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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念中的行旅

时间:2022-12-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意念中的行旅”肯定是记述一场离奇的梦境,既然是行旅,那就不会是个人踽踽独行,里面或许带有某种罗曼蒂克式的插曲;也可能是诉说一次拟议中的、后来并没有付诸实施的远行,——为什么“此行未果”呢?一般地说,考试是对人的知识、才干与能力进行考查测验的一种方式,这在世界各地大体上是一致的。但在中国,它的初始阶段,却是用以考核官吏治绩的。开头说的“意念中的行旅”,指的就是这件事。那是1949年7月中旬的一天。

看到这个题目,你会觉得很潇洒很诗意的。不是吗?“意念中的行旅”肯定是记述一场离奇的梦境,既然是行旅,那就不会是个人踽踽独行,里面或许带有某种罗曼蒂克式的插曲;也可能是诉说一次拟议中的、后来并没有付诸实施的远行,——为什么“此行未果”呢?大约更是有“戏”可看了。

其实,你全都猜错了,说来未免使你扫兴,事情远没有那么复杂,我所讲的只是一次参加考试的经历。

考试,向来都是紧张、单调的,绝无潇洒、诗意、轻松、快活之可言。旧时代有个顺口溜:“牛怕野虻,驴怕磨坊,长工怕苇塘,生员怕考场。”生员俗称秀才,又叫博士弟子员,也称庠生。秀才是科举制度下踏上升官阶梯的起爬基点,他们不能直接当官,但可以参加乡试,考取举人,——这是很难跨上去的一个台阶。

一般地说,考试是对人的知识、才干与能力进行考查测验的一种方式,这在世界各地大体上是一致的。但在中国,它的初始阶段,却是用以考核官吏治绩的。我国最早的古籍之一《书经》里就有“三载考绩”的记载;唐代以后推行科举制度,考试便成为开科取士、拔擢人才的一种通行的手段;明清以后,开始把考试同学校教育联结起来,实行“科举必由学校”的制度,——朝廷委派学政官主持院试考试,从省府州县办的郡县学中录取生员,然后再通过乡试、会试、殿试,一层一层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

一个读书士子,往往要花上几十年的工夫,才能爬上登龙入仕的阶梯,有的则是青灯黄卷,矻矻终年,到头来还是一个老童生。看过古典小说《儒林外史》的,有谁不为周进之流的倒霉蛋儿洒上一掬同情之泪呢!《儿女英雄传》里的安如海,算是幸运儿,不管怎样还是中举了,可是,你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你算,我自二十岁上中举,如今将近五十岁,考也考了三十年了,头发都考白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含着辛酸、带着血泪的伤心人语。

当然,在今天,这已经成了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话了。但考试却是常说常新的。人们,包括每个普通的中国人,对于考试大概都不会有陌生之感,甚至说它是最为常见的,任何人都曾接触过的一项社会活动,也不为过吧。比如说,这一家有三代人,上中学的小孙子,早晨起来就嚷嚷着:“期末考试开始了,早点吃饭吧!”儿子和媳妇,一个是机关的公务员,一个是法院的审判员,他们嘴里一边嚼着饭,一边讨论着《法律法规大全》里的内容,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年终考试;老奶奶是老年大学的积极分子,此刻也正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温习着绘画、书法课,她也要应试哩。

最典型的事例要算全国的高考了,每年都有几百万的考生应考,若是再加上他们的亲人、老师、朋友,加上考试的组织者和工作人员,全国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关注其事,为之呕心沥血,不眠不休,恐怕是难以计数的。考试决定着无数人的前途、命运,关系着许许多多人家日后的苦乐、悲欢。它简直成了一条抽打旋螺的鞭子,在催赶着无量数的人,无量数的家庭,奋力地搏击,拼命地旋转啊。

纵观古今中外的考试,形式是多种多样的,起码有笔试、口试、面试等多种形式,现在又增加了计算机测试、远程测试的项目。近几十年,我国的各级各类考试,率皆以笔试为主,突出笔试的作用,这当然有重要的道理。但我以为,忽视口试与面试却是万万不应该的。在远古时代纸笔尚未出现的时候,当然只能依靠面试、口试来拔擢人才。据《记纂渊海》一书记载,汉代取士实行射策与对策两种形式,“射策随其所问而释之”(按照提问的内容加以解答),对策则是“问以政事经义,观其所对文词,定高下”。二者,都具有口试性质。到了唐代,就把笔试与口试分开进行了:“唐制取士,凡明经(科考项目)先帖文,然后口试。”(见《文献通考》)在国外,一个带有规律性的现象是,凡教育比较发达的国家都非常重视考生口试、面试的成绩,俄罗斯更是把考查考生的“说话应答能力作为升学考试的主体”。

