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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新闻泰坦尼克号

时间:2022-12-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白星航运公司的新邮轮泰坦尼克号今天从本港口开启处女航,搭载350位头等舱乘客前往纽约。”今晚10点25分,白星航运公司客轮泰坦尼克号向马可尼无线电站发出“C.Q.D”遇难信号,并报告已撞上冰山,需要立即救援。有关这场不可能发生的灾难的新闻竞赛开始了。“泰坦尼克号沉没了,”她告诉赫德,但没有停下脚步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正在接收它的乘客。”“泰坦尼克号沉没了,我们正在接收它的乘客。”

1912年4月10日,周三上午,卡洛斯·F. 赫德穿过每天聚集在公园街一带的人潮。他身材修长,衣着正式,正值而立之年。普利策的世界报和赫斯特的纽约新闻报大厦二楼都悬挂着大幅新闻公告板,当围观者仰头读报时,上千顶帽子齐刷刷向后倾。报纸工作人员在阳台上来回奔跑,试图先人一步奉上最新消息。过去40年,由于电报和电话革新了新闻传输方式,阅读公告板成为纽约一项时尚消遣。这样的派对早在26年前就已出现,为了模拟在英格兰举行的美洲杯帆船赛五月花号与加拉提亚号对决的情形,当时世界报在其大楼前竖起舞台布景,上面绘有海洋场景,并饰以灯塔,两条微型帆船根据前方传来的每一条消息在全景图上展开角逐。7年之后,25 000人将公园街和市政厅公园挤得水泄不通,“观看”2 000英里外正在内华达州卡森市举行的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赛。世界报在其大楼外搭建了一个翻版的拳击擂台,以超越对手们的公告板。4英尺高的提线木偶根据电报报道重演14回合的拳击赛,令拳击迷们欣喜若狂。比赛结束后,著名的木偶经营商蒂尔斯甚至还加演了决赛回合的比赛。

赫德从人群中穿过,如同20年前查平从芝加哥来到这里一样,他像朝圣者朝觐圣地那样走近有着金圆顶的世界报大楼。时间已夺走这栋非凡建筑“纽约第一高楼”的称号,当然也削弱了其最为独特的地位。一年之内,这一名头就被无可争辩地夺走,在公园对面崛起的792英尺高、哥特式的伍尔沃斯大楼在此后20年独领风骚。但是对于赫德这样的外地记者来说,世界报大楼仍然是纽约的地标。

《世界报》的明星记者为赫德所熟知,他们的杰作经常被转载于《圣路易斯快邮报》——他从1900年开始在该报工作。赫德1877年生于爱荷华州切诺基,是一位公理教会牧师的儿子,他从密苏里州斯普林菲尔德的德鲁大学毕业后,于1897年在《斯普林菲尔德导报》开始了新闻职业生涯。次年,他搬到当时美国的第四大城市圣路易斯,此后很快加入了普利策帝国。为踏上期待已久的欧洲之旅,赫德争取到两个月的休假来到纽约。他和妻子凯瑟琳已将两个孩子送到祖母处,并于前一晚坐火车抵达。穿过人潮后,赫德步入世界报大楼。他想见查平。所有记者都听说过查平,而来自圣路易斯的记者更为熟悉他——因为查平在那里工作过。此外,1906年,赫德曾在查平手下短暂地工作过一段时间。

查平照例没有时间或耐心来接待像赫德这样的访客。“我太忙了,只能和他聊几分钟。”查平说。会面刚开始就结束了。除了告诉这位急躁的主编他来纽约乘坐英国冠达邮轮公司的卡帕西亚号,赫德就没时间说别的了。公事不得不留待下次再谈。赫德失望地走出本地新闻部,想必他还会在离开前参观印刷车间。没有人到了世界报而不去看看印刷机的——那是一排厚和公司的机器,任意一台都可在1小时内印完一份小型城市报纸。每当它们全速运转时,那富有节奏的击打连300英尺之上的隔音密室——普利策将其建于20层大楼最高的穹顶之下——都能感受到。油墨的气味,印刷机启动的提示铃响,随后类似机车重击的节奏达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切割、折叠、收拢那些加速倾泻而出的报纸,这一连串景象对大多数报界同人富有诱惑力。对20世纪早期的记者来说,“新闻的力量”(the power of press)既有字面意义又有比喻意义。

