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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恽报孙会宗书

时间:2022-10-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汉书·杨恽传》:恽居殿中,廉洁无私,郎官称公平。长乐疑恽教人告之,亦上书告恽罪。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昧,语言见废,内怀不服,报会宗书曰:恽材朽行秽,文质无所底,底,致也。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不意会宗以此为讥滂之议。夫西河魏土,西河,会宗所居。下廷尉按验,又得与会宗书,宣帝恶之,廷尉议恽大逆无道,腰斩。杨恽已经失去爵位回家闲住,就治理家产,兴建房屋,靠财产来自取娱乐。

杨恽报孙会宗书

《汉书》

【题解】

《汉书·杨恽传》:恽居殿中,廉洁无私,郎官称公平。然恽伐其行治,又性刻害,好发人阴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于朝廷,与太仆戴长乐相失,卒以是败。长乐者,宣帝在民间时与相知,及即位,拔擢亲近。长乐尝使行事肄宗庙,还谓掾史曰:“我亲面见受诏,副帝肄,秺侯御。”人有上书告长乐非所宜言,事下廷尉。长乐疑恽教人告之,亦上书告恽罪。

高昌侯车奔入北掖门,恽语富平侯张延寿曰:“闻前曾有奔车抵殿门,门关折,马死,而昭帝崩。今复如此,天时,非人力也。”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又中书谒者令宣持单于使者语,视诸将军、中朝二千石。恽曰:“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谓之殠恶,单于不来明甚。”恽上观西阁上画人,指桀、纣画谓乐昌侯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画人有尧、舜、禹、汤,不称而举桀、纣。恽闻匈奴降者道单于见杀,恽曰:“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古与今如一丘之貉。”恽妄引亡国以诽谤当世,无人臣礼。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夏侯君所言。行必不至河东矣。”以主上为戏语,尤悖逆绝理。

事下廷尉。廷尉定国考问,左验明白,奏。恽不服罪,而召户将尊,欲令戒饬富平侯延寿,曰:“太仆定有死罪数事,朝暮人也。恽幸与富平侯婚姻,今独三人坐语,侯言‘时不闻恽语’,自与太仆相触也。”尊曰:“不可。”恽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毋泄恽语,令太仆闻之乱余事。”恽幸得列九卿诸吏,宿卫近臣,上所信任,与闻政事,不竭忠爱,尽臣子义,而妄怨望,称引为訞恶言,大逆不道,请逮捕治。上不忍加诛,有诏皆免恽、长乐为庶人。

恽蕴既失爵位家居,杨恽,华阴人,与太仆戴长乐相忤,坐事,免为庶人。治产业,起室宅,以财自娱鱼。岁余,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知略士也,与恽书谏戒之,为言大臣废退,当阖门惶惧,为可怜之意,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誉。恽宰相子,父敞为丞相。少显朝廷,一朝晻暗。昧,语言见废,内怀不服,报会宗书曰:

恽材朽行秽,文质无所底,底,致也。幸赖先人父敞。余业,得备宿卫;宿卫,常侍散骑官。遭遇时变,以获爵位,霍氏谋反,恽先闻知。霍氏伏诛,恽封为平通侯。终非其任,卒与祸会。谓见废也。足下哀其愚蒙,赐书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先谢赐书。然窃恨足下不深惟其终始,而猥随俗之毁誉也。猥,犹曲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过;逆会宗之指,而自文饰其过。默而息乎,恐违孔氏“各言尔志”之义,故敢略陈其愚,唯君子察焉。入报书意。

