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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曹植与佛教音乐关系的演变

时间:2022-01-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整理,可以发现,涉及他与佛教音乐关系的文献,是逐渐演变的。虽然仍不能确定曹植与佛教音乐的真实关系,但这种关系被不断地强化,是可以肯定的。有的学者则认为此事可信,为了证明其真实性,他们尽力论证曹植的佛教情怀与音乐素养。至僧祐时代,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还仅限于创制梵呗。

鲁立智

提 要: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一直难以确切说明。通过对相关文献的整理,可以发现,涉及他与佛教音乐关系的文献,是逐渐演变的。演变的脉络是:他先与佛教的赞呗有了关系,不久又与佛教的转读有所联系。虽然仍不能确定曹植与佛教音乐的真实关系,但这种关系被不断地强化,是可以肯定的。

一、问题的提出

曹植制呗,不载于正史,真伪亦难辨。近世以来,很多人表示怀疑甚至否定,如汤用彤论及于此,惟云“佛家相传”[1],显见心存疑虑;任继愈则明确表示:“说他信佛并制梵呗是不可信的”[2]。以后,K.P.K.Whitaker、王小盾[3]等相继进行了否定,包括对于曹植佛教信仰的否定。

有的学者则认为此事可信,为了证明其真实性,他们尽力论证曹植的佛教情怀与音乐素养。如田青认为:“作为一个在政治上不得意的怀才不遇之士,他不可能不对当时最时髦的新思想——佛教本能地感到极大的兴趣。”[4]项阳强调:“当他主动加入改梵为秦行列的时候,他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他深爱音律,这显然是指中土音律;他‘属意经音’,在其封地中的‘鱼山’开始了对梵呗的改造。”[5]

按信佛与制呗,不必混为一谈。其时魏地虽有佛教,但被视同黄老,佛法未昌。曹植本不甚信黄老,自然也难论其佛教信仰,但佛教文化的异域特色必能吸引曹植的注意。就佛教典故言,现存汉译的本生经有《太子墓魄经》《修行本起经》《中本起经》《佛说兴起行经》等,佛陀故事流传世上,曹植对此异域奇闻必有所接触;就佛教声呗言,当日的中原,梵僧已是常见,接触到梵僧歌呗,也是意料中事。只要具备这两个条件,以曹植的博学多艺,感梵声(不必神乎其迹)创制梵呗之事不无可能。可惜,限于资料,已无法证实。特别是经过了后人的渲染,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创制梵呗的范围,他还成了佛教转经的奠基人,真实性更是扑朔迷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妨转变视角,从分析此事的演化入手,在已知的范围内发掘出某些未知来。

二、曹植与梵呗

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最早见于南朝宋刘义庆《宣验记》以及刘敬叔《异苑》,《异苑》云:

陈思王曹植,字子建,尝登鱼山,临东阿,忽闻岩岫里有诵经声,清通深亮,远谷流响,肃然有灵气,不觉敛衿祗敬,便有终焉之志。即效而则之,今之梵唱,皆植依拟所造。[6]

天竺方俗,凡是歌咏法言,皆称为呗,至于此土,则分为咏经之转读与歌赞之梵呗,《异苑》明确地说明此乃梵唱,这与《宣验记》所云“遂依拟其声而制梵呗,至今传之”[7]相同。可见,在南朝宋时,世人仅仅是将曹植作为歌呗的创制者看待的。《宣验记》与此语词相类,应该有相同所本,则此事的最早记载又当早于南朝。

齐梁时代,僧祐有《法苑集·陈思王感鱼山梵声制呗记》记载此事,其记已佚,但我们仍然能够分析出,僧祐仅仅是将曹植作为赞呗的创制者看待的。其因有三:一,此文题目中只提到制呗,没提及转读;二,僧祐《出三藏记集》卷十二《法苑杂缘原始集目录·经呗导师集》中,第一至第十七为歌呗部分,第十八、十九为转经部分,第二十为唱导部分,第二十一为三科综述,本目序次第八,与转读的内容较远;三,唐道宣《广弘明集》云:

植每读佛经,辄流连嗟玩,以为至道宗极也,遂制转读七声升降曲折之响,故世之讽诵,咸宪章焉。尝游鱼山,闻空中梵天之赞,乃摹而传于后,则备见梁《法苑集》。[8]

《法苑集》唐代尚存,此于《新唐书·艺文志》亦可考见。道宣述及曹植制转读与梵呗两事,然而味其句中“则”字,《法苑集》应该只记载了曹植制梵呗之事,并没有曹植制佛经转读之事。

按道宣的说法,《法苑集》中不但记载了曹植“撰文制音,传为后式”,同时记载了曹植所制梵呗的数量,“其所传呗凡六契”[9],大概其中也记载了呗辞甚至是唱法。这六契呗辞,在梁慧皎《高僧传》中也有所提及,传云:

原夫梵呗之起,亦兆自陈思,始著《太子颂》及《睒颂》等,因为之制声,吐纳抑扬,并法神授,今之“皇皇”、“顾惟”[10],盖其风烈也。[11]

若六契之数属实,很可能两颂分别有三契,这与当日梵呗高僧大多造梵呗三契的记载是相应的。我们虽已无法得见《太子颂》及《睒颂》的文辞,然顾名思义,一为颂佛陀成道之前,一为颂睒子大孝[12](佛陀本生)。

慧皎之言,一曰“盖其”,再曰“恐或”,均属猜测之言,今人据慧皎猜测之言论断,结论已然难以确定;更遑论对慧皎之言有所误解者。《高僧传·经师》篇论云:

始有魏陈思王曹植,深爱声律,属意经音,既通般遮之瑞响,又感鱼山之神制,于是删治《瑞应本起》,以为学者之宗,传声则三千有余,在契则四十有二。[13]

学界对“三千有余”、“四十有二”一段文字,历来解说纷纭。田青认为,这是说曹植创制了三千余首佛曲;而谢立新反对说,曹植只活了40岁,在鱼山也只有3年的时间,不可能创作三千余首佛曲[14]。徐文明《鱼山梵呗与早期梵呗传承的几个问题》一文认为:“从慧皎自己所举例证来看,早期所作梵呗,都较简略,支谦三契,康僧会一契,昙箭一契,又帛法桥作三契,尸梨密多罗(高座)作胡呗三契,昙箭弟子法等作三契。如此曹植的六契已经是最多了,四十二契显然与众不伦。有证据表明,四十二契的巨构直到齐代才产生……如果说曹植以一人之力,一下子便创作出了四十二契,虽然他才高八斗,天下独步,也确实有些困难。”[15]

面对此种争论,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和接受呢?

三、曹植与转读

学者们对《高僧传·经师》篇之论研究甚多,但似乎少有注意其前后段落者,以至于产生了上述的讨论和辨析,而这些本属无谓之争,因为慧皎所说乃是转读,并非梵呗。至僧祐时代,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还仅限于创制梵呗。依现存资料,从梁慧皎《高僧传》开始,曹植与转读产生了关联:

始有魏陈思王曹植,深爱声律,属意经音,既通般遮之瑞响,又感鱼山之神制,于是删治《瑞应本起》,以为学者之宗,传声则三千有余,在契则四十有二。其后……(列举其后的转读名家及末流)

但转读之为懿,贵在声文两得……(详述转读原则,现状,理想效果等)。

然天竺方俗,凡是歌咏法言,皆称为呗,至于此土,咏经则称为转读,歌赞则号为梵呗。昔诸天赞呗,皆以韵入弦管,五众既与俗违,故宜以声曲为妙。(由转读过渡到梵呗)

原夫梵呗之起,亦兆自陈思……(列举其后的梵呗名家、名目及末流)[16]

为了清楚慧皎的说法,此处对其内容做了简单明了的划分。当我们注意到了此段文字的论述顺序,我们就可以知晓,慧皎在此论述了两方面的内容,先是转读,后是梵呗,论述转读时,他先指出,曹植“既通般遮之瑞响,又感鱼山之神制”,般遮瑞响指执乐神般遮翼鼓琉璃琴,以偈赞佛之事[17],鱼山神制已如前述,两句均指创制歌赞而言。因为曹植有创制梵呗的才能,所以才有创制转读的可能。三千余声、四十二契之《瑞应本起》,乃是转读之事,与梵呗无关。

梵呗并撰曲、辞,而转读惟制声调,供讽诵经典者遵循,并不涉及经典本身,所谓“删治”,只是针对转读声调而言的。然则何谓“传声则三千有余,在契则四十有二”?《经师》篇论当日僧人转读之弊云:“破句以合声、分文以足韵。”意谓有些人为了合乎曲调的需要,将原本一句的经文割裂开来;为了唱来押韵,把本非一句的经文揉捏在一句中。那么,正确的转读应该是句与声合、意与韵合的。可见,一“声”乃是就曲调而言的,反映到辞上就是意思完整的一句,传声三千有余就是曹植创制的转读共有三千多句。那么,一句又该如何确定呢?我们可以从宋词中获得一些提示,宋代曲子有《八声甘州》,此调前后段共押韵八次,故名“八声”,每一声中都有或长或短的几个小句子,想来三千余声也该如此,虽然我们无法知道声与声之间是如何区别的。

对“契”的理解,周一良《读“唐代俗讲考”》称:“似乎契又不仅是经里的节段,还有音乐上的意义,各契互不相同”;关德栋《〈读唐代俗讲考〉的商榷》称:“所谓一‘契’,实在是指一个‘歌赞’而已”[18];田青以为“‘契’的意思,很可能是曲谱”[19]。虽无法探究实际,但就转读而言,大概不会有三千多句截然不同的调子,所以,“在契四十有二”指转《太子瑞应本起经》时,全经被分成四十二节,应该不会错的。