第二天晚上,卡洛斯和凯瑟琳·赫德登上卡帕西亚号的二等舱,轮船离开纽约,驶向意大利,在那里展开从那不勒斯开往利物浦的豪华游。他们原本想搭乘速度更快的德国新邮轮柏林号去旅行,但是它已被包租。柏林号只是旅行者可选择的众多新型远洋客轮之一。赫德所在客舱就有《世界报》,上刊登了关于最新邮轮从英格兰南安普敦起航的全面报道。“白星航运公司的新邮轮泰坦尼克号今天从本港口开启处女航,搭载350位头等舱乘客前往纽约。”报道称,“她享有盛大的送行仪式,人们从伦敦涌来,争睹这一最新浮宅的舒适豪华。”

3天后当查平伏案工作时,他肯定没有把与赫德的见面放在心上。对查平来说,这一周已经结束。《世界晚报》周日不出刊,他习惯于在安静的夜晚完成案头工作,并估量下周新闻的分量。新闻太平淡了。当晚在他返回广场饭店时,能引起兴趣的新闻只有发生在布鲁克林和格林尼治村的几件凶杀案,以及新泽西州一座教堂屋顶坍塌,两名教友去了见上帝。到了周一,这些新闻可能就过时了。也许明天早上会发生有新闻价值的事件。

城里其他报纸的境况也大同小异。在纽约时报——10年前该报已跟随城市北拓的潮流,离开公园街搬到了市中心——当第一个版本的日报从17层楼下的印刷机印出来时,编辑们正在时报大楼的本地新闻部无精打采地晃荡。凌晨1时,送稿生们坐着无所事事。一名改稿员在桌前整理一堆笔记。他们要应对的共同挑战是保持清醒。突然,引导小升降机从楼上电讯室下降的绳索嘈杂地撞击着电梯井的金属墙——这是有新电讯到来的信号。一名送稿生摆脱了睡意,奔向降下来的稿箱,取出箱中的电讯文稿,迅速交给夜班电报编辑杰克·潘恩。这份美联社电讯发自加拿大纽芬兰的瑞斯角。

今晚10点25分,白星航运公司客轮泰坦尼克号向马可尼无线电站发出“C.Q.D”遇难信号,并报告已撞上冰山,需要立即救援。

半小时后,另一条消息传来,报告船头正在下沉,妇女们正登上救生艇。

这条电讯同时传到了其他媒体。自从14年前缅因号战舰爆炸以来,没有一条新闻给本地报业公司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在东海岸——从纽约到哈利法克斯,主编们将记者们从睡梦中唤醒。通讯社要求驻华盛顿、克利夫兰和其他地方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搭乘首班火车到纽约或波士顿。有关这场不可能发生的灾难的新闻竞赛开始了。

几个小时之后——早上5点40分,赫德在卡帕西亚号上醒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已经航行了3天,他知道这表明轮船已大幅度地改变了航线。而且,原本发出轰鸣的轮船发动机没了声响。“我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情况——轮船停下来了。”出于记者的本能,赫德匆匆穿好衣服跑到大厅。“从轮船的另一边——左舷传来一阵阵哀号,痛切而不绝。”他说。紧接着他碰见一名女乘务员,她正引领两个痛哭流涕、衣冠不整的妇人缓缓走过大厅。“泰坦尼克号沉没了,”她告诉赫德,但没有停下脚步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正在接收它的乘客。”赫德跑回客舱,发现凯瑟琳也已被吵醒。“泰坦尼克号沉没了,我们正在接收它的乘客。”赫德复述乘务员的话。他到客舱壁架上一把抓过周四的《世界报》,撕下那篇刊有泰坦尼克号重要乘客名单的文章,把它与纸笔塞入口袋,又冲了出去。身穿睡袍的凯瑟琳起身到舷窗边向外张望,只见一片绵延数英里的冰原,间杂着高大的冰山。“刺眼的强光让我一时看不见东西,而后我朝下凝视,看见两只倾覆的救生艇。那是我对这场巨灾的最初认识。”凯瑟琳穿上衣服,去甲板上找丈夫。

虽然赫德夫妇清楚泰坦尼克号已经沉没,但是纽约仍处于信息不确定之中。周一上午,当查平正在张罗当天的《世界晚报》时,所有日报已经推出特别报道。浏览这些报纸,他看得出没有一家报纸拥有独家消息。各报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根据晚上收到的美联社电讯所编发。《纽约时报》的标题为《新邮轮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午夜时分船头下沉;妇女登上救生艇;0点27分呼救信号消失》。《世界报》口径相似,其标题为《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船头开始下沉》。

