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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时间:2022-1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二阶段“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是对第一阶段的否定,也是禅宗思想对二元对立的“自我”的否定。第三阶段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则是进一步突破,是一个否定之否定,从而让“无我”即对自我的否定也被否定,山和水按照它们本来面目真正地肯定为山和水。这首诗的中心是讲诗人的归隐,而写景中或是拟人,或是衬托,都与诗人的感情相合,这就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之意。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青原惟信禅师曾说:“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1]这是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三段式,最初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完全是世俗的见解,主体与客体之间是完全分离的。第二阶段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在学佛以后,认识到山水之形无非是“法”的变现,是虚有之形,已经意识到了主体和客体、心和物的统一,但仍然“执有”,没有达到彻悟。而第三阶段又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则是更高阶段上的复归,达到了主体和客体、心和物的融合,也就是禅宗的“即心即佛”的最高境界:无心、无我、无物。日本学者阿部正雄在《禅与西方思想》中指出,第一阶段的“山是山,水是水”是一种主客二元的对立关系,正如笛卡儿所云的“自我”对外物的洞察。第二阶段“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是对第一阶段的否定,也是禅宗思想对二元对立的“自我”的否定。但是,如果仅停留在这一阶段上,那将是虚无主义的,因为对“无我”的执著会导致一种对自我和世界漠不关心的状态,从而对生活和活动没有积极的态度。第三阶段的“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则是进一步突破,是一个否定之否定,从而让“无我”即对自我的否定也被否定,山和水按照它们本来面目真正地肯定为山和水。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佛家修行觉悟的过程,就是撤除“自我”执著的过程,也就是佛性呈现的过程。

这种主体对客体的领悟,在中国古代的诗词、散文中很有影响,如唐代的王维自幼习佛,故其山水诗一开始就是脱俗的,他的诗境的发展,主要经历了前述三阶段的后两个阶段。在王维前期的山水诗中是有“人”的,是追求人与自然的外在统一,例如《归嵩山作》: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

这是归隐出发时的情景:清澈的河川环绕着长长的草泽,离归的车马缓缓而行,清水在汩汩流淌,鸟儿也在傍晚中飞回林中栖息,仿佛它们也是与诗人结伴而归,荒凉的城池临靠着古老的渡口,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萧飒的秋山,嵩山高而远,我回去后将闭门隐居了。这首诗的中心是讲诗人的归隐,而写景中或是拟人,或是衬托,都与诗人的感情相合,这就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之意。

又如《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图景:洗衣而归的农家女在走路中带动了竹枝,那么湖里的莲叶为什么波动呢?原来是打鱼的小船起航了。

王维后期的诗则属于一种人与自然的融合,例如《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周围没有人,桂花悄悄地落下,万物都陶醉在那春天的夜色之中,一片宁静;所以当月亮升起时,竟然使山鸟惊觉,但它们并没有起飞,只是在山涧的林木中偶尔发出鸣声。在这首诗中,作为观景的主体(人)已被隐去,以动显静,再衬托出诗人宁静的意境。有人甚至以为在这首诗中已隐含有禅宗“三关”(空、有、中)。其实,王维的山水诗不一定直指某一禅理,只不过是在意境上入禅罢了。故清代王士祯说:“摩诘诗如参曹洞禅,不犯正位,须参活句。”[2]

此类“无人”的诗句尤其多见于《辋川集》中,如: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

近代学者王国维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3]王维后期的山水诗正是超越了以心逐物的局限而上升到禅宗的无心自然的境界,不写人而有人,写人而不见人,只见山水的自然状态。

在中唐柳宗元的散文中也有移情山水、借景寓意的,例如《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云:“自余为缪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一个被流放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士,压抑苦闷,谨小慎微的形象跃然纸上。柳宗元在出游中,纵逢丽山秀水,乐趣盎然时,又常常会感到“寂寞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4]总是不能对自己的坎坷身世忘怀,其基础是孤寂、愁苦、忧虑的;而且还常常以物借喻,影射自己的不平,发泄贬谪中的愤慨幽苦心情。如《钴姆潭西小丘记》中写潭水“荡击溢瀑”,写小丘“若牛马之饮于溪”,而如此美景却为“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就好比诗人一样地怀璧不遇,同病相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柳宗元的山水记由此而内涵深沉,情感丰富。但从禅家的角度来看,柳州先生还不免缠于红尘,不够达观,没有真正勘破声色,尚处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未了悟的无明之中。

从人类认识的历史发展而言,上古蒙昧时代,人尚未能有明显的自我意识,主客体是混同于一。人类的进一步发展才有主客体的明确分化,同时也展现了主体把握、改造客体的意向,由此就进入了主体建构、消融客体的阶段,试图在自然界打上人的印记。而进一步的发展则更多地认识到人类和自然,主体和客体的内在统一,要消融主客体的对立和紧张,还客体自然本性,消除二元对立。正是从这一意义上说,佛家的见山见水的三段认识论仍有其合理的现实意义。

(姚南强)

【注释】

[1]《五灯会元》卷十七。

[2]王士祯:《师友诗传续录》,台北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

[3]王国维:《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北岳文艺出版社,第349页。

[4]柳宗元:《小石潭记》,收于《柳河东文集》,中华书局196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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