四、对两种传说的不同接受

慧皎撰《高僧传》之后,后世对曹植与佛教音乐关系的看法不一,人们比较多地认可曹植创制梵呗,其中一部分且认可曹植创制转读,而有些人不但不认可曹植创制转读,甚至也不认可曹植创制梵呗。古代的佛教著述中,似乎没有一部直截、明确地否定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的,但从一些论述中,我们还是能够看出其中所蕴含的怀疑态度。

有些人完全怀疑曹植与佛教音乐的关系,如宋释本觉《释氏通鉴》如此记载曹植:“陈思王曹植,字子建,精通书艺,不好黄老,惟每读佛经,必留连嗟玩,以为至道之宗。尝著辨道论以见意,今载藏《弘明集》。”[20]曹植与佛教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他与佛教音乐的关系上,作者却完全不提及创制梵呗或转读之事,显然对此有所疑虑,元僧熙仲《历朝释氏资鉴》与此相同。

有些人怀疑曹植创制转读之事,在记载此事时,只强调创制梵呗,丝毫不提及转读,如唐沙门窥基《妙法莲华经玄赞》(卷四)、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六)、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七)、五代释景霄《四分律钞简正记》(卷八、十六)、宋释赞宁《宋高僧传》(卷二十五)、《大宋僧史略》(卷二)、宋释志磐《佛祖统纪》(卷三十五)等,皆是如此。

有些人甚至怀疑曹植制梵呗之事,如唐释道宣《续高僧传》云:“呗匿之作,沿世相驱,转革旧章,多弘新势。讨核原始,共委渔山,或指东阿昔遗,乍陈竟陵冥授。未详古述,且叙由来,岂非声乖久布之象?唯信口传,在人为高,毕固难准,大约其体,例其众焉。”[21]详其文意,似乎对曹植制呗有所怀疑。然而,无论从个人意愿还是弘扬佛教的角度,他都希望这是事实,所以,他在另外两部弘法著作即《广弘明集》《集古今佛道论衡》中,又记载了创制梵呗与转读的传说。而宋释赞宁《宋高僧传》则曰:“或曰:‘此只合是西域僧传授,何以陈思王与齐太宰捡经示沙门耶?’”[22]显见得当日对此产生怀疑的不在少数。

结 论

对于曹植与佛教音乐的讨论,除非有新的资料出现,否则只能存在于有无之间。从他与佛教音乐的关系不断被丰富来看,曹植可称得上是这个领域的荷马。

基金项目:四川省古代文学特色文献研究团队(川社联函[2015]17号)建设项目。

作者简介:鲁立智,文学博士,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

【注释】

[1]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海书店,1991年,第126页。

[2]任继愈《中国佛教史》(第一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171页。

[3]王小盾、金溪《鱼山梵呗传说的道教背景》,《中国文化》2012年第2期,第134—135页。

[4]田青《张骞与曹植——中国佛教音乐的起源》,《佛教文化》1992年第3期,第22页。

[5]项阳《“改梵为秦”中的“学者之宗”曹植》,《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第39页。

[6][南朝宋]刘敬叔《异苑》(与《谈薮》合集),中华书局,1998年,第48页。

[7]引文见唐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十五“歌呗”条;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七“歌呗”条。

[8][唐]道宣《广弘明集》,《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2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96年,第119页。

[9][唐]道宣《集古今佛道论衡》,《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2册,第365页。

[10]顾惟乃发语词,所以皇皇与顾惟必非同一首呗辞。

[11][梁]慧皎《高僧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0册,第415页。

[12]有学者以睒子事迹最早见于《六度集经》,此经译出时间晚于曹植为由,否定《睒颂》,此乃不知“有的经在他之前已在社会上流行”(任继愈语)之事实。

[13][梁]慧皎《高僧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0册,第415页。

[14]田青《佛教音乐的华化》,《净土天音:田青音乐学研究文集》,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5页。

[15]徐文明《鱼山梵呗与早期梵呗传承的几个问题》,《中国鱼山梵呗文化节论文集》,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年,第69页。

[16][梁]慧皎《高僧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0册,第415页。

[17]见《长阿含经》卷十《释提桓因问经第十》。

[18]《敦煌变文论文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60、167页。

[19]田青《佛教音乐的华化》,《净土天音:田青音乐学研究文集》,山东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6—7页。

[20][宋]本觉《释氏通鉴》,《卍新撰续藏经》第76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77年,第18页。

[21][唐]道宣《续高僧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0册,第706页。

[22][宋]赞宁《宋高僧传》,《大正新修大藏经》第50册,第8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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