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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归去来兮辞》

时间:2022-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就是该文体的扛鼎之作,其中的思想情怀、人格理想、人生境界和语言艺术皆对中国文学史产生了深远影响。体现在赋作《归去来兮辞》中也是如此。《归去来兮辞》的艺术特色之二是蕴于景物和人情描写中的明亮色调。另外值得重视的是《归去来兮辞》的语言。从语言形式的角度来说,《归去来兮辞》是诗与赋与文的结

【原文】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十一月也。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鉴赏】

“辞”亦为赋体之一种,源于楚辞。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辞与赋紧密结合到一起,合称辞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就是该文体的扛鼎之作,其中的思想情怀、人格理想、人生境界和语言艺术皆对中国文学史产生了深远影响。千百年来,光华照眼,流传不息。

此赋作于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年)十一月,此时陶渊明辞去了任职仅80余天的彭泽县令,挂冠而归。他将想象中卸官还家时候的愉快经历和明媚心情以及对田园生活的天真憧憬一并写于赋中,实乃自我跳脱尘网、归隐田园的一番热切告白,笔墨清新自然,情感真挚隽永,读来令人心驰神往,如醉如归。

金人元好问在评价陶渊明的诗歌时曾赞曰:“豪华落尽见真淳。”此语极为精辟。正如淡泊隐逸、不慕荣华是陶渊明文学作品中一以贯之的思想境界,“真淳”也足以概括陶渊明一切体裁类作品的风格特点。体现在赋作《归去来兮辞》中也是如此。陶渊明在此赋中抒发的感情是发乎本心而绝对真诚的,没有丝毫的迂回、曲折和矫饰、造作。他多以感叹句和直抒胸臆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怀。如“归去来兮”、“已矣乎”,这种感叹语气很强的句子冠于正文之前,有引领、强化抒情的效果并一唱三叹之妙。而那些直接抒情且颇具哲理的句子,如“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如“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又如“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和“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都出现在各段之首尾,均直接而鲜明地畅诉情志,使文章充满了感性、质朴的魅力与潇洒、任情的气质。

《归去来兮辞》的艺术特色之二是蕴于景物和人情描写中的明亮色调。“归隐”的主题及相关创作在前代已有,如东汉张衡的《归田赋》,西晋潘岳的《秋兴赋》、《闲居赋》等,与之相比,《归去来兮辞》的最大特点就是其轻松、明快的格调。正如朱熹评此赋云:“其词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作者在赋中放开想象,写自己活泼欢快的归途经历和清雅逍遥的田园生活,从衣带风飘、泛舟江上、在晨曦中快步赶路写起,写家门口有童仆和稚子相迎,写入室后饮酒自酌、信步游园,和亲戚攀谈、观诗书解忧,写松、菊、云、鸟孤傲而悠闲的姿态,又写农人告及春耕之事,写外部的环境是丘壑连绵、木盛泉清,写自己置于其间或耕种或吟咏,描写极其鲜活,铺叙极其生动,节奏极其明快,语势又极其顺畅。更重要的是所渲染出的真实而优美的田园意境与热闹而温暖的民风民情。其中,作者更兼以松菊来衬托自己的高洁品性,以归鸟来比兴自我的遁隐园田,以及与自然相亲的惬意生活来反衬官场的污浊黑暗,构思精巧,表意丰富,融情于景,情景相生。于其中渗透出的愉悦的情绪、恬淡的心境和超俗的智慧正是陶赋胜出的地方。其他的同题材作品则普遍为忧时伤世、感慨人生之作,尽管讲究铺排、文辞精美,思想境界却都在陶赋之下,或曰“隔”与“不隔”之异。陶渊明是积极的“人生的爱好者”,是真正的向往自然、决心归隐的人,是拥有潇洒的隐者心态和澄明的人生智慧的人,是渐已参透自由生命之秘密的诗意的栖居者,是找到了灵魂放寄之所的达观而乐天的人。比不得一般人陷入仕途的困顿与人生的忧患,久寻解脱而未果只能一味地迷惘挣扎,最终无限怨艾。所谓有至情者方能有至文,陶渊明的心内无功名,而他人的心内有功名,所以下笔时一个潇洒飘逸,一个壅塞板滞,后者非才力之不逮,乃无真田园之意也。

另外值得重视的是《归去来兮辞》的语言。它的风格与陶渊明的诗风是一致的,都是清新自然、朴素真切,质而实绮,癯而实腴,没有通常辞赋作品中所体现出的艰涩和凝滞,如“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又如“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可谓自然流丽,洗落铅华,其中叠音词的使用,使物态的描摹更为丰满而生动。同时,它在表现形式上没有一味沿袭辞赋的风格,呈现出较为单一的骈偶化特征,相反,它的句子灵活而多变换,注重四六相间,骈散结合,且往往于对仗工整的骈句间插入散文的语言,这样既调节了音韵,又丰富了句式和节奏,如“……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又如“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这就使赋文产生出一种活泼、明朗的趣味,完全摆脱了赋体的限制,而成为了一种自我性灵化的表达。从语言形式的角度来说,《归去来兮辞》是诗与赋与文的结合,具体而言,就是兼有诗的主情境、赋的重铺叙和文的散句化、自由化之特征。

北宋欧阳修曾评价此赋曰:“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虽为溢美之词,但此篇赋文的文学成就与艺术价值确实达到了一种足以让后人仰望的高度,是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的千古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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