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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史记》成为经典

时间:2022-01-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他以汉晋时代的《史记》注说成果为基础,博采经、史、子诸书,对《史记》进行集注,所以叫作“集解”。注释作品的大量出现,说明《史记》已经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经典。当然,以“三家注”为代表的学者主要是将《史记》奉为“史学经典”,事实上,在唐代,《史记》也同时成了一部“文学经典”。

随着汉朝土崩瓦解,三国时代到来,《汉书》的尊崇地位受到冲击,《史记》却因此毫无障碍地走进人们的视野,声誉日隆。

首先,在魏晋南北朝学者眼中,《史记》不再是“谤书”。《三国志·魏书·王肃传》有如下记载。

帝又问曰:“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己本纪览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迁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于史迁也。”

明帝受到汉代人评价《史记》的影响,也认为司马迁“微文刺讥,贬损当世”,十分可恶。大臣王肃听了,立刻纠正他说:“司马迁写《史记》,不过是秉笔直书,并没有故意诋毁汉武帝的意思。倒是汉武帝小心眼儿,觉得《史记》里的《孝景本纪》和《孝武本纪》不合自己的胃口,就删削毁弃,致使《史记》残缺不全,后来又借李陵事件报复司马迁,害他身遭极刑。所以说,心怀怨恨的人是汉武帝,而不是司马迁。”王肃的解释不一定符合历史的真实,但至少,他为司马迁和《史记》翻案的态度是鲜明的。

稍后,南朝刘宋著名史学家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时,也反驳了以《史记》为“谤书”的说法:“史迁纪传,博有奇功于世,而云王允谓孝武应早杀迁,此非识者之言。但迁为不隐孝武之失,直书其事耳,何谤之有乎?”裴松之同样认为,秉笔直书本来就是记录史实应当遵循的原则,司马迁没有隐讳汉武帝的过错,并无不妥,而以王允为代表的一些人说汉武帝应该杀掉司马迁,这种看法也太没见识了。

其次,东汉时期,官方有意推尊《汉书》、贬低《史记》,到魏晋时期,这种格局有所改变,甚至颠倒过来。譬如,西晋学者傅玄从人品上比较班固和司马迁说:“班固《汉书》,因父得成,遂没不言彪,殊异马迁也。”(《傅子》)《史记》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共同完成的著作,这在《太史公自序》里是有所说明的;《汉书》也是班彪、班固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但班固在书中却对父亲的功劳只字不提。傅玄认为,仅凭这一点,班固就和司马迁存在很大差距,连做人都成问题,书又怎么能写好呢?

《晋书》卷六十则记载了另一位西晋学者张辅对班固和司马迁的评价:

迁之著述,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烦省不同,不如迁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奖劝,恶足以监诫,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无取焉,而班皆书之,不如二也。毁贬晁错,伤忠臣之道,不如三也。迁既造创,固又因循,难易益不同矣。又迁为苏秦、张仪、范雎、蔡泽作传,逞辞流离,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辩士则辞藻华靡,叙实录则隐核名检,此所以迁称良史也。

张辅说,司马迁比班固强的地方有三处:第一,《史记》叙述三千年历史只用了五十万字,《汉书》叙述两百年历史却用了八十万字,可见《史记》精简,《汉书》啰唆。第二,一些无关于惩恶扬善的小事,司马迁不予记载,班固却都记下来,说明班固不如司马迁懂得取舍。第三,班固在《汉书》中诋毁西汉文景时期的政治家晁错,有伤忠臣之道,司马迁不会做这样的事。此外,司马迁作《史记》是首创,班固作《汉书》是因循,难易不同。司马迁又在《史记》中表现出高超的文采,所谓该平实的地方平实、该潇洒的地方潇洒,的确是良史之才。

这种褒扬司马迁、贬抑班固的思潮,自魏晋兴起,影响深远。到宋代,学者郑樵甚至在《通志·总叙》里直接说:

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如此人材,将何著述……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