恽家方隆盛时,乘朱轮者十人,朱轮,以丹漆涂车毂。二千石皆得乘朱轮。位在列卿,爵为通侯,总领从官,与闻政事,曾不能以此时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与群僚同心并力,陪辅朝廷之遗忘,遗忘,缺失也。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顿宕。怀禄贪势,不能自退,遭遇变故,横被口语,口语,即戴长乐所告也。身幽北阙,妻子满狱。恽禁在北阙,不在常禁之所,○自叙始末,俱含牢骚之意。当此之时,自以夷灭不足以塞责,又顿宕。岂意得全首领,复奉先人之丘墓乎?此非幸语,正自恨语。伏惟圣主之恩,不可胜升量良。君子游道,乐以忘忧;宾。小人全躯,说以忘罪。主。窃自私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长为农夫以没世矣。连用三“矣”字,情词慷慨。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园治产,以给公上,给君上之赋税,以免官为庶人故也。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不意会宗以此为讥滂之议。○一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转笔会全神。故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既。终,没也。既,尽也。臣子送君父之终,丧不过三年,其哀有时而尽。○起下句。臣之得罪,已三年矣。今我得罪已三年,惶惧之怀亦可以少杀也。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去声。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拊缶,而呼乌乌。缶,瓦器也,秦人击之以节歌。李斯上书曰:“击瓮扣缶,而呼乌乌快耳者,真秦声也。”○激骚之音,短歌促节。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喻朝廷荒乱也。种一顷豆,落而为萁其。○喻贤人放弃也。萁,豆茎。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须,待也。言国既无道,但当行乐,欲待富贵职位,亦何时也!○含讥带诮,恽之得祸在此。是日也,拂衣而喜,奋褎同袖低昂,顿足起舞,诚淫荒无度,不知其不可也。满纸不可人意。恽幸有余禄,方糴贱贩贵,逐什一之利,此贾竖之事,污辱之处,恽亲行之。下流之人,众毁所归,不寒而栗。栗,竦缩也。虽雅知恽者,犹随风而靡,尚何称誉之有?明明讥刺会宗。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财利,尚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此董仲舒对策文。故“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夫、庶人,道不同也,我亦与子殊矣。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责仆哉!纯是怨望。

夫西河魏土,西河,会宗所居。文侯所兴,有段干木、田子方俱魏贤人。之遗风,漂飘然皆有节概,知去就之分。漂然逗远意。顷者,足下离旧土,临安定,安定山谷之间,昆戎旧壤,子弟贪鄙,岂习俗之移人哉?于今乃睹子之志矣。言子岂随安定贪鄙之俗而易其操乎?今乃见子之志与我不同也。○何谩骂至此。方当盛汉之隆,愿勉旃,毋多谈。旃,之也,○结语愤绝。○后有日蚀之变,人告恽“骄奢不悔过,日蚀之咎,此人所致。”下廷尉按验,又得与会宗书,宣帝恶之,廷尉议恽大逆无道,腰斩。

杨恽已经失去爵位回家闲住,就治理家产,兴建房屋,靠财产来自取娱乐。一年多后,他的朋友安定太守西河人孙会宗,一个有见识和谋略的人,给杨恽写了一封信进行规劝告诫。对他讲大臣罢官后,应当惶恐地闭门思过,表示可怜的心意,不应当治理产业,交接宾客,取得别人称赞。杨恽是宰相的儿子,年轻时在朝廷上就很有名望。一时讲话不注意而遭到罢免,心里很不服气。他答复了孙会宗的来信,说:

我才能低劣,品行污浊,文采和人品都没有什么成就,幸而依靠先人遗留的功业,才能充当侍卫。遇上时局变故,才获得爵位。这到底不是我所能胜任,终于遭到了灾祸。您哀怜我愚昧,承蒙赐给我书信,教导指正我没有想到做到的,情意恳切深厚。但我感到遗憾的是您不去仔细推究事情的底细,随便地听信世俗对我的毁谤。如果我说出自己鄙陋的意见,好像违背了您的旨意,掩饰过错;如果沉默不言,恐怕违背了孔子“各言尔志”的意思。所以敢略为陈述愚见,希望您明察。

我家正在兴旺的时候,乘朱轮车的有十个人,我的官位在卿的行列,封爵是通侯,统领侍从官员,参与国家政事,却不能够在这时候有所建树和阐明,来宣扬主上的德化,又不能同大臣们同心协力,辅佐朝廷弥补疏忽遗漏的地方,已经受到窃取高位无功受禄的人的责备很久了。贪图俸禄权势,不能自己引退,于是遇到了变故,意外受到诬陷,自己被囚拘在北阙,妻子儿女全被关进监狱。在这时候,自以为即使遭受杀戮也不能够抵罪,哪里想到能够保住头颅,还能供奉祖先的坟墓呢?想想圣君的恩德,真是无法计算。君子优游大道,就快乐得忘记忧愁;小人保全了性命,就高兴得忘记罪过。我暗自想想罪过已经很大了,品行已经亏损了,只有永远当一名农夫来了结一生。因此亲自带着老婆孩子,同心合力种田地,养蚕植桑,浇灌田园,治理产业,用来供给公家,想不到又正是由于这样而受到议论和讥笑。