到了中午,纽约人焦急地等着看晚报。像城里其他主编一样,查平无法向读者提供可靠的新消息。接踵而至的新闻快讯都来自截获的无线电报,其可靠性是个未知数。有的声称泰坦尼克号上所有乘客已被转移到另一艘船。《纽约太阳报》就上了当,它乐观地宣布“碰撞发生后泰坦尼克号乘客全部获救”。另有消息称泰坦尼克号已被拖到瑞斯角附近的浅水,有望搁浅。

查平派了一名记者前往位于百老汇的白星航运公司办公室。记者在那里看到一派混乱的景象。乘客亲属在外围堵,他们需要信息,但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记者进去找到菲利普·富兰克林,他是白星在大西洋西岸最高级别的主管。回到本地新闻部后,记者告诉查平,没有来自泰坦尼克号的消息。富兰克林说没有收到无线电报,不是因为大气条件,就是因为泰坦尼克号在忙于联系其他船只。记者告诉查平,更重要的是,该公司声称无需担心轮船会沉没。富兰克林告知这名记者:“我是说不管和冰山的撞击有多严重,泰坦尼克号都能漂浮,它是永不沉没的轮船。”

头版的组版时间到了,查平无法再拖延。他用掌握到的所有情况,包括内容相互冲突的电报以及官方声明,给读者做了一锅大杂烩。每一个版本都显示,他还未能拿定主意。直到他将最后的版本付印时,查平对事件仍保留两种看法。头版头条标题为《撞击冰山后坏船被拖走》,而在报头之上,通栏标题以更大的字号报道《多艘客轮转移乘客;据报告泰坦尼克号在下沉》。在头版下端,查平刊发了记者采写的白星公司主管乐观回应事件的稿件,此外,补充了发自贝尔法斯特的报道——轮船建造方声称该船可以幸免于难。

报童开始兜售查平最终版本的报纸后没多久,令人尴尬的是,轮船公司至少有一个说法是正确的。他们一整天都在发声明——有关泰坦尼克号的消息主要来自业余人士用新无线电传输的谣言。这些“谣言”虽然并未以他们希望的方式获得,却被证实是确凿的。傍晚6点15分,第一份官方公告传到纽约。泰坦尼克号已于当天早晨2点20分沉没,当时船上还有1 500多人。生还者目前在卡帕西亚号上,该船正返回纽约。《纽约时报》上午的报道暗示了泰坦尼克号的厄运,看来颇有先见之明,部分原因是它不用出下午版。那些整个下午都想让该船保持不沉的主编们,只能彼此同病相怜。他们的报道无一例外全都失实。然而,这条官方公告对查平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当他看到卡帕西亚号的名字时,就意识到“在局面混乱不堪时,自己的记者正在现场”。5天前他那位来自圣路易斯的访客——卡洛斯·赫德——就在船上!

赫德当然明白这条新闻的重大性。20世纪最大灾难之一仅有的生还者都在他的船上,而且船上没有其他报纸的记者。从生还者登上卡帕西亚号的第一刻起,赫德就能够采访他们。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因为在当时的状态下,他们非常愿意向别人倾诉自己经历的劫难。“第一天上午之后,许多富有的幸存者就不复如此了。”赫德说,“当他们恢复镇定后,就重拾矜持、内敛,不再失态。”

赫德在卡帕西亚号上四处走动,发现二等舱吸烟室上方设有小小的无线电收发室。到1912年,几乎每一艘海上航船都自带吉列尔莫·马可尼的卓越发明。在那里,赫德首先向年轻的英国无线电报员哈罗德·科塔姆了解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科塔姆告诉赫德,大约在0点35分,他准备去休息,就在他要摘下耳机前的几秒钟——那样将切断该船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他收到了泰坦尼克号有名的求救信号。“快来。我们撞上了冰山。这是一条遇难信号。”