从实际工作中我们也能体会到,在笔试的同时,如能辅之以口试、面试,对于全面地了解报考对象,考核人才、发现人才,确是一个可以获得显著效果的重要环节。如果说,笔试侧重于考查考生的书本知识,那么,口试、面试则更能充分考核考生的综合能力和心理素质、人文素质、思想气质、精神风貌。可是,由于我国多年来实行的是全国统一考试,同时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考生参加高考,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采取的形式只能是笔试,而口试、面试根本无法付诸实施。

但是,年龄较长的朋友当会记得,新中国成立之初的教育界,还是很重视口试与面试这两种形式的,他们继承了我国长期固有的传统,不满足于一张“见物不见人”的试卷,总是耐心地与考生交谈,从而更多地掌握一些活的情况。在这方面,我是“过来人”,有一点切身的体会。开头说的“意念中的行旅”,指的就是这件事。

那是1949年7月中旬的一天。刚刚下过了一场暴雨,建立不久的盘山中学条件还十分简陋,校园里到处汪洋一片。我这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本来就没有穿袜子,此刻,索性脱掉了鞋,蹚着泥水,来到一座陈旧的木楼里应试。当时,按照上级教育部门的规定,录取初中学生,除了笔试——语文、数学、时事政治等方面的答卷,还须进行口试、面试,以实际了解考生的智力水准和应对能力。

老师很亲切、和蔼,高高的个头,大约三十岁上下,胸前戴着一个白布制作的名签,从那上面我知道,他和我是一个姓。王老师照着报到花名册,念出了我的名字。我应声走进屋里,显得十分拘束,他挥手示意,让我坐在他的对面,亲切地告诉我:要定下神、静下心来,做好答问的准备。

闲聊了几句家庭状况、本人学习经历之后,王老师开始提问了:

“你读高小时喜欢什么课程?”

我说,喜欢地理。

“为什么?”

我说,长大了以后,我想游览名山大川,走遍全国。

“那好,我就考问你这方面的问题。”老师略微思索一下,便说,“你注意听着,题目是这样的:我想从这里(指当时的辽西省盘山县城)到广州——你知道广州吧——去看望外祖母,你看要怎么走,才能经济、合算?要求有三条:一要尽量减少经费,二要尽最大限度节约时间,三要汽车、火车、江轮、海轮都能坐着。”

我说,可以从盘山县城坐汽车到锦州,然后换乘京沈铁路的列车前往北京,再转乘京沪线的火车抵达南京,从南京登上长江客轮到达上海,再从上海乘海上轮船前往广州。

“你再考虑另外一种方案,”老师说,“我的出行计划有些改变,因为发生了新的情况。我的妹妹在陕西的宝鸡读高中,放暑假了,她也要一同去看姥姥。你看这要怎么走?我怎样同她会合?”

我说,那就事先通知她登上陇海铁路的东行列车,赶到江苏的徐州,彼此约定好车次和到达的时间。老师还是从这里坐汽车到锦州,再坐火车到天津,然后换乘津浦铁路的列车,在徐州车站接妹妹上车,依旧是到南京下车,然后换乘江轮到达上海,再转乘海轮前往广州。

“好!”老师高兴地说,“给你打一百分。”

这样,尽管我笔试的成绩并不十分理想,数学分数没有及格,但我还是以第十九名的靠前位置,被录取为初中一年级插班生

这次口试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可是,当时的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旋着。尤其是每次乘车经过这些地点,都会想到这番“意念中的行旅”。1999年3月,我趁返回母校参加五十周年校庆的机会,专程拜望了已经八十高龄、正在病榻上休养的王老先生,席间又一次共同回忆了这段往事。作为省内知名的老教育家,他痛切地说,新中国成立之初,我们教育系统有许多好的经验和做法,可惜没能继承下来,重视口试、面试就是其中的一项。反思过去,我们的许多青年学生之所以存在着重知识轻能力,或者说有知识没能力的倾向,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是,依我看来,可能同这种入学考试只限于笔试的单一形式也有一定关系。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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