人,或去农村、边疆插队落户,我被“定向”为前途在广阔天地的支农,毕业后先在家待分配。其间学校给了我一个临时工机会,看管在“文化大革命”中犯错误的“隔离审查”人员,工资八毛钱一个月。那时的人没有太多的想法,对未来大多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日子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大概过了9月份,社会上开始有传言,说中断十年的高考要恢复了,但谁有资格参加高考,众说不一,其中有说应届毕业生不能参加的。10月底的一天,学校通知1977年要恢复高考,我们77届的学生可以返校参加高考补习。

一、免费的“夜校高复班”

我的母校是宁波十六中学(现已不复存在)。尽管77届学生已经毕业离校,学校还是召集我们这些有意高考的学生“回炉”,组成一个免费的“高复班”,班主任是原来的语文老师周达章先生。语文、数学政治是合班上课,物理、化学和历史、地理分班辅导,英语当时除了专业外是不作要求,所以没有单独补习。我一开始选择文科班,后来枯燥的记忆迫使我“弃文从理”。

老师们白天都有自己的教学任务,“高复班”自然变成夜校,除了星期日,都是晚上上课。学校集中最优质师资,方书记亲自负责“后勤”保障,他们放弃休息时间,为我们这些先天不足的学生补习各门功课。我们77届的学习生涯是在十年“文革”中度过的,那是“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我们的基础无法跟“老三届”(即1966、1967、1968年毕业生)相比,学的物理、化学叫机电、农业,数学有制图,跟当时的实际生活倒是很结合,但学科知识根本没有系统。老师们真的辛苦,没有现成教材、资料,他们用铁笔、钢板刻蜡纸,一字一字刻写出来,再用油墨刷子一张一张印出来。纸张是紧缺物资,没有像现在的A4、A3纸,许多是用大张纸裁剪的。所以我们拿到的讲义、试卷往往大小不一,颜色常常是灰黄色的,而且很粗糙,但它却凝聚着老师们的心血和期望。白天,除了正常教学工作外,他们收集、挑选、编制各种练习、试题、讲义;晚上,他们讲课、答疑、辅导;半夜,他们阅卷、改作、备课。所有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我记得语文先生一天一篇作文,数学老师每日几份卷子,其他学科也是轮番“轰炸”。我们也是白天做各种各样习题,晚上囫囵吞枣听课,不管懂还是不懂,先全记在本子上,下课回家再慢慢消化。我和另外一个宋国勇同学还特别幸运,白天在学校看管“隔离审查”人员,有了一个可以随时请教的老师——我们看守的朱惠民先生。他是中文系毕业,后来在学校里教过政治。这样,看守者与被看守者的关系变得复杂了,但也纯洁了。我要感恩的老师中也包括朱老师。

我们的“夜校高复班”日子整整两个月有余,直到高考……

二、“空前绝后”的1977年高考

1977年的高考可以说是“空前绝后”。这一年集聚了从1966年到1977年共十二届学生,考场里有师生同战“沙场”的,有在农村边疆饱经风霜三十几岁的,也有我们应届十六七岁的,相隔一代,相差十四五岁。这一年全国共有570多万人报考,录取人数为27万多点,录取比例仅为约4.8%。但是570万是经初试淘汰一大部分报名者后的数字,要是照最先报名人数计算,录取率远远不到1%。而且当时浙江是高校资源比较少的省份,录取比例还到不了全国的平均。我们应届生录取比例又被框定在录取人数的20%之内,留出空间照顾历届生,所以应届生录取比例就更低了。这一年是高考史上唯一一次冬季考试,而且分初试和复试。初试在11月中旬,我的考点是宁波九中;复试是12月15、16日两天,我的考点在五中(现效实中学)。我记得较为清楚的是在九中考试的场景。

那天天气大好,气温很低。一大早,妈妈炒了一碗蛋炒饭,让我吃饱又吃好。蛋炒饭在那时,可算得上奢侈物。平时普通人家就是泡饭加咸菜或腐乳之类,有客人到访,孩子们才有可能享用四分之一根油条蘸酱油。享受了“高档”的待遇后,约上几个同学步行去城隍庙边上的宁波九中考点。考点的架势不比现在高考逊色。校门口几道警戒线,由民警把守,路边停放着救护车,周边有陪考的学校老师,也有少量家长,但远不如现在的壮观。一是那时大多数家长不会轻易请假来相陪;二是许多考生自己已是为人父母,不会让自己年迈的父母来相伴。校内通道两边彩旗飘飘,高音喇叭播放着革命歌曲。也许是为了缓解考生的紧张心理,也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考点为考生准备了各种活动器具,如跳绳、羽毛球、板毛球等。尽管大家都有点紧张,还是有人活动筋骨。进试场的铃声一响,大家走向各自的考场,一切都是按程序进行。考试说明、分发卷子、填写信息、等候铃声……开考时间一到,大家都低着头,除了笔与纸张的摩擦声,周边世界变得悄然无声。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天气寒冷,更可能两者都有之,在头几十秒里,我握钢笔的手不停地颤抖。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现在想起,倒有几分温馨和美好。上午考试结束,陪考的老师们一边鼓劲一边提醒下午要注意的事项,目送大家回家。那时,许多同学到家后还要自己做饭,我属于幸运一类,家中有奶奶管理后勤。两天的考试就这样过去了。时隔四十年,具体考些什么,监考老师长得什么模样,同场考伴有哪些,都变得非常模糊。12月份的复试,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作文题“路”,但自己写的是崎岖小路,还是康庄大道,与我以后走过的人生之路是否有相似之处,也记忆不清了。时间洗白了许多往事,留下的残忆便是积淀,难忘的是“空前绝后的1977年高考”。