离开了科塔姆和他的马可尼设备,赫德碰到了亚瑟·罗斯宗船长。罗斯宗担任这艘13 000吨轮船的船长仅3个月,他是个与众不同的水手。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说脏话。因为有无限的能量,罗斯宗激发了船员巨大的忠诚,又因为他总能快速地做出决定,他赢得了“没有废话的长官”的名声。赫德自我介绍是报纸记者,他的职责是尽早向《纽约世界报》发回报道。“这位英国船长毫不迟疑地表示,”赫德说,“他负责确保获救者不会被记者打扰。”再也不能踏入无线电收发室,当然也就无法将消息传回纽约。“说得好听一些,船长的禁止发报命令使人震惊得目瞪口呆。”赫德说。这一禁令起初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卡帕西亚号的无线电信号太弱,无法传到其他船只或岸上,而且在未来24小时内也不可能成功。“但是当我们进入无线电通信范围之后,”赫德说,“到时纽约每家报纸都会围堵电报员,出价询问,我无法相信他会始终守口如瓶。”

当科塔姆离开无线电收发室后,赫德第一次有机会接近他。他向对方承诺,只要他给查平传递一条短讯,就能得到现金和《世界报》的追加酬劳。科塔姆拒绝。“他的答复表明船长严明的纪律已经延伸至电报服务,未经船长明确授权的消息不能外传。”罗斯宗想用毯子将受害者裹起来加以保护。“我不能让乘客接受采访。”船长后来说。他告诉船上的幸存者除非必须不要发任何电报。“就是这样,到此为止,”罗斯宗说,“封锁新闻。”

赫德没有因此退缩,他说服妻子协助自己。夫妇俩开始有条不紊地采访获救者,因而最早还原出周日晚上发生的事。机缘凑巧,赫德最初遇到的其中一名生还者斯宾塞·V. 西尔弗索恩——他是圣路易斯一家百货商店的采购员——非常乐意帮忙。西尔弗索恩交给赫德一份泰坦尼克号的乘客名单,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这是他离开沉船时所携带的唯一物品。当救生艇卸下获救者后,卡帕西亚号的甲板上一片混乱。邮轮旅行严格的等级区别消失了,灾难拉平了彼此的地位。围着廉价披肩的妇女和披着皮草的女士悲痛地并肩而立。“那些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女士,昨晚还从丈夫的信用证或从泰坦尼克号的保险箱中支款数千,现在身无分文地站在要求收集失踪者信息的卡帕西亚号乘务长面前。”赫德写道。

深夜,上午的混乱渐渐消退。“当寡妇们和孤儿们睡下后,号啕大哭和呜咽啜泣的一天才安静下来。”赫德说。周二,生还者在卡帕西亚号一个大厅集会,自发组织起来,对灾难做出评估,并向卡帕西亚号的船员表达感谢。赫德记录了这一切。但是,罗斯宗继续给他的工作增加困难。由于他的命令,赫德被断绝了所有文具供应。赫德夫妇不得不借助于他们能弄到的各种废纸,包括手纸。甚至连保管采访笔记也成了挑战,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所在的客舱被搜查过。为了保护采访笔记,当乘务员进来时,凯瑟琳就坐到它们上面。心智正常的人岂敢碰一位女士。

泰坦尼克号上的两个法国儿童已被安置在赫德的客舱,船上的沙龙又人满为患,他只能在晚上写稿。“在我看来,除了讲述生还者的个人经历,还应该先还原灾难事件本身。”周一和周二,当卡帕西亚号折返纽约时,赫德手写稿件,连缀成文,并修改润饰,每天工作至深夜。“在我竭力为报道谋篇布局时,发觉个体的认知是多么支离破碎。某人谈到一起事故时,必须靠他人来证实或补充。在寻找其他证人时,新的意见和新的难题又出现。”更糟糕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赫德仍无法将报道付梓。他甚至无法传话给查平,说他正在采写有关报道。罗斯宗毫不妥协。就连当时正在纽约的马可尼本人也没能说服这位船长减轻审查,他给卡帕西亚号发了份电报,询问它为何没有音讯。“船长将马可尼的电文张贴在公告板上,旁边附上一份告示,声明除了发给美联社的一份快讯,并未发出过其他任何消息。”赫德说,“这意味着没有任何消息能被发出去,即使是最紧迫和最恭敬的呼吁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他似乎坚信这最符合幸存者及其亲友的利益。”周四下午或晚上就能抵达纽约。“卡帕西亚号搭载着乘客以及全世界都在期待的稿件,以每小时13节[1]的速度前进,”赫德写道,“不断试图使用无线电,结果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耗时费力。”取而代之的是,周三晚上他保存体力用于定稿,现在写了5 000多字。

