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误读了美国的最低工资制度

不要误读了美国的最低工资制度^[1]

在今年7月1日这一天，有18个省市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增幅多在20％以上。据报道，今年内上调最低工资的省区市可能会达到27个。支持者指出，即使在最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最低工资制度也是存在的。在最近一次讨论会上，有专家指出，美国国会在2007年批准：从2009年开始，将联邦最低工资标准从每小时5.15美元提高到7.25美元，增幅竟然高达40％。还有人撰文指出，美国的最低工资在过去71年间增加了将近30倍。

上述对美国经验的选择与解读十分片面。

首先，美国的名义最低工资增长得不快。美国建立最低工资制度的依据是1938年的《公平劳动标准法案》（Fair Labor Standard Act in 1938）。该法案从1939年开始生效，最低小时工资从30美分起步。2009年的最低小时工资是7.25美元，名义上是71年前的24.2倍。依此计算，年平均增长率还不到4.6％。这个名义增长速度恐怕说不上快。

其次，扣除价格因素之后，美国的实际最低工资在71年间变化不大。在过去71年间，美国经历了几次比较严重的通货膨胀，美元购买力大幅缩水。1939年的30美分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现在的4.7美元（2010年现值，下同），而2009年的7.25美元相当于现在的7.36美元。因此，与最低工资相当的实际购买力在71年间才增长了57％，离“倍增”都还有相当的距离。

第三，美国的实际最低工资的绝对值（不是增长率）出现过较大幅度的波动。在1970年到1981年之间，美国的通货膨胀非常严重，有四年达到两位数。同期名义最低工资跟随通胀上调十次，实际最低小时工资一直维持在8美元以上。而在1981年到1990年的九年间，名义最低工资一次也没有调整，因此实际最低小时工资降低到6.33美元。美国经济在上世纪90年代经历了持续、快速的增长，但是直到2008年，实际最低小时工资都没有回到7美元以上。

由于名义最低工资在71年间增长缓慢，实际最低工资在70年代以后还持续地降低了20％左右，以至于美国现在的最低工资标准已经接近贫困线。按照美国标准，一年有260个工作日、每日工作8小时。一个接受最低小时工资的雇员能够获得15080美元年收入。美国人认为，这比美国政府为一人家庭制定的贫困线10830美元高不了多少，也大约只相当于四人家庭贫困线22050美元的一半。如此低水平的最低小时工资对美国的劳动力市场基本上不起什么作用，犹如人类身体内的阑尾。在人类食草时代，阑尾发挥过必不可少的作用，但是在现阶段以及可以预测的未来，它都不再会有什么用处。

笔者并不是说最低工资制度一无是处，但从劳动力配置效率的角度来说弊大于利。劳动力市场的两个特性（经常签订长期合同、谈判双方地位不对等）决定了工资比其他价格更具黏性，而黏性限制了市场机制的作用。在工资本来就需要上涨、但是被黏性制约的时候，提高最低工资可以抵消黏性、加快工资上涨。但是这种作用很容易过头，让雇主面对劳动力市场望而却步，雇员失去工作。

有指标显示中国当前的最低工资标准已经不低。

首先，中国的最低工资比美国的最低工资高出了许多。按照当前的汇率计算，美国社会7.25美元的最低小时工资大约相当于人民币49元。国内没有最低工资的全国标准，但个别城市的最低小时工资已经超过10元（美国的州政府制定的最低工资标准当中最高的一个比联邦标准高出15％），例如北京为11元。二者相差不到五倍。但两国之间平均工资的差异远大于这个倍数。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0年4月公布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数据计算，美中之比是12.6。

其次，最低工资比贫困线高出了太多。与全国1196元年收入的贫困线相比，目前许多省市确定的最低工资高出了许多倍。有不少人原本可以接受低于最低工资的岗位从而让自己脱贫，最低工资制度可能剥夺了他们的机会。

在必须保留最低工资制度的前提下，美国在最低工资方面的某些特殊经验值得借鉴。虽然美国的最低工资制度已经成为没有什么用处的阑尾，但是取消这个制度在政治上也行不通。除了降低实际的最低工资标准之外，有两种情形进一步降低了最低工资制度在美国经济中的副作用。

其一是法律免除某些行业和公司遵守最低工资法的义务。一种最常见的情形是年营业额在50万美元以下的公司可以免受最低工资法的约束，而这样的公司数量很多。此外，能够得到小费的雇员，例如服务生，也不受最低工资法的保护。

其二，在美国这个高度市场化的国家，即使是名义最低工资，也是可以降低的。1967年美国的名义最低小时工资是1美元，与1965年的1.25美元相比，降低了20％。这在大多数福利只能上涨不能下降（棘轮效应）的国家都是很难做到的。由于最低工资也可以降低，美国的劳动力市场更具弹性，美国经济应对冲击的能力也更强。

图12　美国最低工资制历史

【注释】

[1]2010年8月11日发表于《上海证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