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丁先生

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两人在经商大业的道路上经历诸多兴衰胜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个孩子的积极性。她们没有互相陪伴着到被她们不幸选中的人家门口，因为她们很肯定两个人一起去的话必定是做不到严肃对待的，所以她们在每座房子前面分开，一个人看好马车，另一个拿了肥皂的样品，看到瞧着容易被说服的人就上前推销。爱玛·简只卖了三块，丽贝卡卖了三小盒，一开始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两人在说服别人的能力上的差距，尽管如此，她们俩将各自的成功或失败都归咎于当时迫切的具体情况。家庭主妇看到爱玛·简的样子就不想买肥皂；听她说完产品的所有优点，还是不想买。丽贝卡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听她推销的人，不是记起他们现在需要肥皂，就是告诉自己往后会用到。最明显的一点在于，幸运的丽贝卡轻易取得的成绩，可怜的爱玛·简再勤奋努力也无法获得。

“丽贝卡，我很高兴轮到你了。”爱玛·简说，在一座房子的大门口停了下来，选中的房子离路边有挺长一段距离。“我还没从上一个地方的惊吓里缓过来呢。”（一位女士从她楼上窗户里探出头，冲她喊道，“小姑娘，快走开，不管你盒子有什么我们都不会买的。”）“我不知道谁住在这里，不过我看前面的窗帘都拉着。如果没人在家的话，这家就不算，下一家还是归你。”

丽贝卡沿路往上走到房子的侧门。那里有个走廊，走廊的摇椅上坐着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正在剥玉米，年纪看着蛮轻的，或许已经到中年了？丽贝卡没法肯定。不管怎么样，他身上有一股城里人的气质——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小胡子修得整整齐齐，衣服穿得合身得体。丽贝卡对于这次意外相遇有些许羞涩，不过除了说明来意也没什么好讲的，于是她问道：“这家的女主人在家吗？”

“我现在算是这家的女主人，”陌生人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请问你有何贵干？”

“你听说过那个——你想要，哦，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买肥皂吗？”丽贝卡问道。

“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吗？”他出人意料地回道。

丽贝卡微微笑了下，露出小酒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一些肥皂要卖，我的意思是我想向你介绍一款非常好用的肥皂，现在市面上最好的。它叫——”

“啊！我知道这个肥皂，”这位绅士亲切地说，“天然植物油制成，对不对？”

“百分之百纯天然。”丽贝卡确认道。

“不含酸性成分？”

“完全不含。”

“任何一个小孩都可以用它轻轻松松洗干净衣服。”

“是任何一个婴孩。”丽贝卡纠正道。

“噢！是婴孩啊？那个小孩每年不长年纪，反倒越来越年轻，真是聪明的小孩！”

能碰到一个顾客提前知晓商品的所有优点，实在是难得的好运气。丽贝卡的小酒窝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受她新朋友的邀请，她在走廊边上，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把装着玫红皂的精美盒子拿给他看，还有这一款及白雪皂的价目表。现在她把在门口等她的沉默同伴忘得一干二净，和这个大人物侃侃而谈起来，仿佛他们已是多年挚友。

“我今天帮忙看一下家，我并不住在这里，”开心的绅士向她解释道，“我只是来看望我姨妈，她去波特兰了。我小时候住这儿，很喜欢待在这个角落。”

“我认为什么也取代不了人们童年时居住过的农场。”丽贝卡说道，同时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因为她终于成功地在日常对话中使用了不定代词。

那人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玉米穗，“所以年轻的女士，你觉得你的童年已经结束了，是吗？”

“我还记得，”丽贝卡严肃地答道，“虽然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童年我也记得挺清楚的，特别不开心的一段童年。”陌生人说道。

“我的也是，”丽贝卡叹气道，“你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主要是缺衣少食。”

“噢！”丽贝卡同情地喊道，“我是没鞋子穿，有太多婴儿，还有没多少书可看。不过现在都好了，你也过得很开心，对吧？”她不确定地问道，他虽然看上去很英俊，吃穿不愁，很有钱的样子，任何一个小孩子都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疲惫，还有他沉默不语时，嘴角带着悲伤。

“我还不错，谢谢，”那人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说道，“好了，现在告诉我，我今天应该买多少肥皂呢？”

“你姨妈现在有多少肥皂？”极其谦逊、毫无经验的代理商询问道，“还有，她需要多少呢？”

“噢，这个我不清楚，肥皂放着也不会坏，对吧？”

“我不太确定，”丽贝卡认真地说道，“不过我可以看下宣传册，上面肯定写了。”她从口袋里把册子掏出来。

“卖肥皂赚了钱之后你打算怎么花呢？”

“我们不是为了自己赚钱，”丽贝卡秘密地同他说道，“门口那里驾着马车的是我朋友，她是铁匠家的女儿，家里很有钱，不需要赚钱。我家很穷，不过我现在和两个姨妈住在砖房里，她们自然不想我当小贩卖东西。我们是想帮一些朋友赢得奖品。”

丽贝卡从未想过和她之前的顾客提起她卖肥皂的缘由，不过出乎意料的，她向他说起了辛普森先生、他夫人和他们一家子的事情来。他们的贫穷，无趣的生活，以及他们急需一盏宴会灯，点亮他们的生存之路。