三、“狗崽子”落榜又被扩招

我报考的专业是理化兼英语,当时省外院校到浙江招生人数很少,所以报的主要是省内几所高校。进入1978年开始等待“金榜题名”。大概是1月底的一个早上,不知哪个同学说录取名单已经张榜了。于是凑了几个同学一起去学校。走出家门时,爸淡淡地说了一句“有消息打一个电话到我单位”。十六中应届生录取名单张榜在学校传达室旁边,是一张对开的红纸。我从头看到尾,再从下倒看到上,没有看到“夏谷鸣”三字。当时,跟爸很淡的神态一样,我的心情很平,转身进入传达室,借用电话跟爸说了一声“没有”,就独自回家。其实我们是有思想准备的。

当年的高考录取工作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政审”,审查考生的家庭出身、三代亲属的历史成分的。高考申请表中就有一大栏,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到父母和他们的兄弟姐妹,再到自己的兄弟姐妹,都要求写清楚他们的出身成分和政治面貌。填写时,班主任老师一再强调对组织要忠诚坦白,不得隐瞒,即使已故,也要写明白。我从未见过祖父和外祖父,他们早已过世,之前填表格都是“留白”。这次我想肯定不行,非得写清他们的政治面貌。在我坚持之下,父母才告知外公在土改时期被“镇压”了。孔家南宗家庙在浙江衢州,我妈出生在那里。她是孔子第75代嫡孙,我大舅孔祥楷先生是第75代嫡长孙。当年宋高宗在衢州给护驾南下的47代衍圣公孔端友一块封地,于是孔家有了南宗。家族是大地主,土改自然是对象。当填下“镇压”两字,一家人明白我也被“镇压”了。尽管“文革”已经结束,但“批林批孔”运动还在持续,结果可想而知。后来从衢州亲戚那边也传来政审外调的消息。发榜的那天晚上,一家人吃饭异常的安静……我特别要感谢周达章先生,他挨家挨户走访了落榜的“狗崽子”,安慰我们、鼓励我们要向前看,高考大门既然已经打开了,机会总会有的。

77届报考英语专业的应届生在整个宁波大市就我和好友王之光。他是革命军人家庭出身,考上了杭州大学英语系。春节过后,他就要赴杭城报到。那天我送他去火车南站,我们是走着去的。路上我们互相勉励,1978年再考,争取也去杭大英语系。嘴上是这样说着,心中根本没抱希望。1978年还会不会继续有高考?政审这关会过得去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此时我已经作了第二种准备,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随着春天到来,气候也渐渐变暖。大概是3月底4月初的一天,周达章先生又来我家,说大学要扩招了,学校召集我们几个去学校填报志愿。在学校碰到五六个同学,有丁宁、顾玮等,都属于“狗崽子”类的。后来才知道,小平同志对大学录取中“唯成分论”作了批示,“拯救”了“狗崽子”们。所谓扩招,就是各院校挖潜力,采用各种办法,但受各种条件的限制,被扩招的基本是走读生,或是去新办的专科学校。根据条件,我填报了在衢州的浙江化工学院(现浙江工业大学)化学专业和宁波师范专科学校英语专业,结果被后者录取。去还是不去?想着再考一次,可能会有更好的大学和专业,但政府的分配政策还在,只要我去念书,我哥就可以“支工”,当工人……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双赢”,这也是促成我一生从教的决定。

四、英语“家教”:王庆肇先生

77届学生英语水平普遍很糟糕。1975年“黄帅事件”在全国中学掀起“不学ABC,照样闹革命”,课堂上学的东西非常简单,大家也不会认真对待。我有幸遇到一位英语“家教”,我家邻居王庆肇先生。王先生1902年出生,二三十年代沪江大学毕业,后留校教书,没几年就离职去了民国驻英国领事馆任职,英语水平了不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作为旧职人员,他被遣回祖籍,在宁波二中教英语,退休后在家,免费为有志青年辅导英语。当年宁波市英语方面略有成就的基本都接受过他的辅导。

小时候,大概还在读小学时,我对外国人讲话感到很好奇,经常问他“夏谷鸣”英语怎么说。他说也是Xia Guming。我不信,觉得他是在骗我。于是,就有了后来英语“家教”的事。他说可以教我英语,还让我约上一个伙伴。从那时起,我和同学王之光一直跟他学英语,一周一次。开始他自己编写教材,撰写在手掌大的“工作笔记”上,后来选用Essential English。王先生的方法就是大声朗读、背诵。他自己平时从小说中摘抄了大量的妙语佳句,黑色的硬皮本,一百句一本,有十几本之多。每天清晨起来,他的第一件功课就是朗读背诵这些妙语佳句,一本本轮流反复,年复一年,从未间断。他给我们上课,不管讲到什么语法现象,给的例句肯定是来自小说里的,真是神奇!可惜的是这些妙语佳句没有留下,但他留给我们对英语的热爱和四十年从教英语的扎实基础!

夏谷鸣 杭州外国语学校副校长,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教材专家委员会委员,教育部“高中英语课程标准”修订组核心成员,教育部“国培专家库”首批专家,浙江省中小学外语教学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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