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周礼

牟小兵

曾多次吃过杭州味道鲜美的阳春面、麻辣入味的四川担担面、泡菜面，还有令人难以忘怀的绍兴海鲜面、武汉热干面、兰州牛肉拉面，但不管怎样吃遍东西南北，最难舍的仍是一碗碗岐山臊子面。

小时候吃臊子面是逢年过节或家里来了亲戚才有机会吃的，记得第一碗总是要泼汤的，再饿也不能吃。小脚的祖母(岐山当地人把祖母叫婆)小心翼翼地用红漆筷子从过水面盆里熟练地挑起几根细长的面条，伸高胳膊再用一小白瓷碗接住。那几根白而劲的面条顺从而欢快地团在碗底，而后祖母左手捧碗、右手用铁勺从后锅舀汤，第一勺深入汤锅底部，舀上红萝卜丁、豆腐丁、瘦肉臊子、木耳、黄花菜。第二勺则到汤锅上部及表层舀，舀上臊子油、红辣子油及各种飘花(蒜苗或韭菜末及黄灿灿的鸡蛋饼)。第一碗总是要泼汤，端到大门外用手将碗一斜，把几滴喷香的热汤洒在地上，再进门又到土地爷面前泼汤，最后再把碗端进房里放到供桌上献一会。第二碗才是家里人吃，先是来的亲戚长辈或参加劳动的人先吃，然后才是其他人和孩子们吃。那时猪全是粮食喂的，还未有人造的饲料，臊子肉劲道、鲜香无比，溶在一碗酸辣的热汤里，再佐以红萝卜丁、豆腐片、翠绿的蒜苗或韭菜飘花、黄灿灿的菱形鸡蛋饼，加之黑木耳和黄花菜，用筷子挑一口煎汪的红油下细长的面条，味蕾不觉活跃到极点。一口气吃一二十碗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更强壮者超过四五十碗，意犹未尽。

一般红白喜事早上要专吃一顿臊子面的，常常是六到八个凉菜，荤素搭配，颇到好处。白瓷酒壶里有温热的白酒，边上立席的会给桌上客人倒满，上席多是尊贵的客人或长者，先敬上席客人，再依次从左到右，臊子面是用木制的红漆盘子端上来的，依然是上席先端第一碗。汤是“煎、稀、汪”，面则“薄、劲、光”，味有“酸、辣、香”。坐席的客人少则吃一二十碗，多则三四十碗。身体强壮者则会更多，吃面的吃得痛快淋漓，端面的更是不厌其烦。直到最后一人吃饱大家方才离席。另有专人招呼大家换一处幽静处喝茶、抽烟，闲谝或找地方打几盘麻将。

午饭一定很丰富、很讲究，先是一桌极为考究的下酒凉菜，有岐山肘花、皮冻、油炸花生、西岐瘦肉、凉拌时令鲜菜。接下来就是传统的十大碗，虽说近年在原传统菜系中加入了香辣鲤鱼、火爆大虾等。但上年纪的人还是惦记回锅肉萝卜块这道菜，用热蒸馍一夹，入口即化，那种香味悠久、绵厚、回味无穷。

席间有新郎伴着新娘过来敬酒。新娘双手捧酒先叫声爷或舅，或姨或姑或大婶或嫂子，那长辈便用已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缓慢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封子(红包)来，递给新娘，那新媳妇便笑盈盈接着，道声谢。在新郎陪着再转向下一席。

真是衣食住行皆在周礼，婚丧嫁娶尽是规矩。

在岐山深厚的民间习俗和传统文化根基里，周风周韵无处不在，如果说岐山产生了周王朝并滋生了灿烂的周文化，不如说周文化选择了岐山来衍生、壮大它自身的文化资源，从而产生了八百年的周朝文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