在纽约,查平和其他主编怒不可遏。赫德的稿件——如果存在的话——正与生还者在一起,而且无法传回纽约。查平无法打破这一航海禁令。在另一艘轮船奥林匹克号上,一位合众社的记者甚至被禁止写稿。自从船只沉没的信息被披露后,就再没有明确的消息。起初,查平指挥周二下午的报纸以船长对事故负有责任为报道角度,挽回了周一报纸被搞砸的局面。其标题写道:《泰坦尼克号撞击冰山1 410人死亡 事发前48小时收到警告》。当天上午,《世界报》将富兰克林和白星公司周一的表演放在火上烤。《世界晚报》继续发动攻击,用《世界报》批评报道的典型手法,指责主管们给该船带来灭顶之灾。查平没有提及周一的报道,而是聚焦于信息缺乏,也许暗示《世界晚报》不该为先前的失实报道负责。直至卡帕西亚号打破沉默后,查平的头版报道写道:“关于这场史上最悲惨海难的惊人报道遭到封锁”。

周三没有新的消息。卡帕西亚号甚至对塔夫脱总统发出的信号充耳不闻,该信号来自切斯特号,总统特地派遣该船进入卡帕西亚号的无线电通信范围之内。卡帕西亚号上一些生还者给美国亲人的私人信息构成了查平下午报纸内容的基础。“第一个船难故事:泰坦尼克号英雄在救援中身亡,”该头条新闻据称来自“一个绝对可靠的信源”。最后,在首份公告发出3天之后,查平可以提供给读者的唯一新闻是推测。他孤注一掷,刊发了题为《泰坦尼克号可能发生了什么》的文章,该文完全基于对某位船长的采访写成,该船长穿越了致使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冰原,于当周抵达港口。

各报不愿再等,开始自行租用船只。最早出发的是赫斯特租用的一艘拖船,自罗得岛纽波特驶出。它搭载了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这位积极进取的发行人特别为《新闻报》的读者添加了戏剧成分——也搭载了无线电报员杰克·宾斯,3年前他率先在海上使用无线电发出遇难信号。在当日那场史上最大规模的开放水域救援行动中,下沉中的共和号船员和乘客之所以能全部获救,应归功于他所发出的求救信号。但是,赫斯特的拖船驶入浓雾中,未能与卡帕西亚号取得联系。然而,它的确拦截到那封著名的电报“Yamsi”——白星航运公司总经理 J. 布鲁斯·伊斯梅试图向其公司发出密码电报以逃避在纽约等待他的调查人员。一艘搭载着《世界报》路易斯·赛博尔德和其他记者的拖船离开了罗得岛普罗维登斯。船只装备不良,并且无法为大批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提供充足的补给,拖船船长很快遭到船员反抗。直至世界报承诺支付加班费后,船员们才肯继续开工,以便让记者们看一眼驶向纽约的卡帕西亚号的船尾。

随着卡帕西亚号返航时间临近,纽约各家报纸打算进行最后的较量。《纽约时报》初战告捷,该报的报道最准确和最完整,因而也获得了回报——发行量激增。但是,没有任何一家纽约报纸愿意认输,特别是卡帕西亚号的返航创造了公平竞争的环境。在《论坛报》,水手出身的发行人奥格登·里德亲自上阵指挥报道。他们将搭乘两艘拖船出海,以期登上卡帕西亚号。在岸上,一队记者将在码头等候轮船到岸。《纽约时报》的卡尔·V. 范安达则打算将他的人马留在陆地上,他将派出16人的团队在码头迎接卡帕西亚号,他们的装备最为精良。《纽约时报》本市新闻主编阿瑟·格里夫斯安排改写员在西14街的斯特兰德酒店候命,那里距离卡帕西亚号即将停泊的码头仅有几个街区,并架设了4条直通本地新闻部的电话线。格里夫斯还在市郊安排了一套备用电话,并雇用汽车和司机运送记者。“我将送你们16人到码头去,尽管我们只有4张通行证,”格里夫斯动员记者们,“没有通行证的人必须尽力去截住生还者进行采访——包括船员和乘客——可通过警方发放的卡片辨认。如果办不成,你们就要通力合作包围上去,让生还者坐出租车离开码头。”

