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井游记（节选）

袁宏道

【诵言】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提，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是，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试，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纪？己亥之二月也。

【活用语词】

1.飞沙走砾：形容风势猛烈。

2.局促：狭小；见识狭隘，李渔“笔底无局促之形”。短促，“人生局促”。多义词。

3.晶晶：明亮闪光，郭沫若“新月光中，晶晶流着的河畔”。

4.冷光：月光；冷峻目光。

5.晴雪：天晴后的积雪；也指月光。

6.鲜妍：艳美，秦牧“和往日一样鲜妍”。

7.汗出浃背：汗水湿透衣服，现多说“汗流浃背”。

8.潇然：洒脱，茅盾“意态潇然走着”；寂静。

【字与词】 ①鳞浪：细浪如鳞。②娟然：美好貌，形容仿佛刚擦净。③浅鬣liè：形容麦苗。④罍 léi：酒器，指饮酒。⑤蹇jiǎn：骑驴。⑥毛羽鳞鬣：泛指动物。⑦堕事：误事。堕：毁坏。⑧恶wū：哪。

【文史拾零】 ①满井，燕京一处景观，古井四时井水不落，由此闻名。②花朝zhāo节：农历二月二十二日，一说二月二十五日或初二。③己亥：1599年。④明代有些表达或淘汰，或作家个人新创而未能约定俗成，于此需要特别留意。略举数端，如“冰皮”、“恶能”、“毛羽鳞鬣”、“罍”、“蹇”、“娟然”、“呷浪”、“曝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