“这一点你无需证明，”那人笑道，他站起来，遥遥瞥见那个等在门口“有钱铁匠家的女儿”。“如果他们想要的话，我认为他们就应该拥有，特别是如果你希望他们可以有的话。我亲身体会过没有宴会灯是多么糟糕。好了，现在把宣传册给我，我们来算一下账。辛普森家现在还差多少块？”

“如果他们这个月和下个月能卖掉两百块肥皂的话，他们就能在圣诞节前拿到宴会灯。”丽贝卡答道，“在夏天之前，可以换到灯罩，今天以后我估计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因为米兰达姨妈不喜欢我做这个。”

“我懂了。嗯，这没关系。我会买三百块肥皂，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灯罩和所有配件了。”

丽贝卡坐的小凳子非常靠近走廊的边缘，听到这话，她被吓得猛地动了一下，连人带凳子直接翻倒，摔进了丁香花丛中。幸好，距离近摔得不重，被逗乐的资本家扶她起来，让她站好，帮她身上拍干净。“你接到一个大单的时候，永远不能表现出你很惊讶，”他说道，“你应该问‘三百五十块怎么样？’而不是这么不专业地摔个底朝天。”

“啊，我永远也说不出来那样的话！”丽贝卡叫道，她因为这尴尬的一跤，脸红了起来。“可是你买这么多不大好吧。你确定有足够的钱吗？”

“如果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在其他上面省点。”这位乐善好施的人开玩笑道。

“万一你姨妈不喜欢这种肥皂呢？”丽贝卡紧张地问。

“我喜欢的，我姨妈都喜欢。”他答道。

“我姨妈就不是这样！”丽贝卡大声道。

“那说明你姨妈哪里有问题！”

“或者是我有问题。”丽贝卡笑道。

“年轻的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叫丽贝卡·罗威娜·兰德尔。”

“什么？”他被逗乐了。“两个名字？你妈妈非常慷慨。”

“她说两个名字她哪个都舍不得。”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想我已经猜到你的名字了，”丽贝卡答道，眼睛发光地看了他一眼。“你肯定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阿拉丁先生。啊，我现在能跑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爱玛·简吗？她肯定等累了，她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那人点头同意后，丽贝卡飞奔而下，边跑边无法抑制地大叫道：“啊，爱玛·简！爱玛·简！我们都卖完啦！”

阿拉丁先生在后面笑眯眯地跟着她走过来，证实了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把马车后面装的所有盒子都搬了下来，拿了宣传册，许诺今晚就给埃克塞尔西奥肥皂公司写信要奖品。

“如果你们可以保守秘密——你们两个小姑娘——那么感恩节的时候宴会灯就会到辛普森家，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不好？”他一边帮她们把腿上的毛毯舒服地裹好，一边问。

她们很高兴地同意了，两人激动地对他表达谢意，丽贝卡眼里涌上幸福的泪水。

“啊，不用谢！”阿拉丁先生笑道，举帽致意。“我也曾做过旅行推销员——这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希望你们能圆满完成任务。丽贝卡·罗威娜小姐，再会！以后不管你有什么东西要卖，都可以告诉我，我肯定会买的。”

“阿拉丁先生，再会！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丽贝卡大声说道，开心地甩着她的黑辫子，挥手再见。

“噢，丽贝卡！”爱玛·简不可思议地低声惊叹道，“他举帽向我们致意了，而我们不过十三岁！还有五年我们才算得上女士。”

“没关系，”丽贝卡答道，“现在开始我们就算是预备女士了。”

“他还帮我们裹好腿上的毛毯，”爱玛·简狂喜地回忆道，“啊！他真是超级优雅的，对不对？而且还一下子买完了我们所有的肥皂，真是好人，对不对？仅仅一天我们就赢得宴会灯和灯罩，光想想就激动死了！是不是很庆幸你穿了这条粉色格子裙，虽说妈妈非让你里面穿法兰绒衬裙？丽贝卡，你穿粉色和红色真的很漂亮，穿褐色和棕色就很一般！”

“我知道，”丽贝卡叹气道，“真希望我像你一样——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丽贝卡羡慕地看着爱玛·简红润的肥嘟嘟的脸颊，她空洞的蓝眼睛，她小巧却毫无特色的鼻子，她从未说过有价值的话的红唇。

“没关系！”爱玛·简安慰她道，“大家都说你非常聪明，妈妈觉得你长大了会变漂亮的。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小时候长得可难看了，一直到前一两年开始，我的红头发颜色渐渐变深之后才好看起来的。那个大好人的名字叫什么？”

“我忘记问了！”丽贝卡脱口道，“米兰达姨妈肯定会说，这就像我会做的事儿，事实如此。不过因为他送了我们一盏宴会灯，我就叫他阿拉丁先生了。你知道那个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吧？”

“丽贝卡！你怎么能第一次见面就给他起绰号啊？”

“阿拉丁不算是绰号，反正他听了之后笑了，感觉还挺喜欢这个名字。”

两个小姑娘凭借着超人般的意志，怀揣着天大的好消息，却没有露出一丝口风，成功保守了秘密，虽然其他人一看就知道她们两个有些反常。

感恩节那天，装着宴会灯的大箱子到了，“跷跷板”辛普森把宴会灯拿出来，组装了起来，他突然也有些羡慕他姐姐们的商业才能。丽贝卡早听说宴会灯已经到了，不过她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开口问，可不可以去辛普森家，这样她就能见到华丽的奖杯点亮的样子，透过红色的绉纸，灯罩散发出一片深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