查平却采取了不同的策略。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当年他独力驾船横渡密歇根湖追捕贪赃枉法的芝加哥警察局局长,而且还斩获了沃伦号沉没的独家新闻——当涉及水上题材时,查平总是孤注一掷。今晚他要下注,赫德将是他的王牌。码头上的返航情况留给《世界报》去报道,他将到公海去。周三做完见报版本后,查平和发行人拉尔夫·普利策坐下来,谈了他的计划。他告诉老板,与其等待新闻自行抵达纽约——到时采访生还者将是公开的竞赛,不如去拦截卡帕西亚号。普利策同意他的计划及相应的费用预算。晚上9时10分,他给赫德发去电报。

纽约 4月17日

卡洛斯·赫德,卡帕西亚号,纽约

查平在达尔泽尔号拖船上,周四将在纽约与法尔岛之间迎接卡帕西亚号。密切留意并将你所有的沉船报道及采访笔记交给查平的拖船。

拉尔夫·普利策

并不只有普利策和查平试图联系赫德。例如《纽约太阳报》就试图让赫德提前跳船。它给赫德发电报:“当你登陆后,太阳报将高价购买你关于泰坦尼克号的无线电快报和独家报道。”《快邮报》的本市新闻主编和查平一道,志在让该报道成为他们的独家,他发电报给赫德——不要理会美联社的任何请求,稿件只给《世界报》。“世界报轮船将遇到卡帕西亚号,准备好将完成的稿件抛过来。”《快邮报》的本市新闻主编博瓦德写道。可是,这些电报根本没有发出去,因为卡帕西亚号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状态。相反,它们全都被放入箱子里,作为无法传送的电报被退回。

周四上午,永久停泊的安布罗斯号灯塔船和桑迪胡克之间的海水翻腾起来,因为有超过50艘各种类型和大小的船只来回巡航,就像实施封锁的哨兵船。强劲的东风在吹袭,海浪波涛汹涌。美联社、先驱报、论坛报和美国人报各有自己的拖船,每条船都装饰着巨幅旗帜,半英里外都可以看见。太阳报不甘示弱,采购了一条配置大功率探照灯的拖船。然而,船队中的快速船已被世界晚报抢占。在船长奥古斯丁·基恩的达尔泽尔号上的是改写员林赛·丹尼森以及记者罗斯温·怀托克、塞缪尔·艾塞勒、哈利·斯托和赫尔曼·罗宾斯,查平亲自上阵指挥。

当局也在准备迎接营救船只返回纽约。财政部发布命令,报纸记者一律不得在所谓隔离区登船。盖纳市长取消了所有人的码头特权,只有极少数摄影记者和文字记者例外。记者将无法轻易接触到生还者。“不同寻常的防范措施被用于阻止报纸记者联系他们。”《世界报》宣称。

在卡帕西亚号上,赫德也在做准备。普利策的电报已被拦截,但赫德相信那位恶名昭彰的主编不会令他失望。事实上,他坚信查平将在桑迪胡克出迎该船。周四晚些时候,在来自泰坦尼克号的圣路易斯商人西尔弗索恩的帮助下,赫德想方设法保护稿件,等机会来了,他将把稿件交给查平。他找到一块防水的白帆布,将稿件和笔记放在中央,然后紧紧地卷起来——就像收拢的船帆。“它看起来如同‘一个足本字典大小的包裹’。”西尔弗索恩说。“考虑到稿件可能要从船舷扔出去,”赫德说,“有人建议我在上面系一些浮标或压载物,因为这捆东西有可能会掉到海里。”他找来雪茄盒,用绳子将其系在包裹上。调酒师提供了一堆香槟酒软木塞,它们也被缚在包裹上以增加浮力。一切总算完成了。赫德带着书本大小、系着一串雪茄盒、香槟酒软木塞的包裹,寻找一个落脚点。

南面数英里,达尔泽尔号的锅炉添足燃料,驶入位于海湾尽头的桑迪波因特,查平在拖船塔楼的无线电台等候。来自世界报办公室的无线电报告不断向查平提供卡帕西亚号的最新情况。他并不知道,这些报告根本不准确。为了让报纸船队猝不及防,卡帕西亚号一直发出错误的方位报告。每一条无线电信息都掩盖了它逐渐临近的真实情况,当它还剩下不到20英里的航程时,却声称还有40英里之遥。