郑樵这个评价毫不留情,“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的比喻也堪称经典。班固当初一定没有想到,千载之下,自己会遭到如此差评:“全无学术,专事剽窃”——汉高祖至汉武帝一段剽窃司马迁,汉昭帝至汉平帝一段剽窃贾逵、刘歆,还有一些是妹妹班昭的作品,班固自己原创的篇章实在很少,恐怕就只有《古今人表》吧。

《史记》地位抬升的另一个重要标志是注解它的著作不断涌现。从魏晋至隋唐,学者研究和注解《史记》蔚然成风,见于《隋书》及新旧《唐书》记载的就有十余家。这些注解作品中,流传至今的有三部,被称为“《史记》三家注”,分别是南朝刘宋裴骃的《史记集解》、唐代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和唐代张守节的《史记正义》。

裴骃是裴松之的儿子,有着深厚的史学底蕴。他以汉晋时代的《史记》注说成果为基础,博采经、史、子诸书,对《史记》进行集注,所以叫作“集解”。裴骃的集解详于先秦而略于西汉,引用前人旧注,一律说明,严谨不苟。他遵守汉儒“注不破经、疏不破注”的旧例,对《史记》原文有疑问时,只客观征引其他学者的意见,自己并不妄下断语。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则与裴骃《史记集解》的风格不同,他以裴骃《集解》为底本,既注释《史记》原文,又注释裴骃《集解》,打破“注不破经、疏不破注”的旧例,直接对《史记》原文中的疑问进行论断,并对裴骃《集解》予以驳正。司马贞还在《史记》每篇结尾撰写“索隐述赞”,表现出一定文学才华。张守节生活的时代稍晚于司马贞,他花费三十余年精力撰作《史记正义》,体例仿照《史记索隐》,既为《史记》原文作注释,又为《史记集解》和《史记索隐》作疏正。《史记正义》的特点是详于历史地理,凡《集解》《索隐》未注、或错注、或注而不详的地名,《正义》都做了补充和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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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影刊南宋建安黄善夫本《史记·扁鹊仓公列传》。黄善夫本《史记》是现存最早的“三家注”合刻本

“《史记》三家注”各有所长。《集解》长于旁征博引、校订文字;《索隐》长于探幽发微、辨正讹误;《正义》则长于历史地理。这三部书最初各自有单行本,到北宋年间才合刻在一起,并且依次分散到《史记》原文之下,成为《史记》“三家注本”。

注释作品的大量出现,说明《史记》已经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经典。当然,以“三家注”为代表的学者主要是将《史记》奉为“史学经典”,事实上,在唐代,《史记》也同时成了一部“文学经典”。

唐代散文家韩愈、柳宗元积极倡导古文运动,反对六朝华而不实的骈俪文风,以《史记》为两汉古文的优秀范本,从而奠定了《史记》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在《柳宗元集》中,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古文家对《史记》文学的高度赞赏。

参之穀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其外者当先读六经,次《论语》《孟轲书》皆经言;《左传》《国语》、庄周、屈原之辞,稍采取之;太史公甚峻洁,可以出入……(《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退之所敬者,子长、子云。(《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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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画像

“退之”是韩愈的字。论两汉古文,柳宗元认为韩愈只服两个人——司马迁和扬雄。扬雄本来就是辞赋家,司马迁却没有刻意研究过文学,而在韩愈看来,他的文学成就只在扬雄之上、不在扬雄之下,可见推崇备至。那么,《史记》的文学究竟好在哪里呢?柳宗元用一个字概括,叫作“洁”;用两个字概括,叫作“峻洁”。也就是说,《史记》的文字干净、凝练、风骨卓然,简约而不简单。这是司马迁做文的风格,也是司马迁做人的境界。“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文章以德行为本,德行以真诚为先。司马迁继承孔子《春秋》之志,秉笔直书,爱憎分明,非怀抱真诚者不能为之。也正因如此,《史记》才高山仰止,千古独步,成就了史学与文学的双重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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