下午6时许,一条名为纽约号的拖船搭载负责引导轮船到达泊位的领航员驶离纽约。这条拖船当天一直在低压下发报——这一技术可以向他人隐瞒情报——因此已成功接到卡帕西亚号的秘密暗号前去迎接它。媒体船只忽视了纽约号的移动,继续被他们听到的无线电报告所误导。“那不可能是卡帕西亚号。”太阳报拖船船长坚称。太阳迅速西沉,到6点38分就要落山。远处可见一团烟雾。那无疑是一艘船,但到底是哪一艘呢?或许是毛里塔尼亚号,或许是预计当晚抵达的几艘轮船之一。在沉沉暮色中,它越过了集结起来的媒体船只。太阳报拖船的大功率探照灯照到该船船体,照亮了这艘快速行进的轮船船尾。上面写着“卡帕西亚”。

该船迅速驶入安布罗斯航道,此航道由灯塔船安布罗斯号标示方位,是从外海更快地进入纽约港的首选路径。船长基恩预料到罗斯宗的行动,他已将船头舱底里的水全部抽干,让拖船在海上飞驰,使它比其他媒体船只开得更快更敏捷。事实上,达尔泽尔号开得太快了,查平一行发现他们已在该航道领先于卡帕西亚号。在卡帕西亚号后面,跟着一长串拖船,它们拼命地你追我赶。基恩担心自己跑得比猎物还快,只好保持船头气压,转动舵轮,来了个大转弯,将达尔泽尔号开近高速航行的卡帕西亚号船尾。

晚上7点35分,轮船驶入下湾,后面跟着一大群拖船。穷追不舍的媒体相信,当该船在隔离区减速接载一支必要的医疗队时,登船的机会就到了。拖船相互竞逐,保持在恰当的位置。达尔泽尔号利用自己的速度曲折前进,阻慢距离最近的对手赫斯特的拖船。无论如何,查平都不会让赫斯特的记者击败自己。在三番四次被阻断后,赫斯特的拖船试图冒险突围。结果,其行动失败并猛烈地撞向了达尔泽尔号。为了在本次报道中占上风,记者们不惜涉险经历另一场航海事故。所幸的是,拖船的抗撞强度让他们得以免遭重创。

最后,卡帕西亚号慢了下来。赫德藏身于卡帕西亚号的行李舱,那里靠近底层舱门——乘小汽艇前来的医生们登船时,舱门将被打开。他推测查平有可能尝试由这些舱门登船。在甲板上,罗斯宗朝船尾望去,发现一大群拖船正轰轰隆隆地驶过来,他对媒体的忧虑正成为现实。“我当然不希望有任何乘客被记者骚扰,所以我决定不许任何人登上卡帕西亚号。”他对船员们下令,阻止媒体上船,并且阻止媒体与乘客有任何接触。天气帮了他的忙。大雨倾盆而下,雷电与摄影记者的镁光灯共闪,滚雷盖过了从颠簸船只传来的呼喊和提问。“那是永远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一幕。”罗斯宗说。

在随后的混乱中,记者们试图强行登船,但除了其中一人被限于在桥上采访,其他人都遭到阻挠。在抗争之中,赫德没能看到世界报的拖船。卡帕西亚号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海水。在这一瞬间,赫德从打开的舱门看见了查平。太迟了,卡帕西亚号已启航,舱门正在关闭。赫德冲上甲板。与此同时,丹尼森夺过扩音器向赫德大声喊话,其他拖船上的记者也这么干。“当我回到顶层甲板时,只听到各种扩音器都在喊我的名字,”赫德说,“不止世界报,其他媒体也在喊,他们用各种语气呼喊我,让人联想到审判日的召唤。”

晚上7点50分。卡帕西亚号驶过自由女神像,很快将靠近曼哈顿最南端的巴特里公园。盖纳和其他市政官员从他们所在的大拖船上发现该船,于是拉响一声声汽笛。港口里的船只通通照样行事,发出一阵阵铃声、汽笛声和警报声,向全城以及在丘纳德码头的冷雨中站立的3万人发出信号——等候终于结束了。岸上的一位目击者说:“为捕捉救援船只到来的镜头,岸上摄影记者的闪光灯闪成了一片,卡帕西亚号昏暗的轮廓瞬间显得格外醒目。”

在卡帕西亚号靠岸、所有记者都可以接触到生还者之前,查平也许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让赫德的贵重物品在船与船之间实现转移——到目前为止,生还者仍然是赫德的专有财产。在丘纳德码头附近,机会出现了——卡帕西亚号突然在白星码头停下来,卸载泰坦尼克号的救生艇。媒体船只几乎停不下来,有两条船还撞上了卡帕西亚号的船尾。此时,赫德顺利地抓住了甲板上的扶手,顺着立柱爬上去并呼喊:“我在这里,准备好了!”竞争对手的报纸又开始呼喊他。赫德没有上冒名顶替者的当,手里抓住帆布包。下面,基恩船长驾驶达尔泽尔号靠拢过来,其实已撞到卡帕西亚号。赫德俯视下方,在闪光灯的亮光中,他又看见了查平。时机到了。查平在拖船的露天甲板上站着,两脚分开,双臂张开。赫德将那捆东西朝黑暗中扔去——包裹连同雪茄烟盒、拖曳着那串香槟酒软木塞,在空中坠落。但它却停在半空中——那一串漂浮物被挂在甲板上的泰坦尼克号救生艇的绳索绊住了。那篇包在帆布内的独家新闻在那里晃来晃去,怎么也够不着。一切似乎又都失去了。突然,底层甲板上一个光着脚板的水手纵身跃上栏杆,将绳索缠在脚上,使帆布包摆回到甲板上方。一名忠于罗斯宗的高级船员令其将那捆东西交给他。“扔出去!”10多名乘客一起喊道。水手犹豫片刻,然后转向栏杆,一下子将包裹扔向查平张开的双臂。乘客们发出热烈欢呼,基恩则拉响了达尔泽尔号的汽笛作为回应。然后他松开油门杆,拖船劈波斩浪驶向岸边。

基恩操控达尔泽尔号抵达第12街一个废弃的码头,放下查平、丹尼森等人。在北面两个街区,卡帕西亚号卸下救生艇后再次起航。查平一行环顾四周,发现还不能松一口气。在他们与街道之间有一个大门紧闭的仓库。他们摸黑进去,从另一头破门而出。接着,他们上了高架列车,坐到公园街。随后,赫德的报道连同查平的版面安排指令被交给了一名记者,最后半英里由他冲刺到世界报办公室。

回到54号码头,卡帕西亚号开始靠岸。晚上9点10分。仅有的声响来自轮船发动机及其螺旋桨掀起的波浪。人群在焦虑的静默中伫立。数分钟后,在几个街区之外,报童涌出世界报大楼高声叫卖。他们扛着一捆捆号外,上面的油墨还未干呢。《泰坦尼克号锅炉爆炸,撞上冰山后断成两半》,巨大的标题写道。“冰山警告发出后,轮船仍以时速23节前进。”他们叫卖着对泰坦尼克号沉没目击证人的首次报道。在任何记者包括范安达麾下的时报记者逮住机会采访生还者之前整整20分钟,查平的《世界晚报》已经印出了赫德的报道——约翰·阿斯特拒绝上救生艇,伊西·斯特劳斯夫人选择与丈夫共同赴死,以及乐队演奏《更近我主》……全都刊登出来了。

卡帕西亚号被绞船索牵引移动,缓慢挪近码头。晚上9点35分,轮船步桥被降下,乘客们步出船舱。持采访通行证的《纽约时报》等报纸记者一齐涌向生还者。但距离纽约时报开印号外还要等3个小时,人们只能通过《世界晚报》来了解所有的情况。就连参与了此次了不起的稿件转移的赫德,当他走近L线地铁站时,也遇到报童向他兜售《世界晚报》,他感到非常惊讶。很快,纽约街头满是各报推出的号外。“在美国新闻史上,也许从未有过周四晚上那样的对报纸的渴求。”随后一周出版的《第四权》杂志评论道。

卡洛斯和凯瑟琳·赫德来到世界报大楼。这一次,赫德的寂寂无名已成往事。世界报员工根据赫德的独家报道做出了上午版的报纸。因为快邮报要出号外,美联社将5 000字全文发送至圣路易斯。出于喜悦,拉尔夫·普利策抓了一张废纸和一支油脂铅笔写下:“奖励赫德先生1 000美元以及3周的额外休假。”

“我没有为这位地方记者做过什么,”查平说,“他却慷慨地给予我回报。”

译注:

[1]节,速度单位。1 海里/小时称为1节,通常用于航海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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