人的感情所不能抑制的,圣人也不能禁止。所以君主和父母最尊最亲,可是送过终后,居丧的时间也有个终了。我获罪罢官已经三年了,种田人家操作辛苦,每年一到伏腊节日,煮着羊,烧着羔,喝斗酒慰劳慰劳自己。我家原来是秦地人,能够歌唱秦地的歌曲,妻子是赵国的女子,很擅长弹瑟,男女仆人会歌唱的也有几个人。在酒后耳根发热时,就会抬起头来敲着瓦盆,呜呜地唱起歌来。歌词是:“耕种在那南山下面,荒废不堪没有收拾;种了一顷田的豆,豆子落下长成豆萁。人生不过是为享乐罢了,等待富贵到什么时候?”这一天,我高高兴兴抖动着衣服,时高时低地挥动袖子,踏起脚步跳起舞,实在是欢乐得过度了,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可以的。我幸好有点剩余的俸钱,才能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追求十分之一的利润。这是商贩童仆做的事情,玷污受辱的地方,我亲自去做。作为一个下贱的人,许多诽谤都集中到他身上,真是不寒而栗啊。即使很了解我的人,还是随着风吹一边倒,我还会有什么好的名声呢?董生不是说过吗:“努力追求仁义,还常怕不能感化百姓,这是卿大夫的想法;努力追求利润,还常怕穷困的,这是平民百姓的事情。”所以“志向不同的不能在一起商量”。现在您怎么还可以拿卿大夫的标准来要求我呢?

那西河郡是魏国土地,是魏文侯所建立的,那里还有段干木、田子方等人遗留下来的风尚,人们都有志节气概,知道去就的道理。您离开了家乡,到了安定。安定在深山穷谷之间,是昆戎族的旧地,他们的后辈贪婪卑鄙,难道风俗习惯改变了人吗?到现在才看到您的志向了!正当大汉兴旺的时代,希望您努力吧,不要多说了。

【末评】

恽,太史公外孙。其报会宗书,宛然外祖答任安书风致。辞气怨激,竟遭惨祸。宣帝处恽,不以戴长乐所告事,而以报会宗一书,异哉帝之失刑也。

【汇评】

真德秀《文章正宗》:恽文气豪荡似史迁,然其辞涉怨望,又不以荒淫为不可,故附注于此,而不入正宗之目。

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愤口放言,不必又道,道其萧森历落,真为太史公妙甥。

谢有煇《古文赏音》:昔人谓恽此书慷慨激烈,规模布置,宛然太史公《报任安书》风致。然细玩之,史公不免污辱自恨,而恽直欲污辱己以为汉累。宣帝见而恶之,当谓恽书之骄纵尚尔,则长乐所告非诬耳。故以一书受重诛,在帝固不免用刑刻深,在恽亦有以自取矣。

林云铭《古文析义》:孙会宗所规杨恽处,确似爱恽。恽书过于抒恨,大与会宗相忤,犹可忍也。末赞西河而讥安定,几于痛骂会宗,令人不堪其辱,此贾祸之由,不必复道。然余以会宗亦真小人。若与恽无平生之素,则不必相规以义。既相规以义矣,受吾言欤,而吾固尽忠告之心也;即不受吾言欤,而吾又有不可则止之义也,何必以是非为介介乎?夫日食固有常度,与恽书何预?且汉宣亦何从求而得之?吾意会宗得书之时,必有大不能忍者,或宣之于朝,或谤之于友,故使众得其闻。虽文致其罪肇于会宗之谋与否俱不可知,但出其书以成其狱,实会宗为之矣。始以爱恽者规恽,继以怒恽者杀恽,如此诤友,诚不如无。吾故曰会宗真小人也。

浦起龙《古文眉诠》:兀傲恢奇,笔阵酷类其外祖;而旷荡之襟与偃蹇之态,不双管而并行,亦怪事也。

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满腹牢骚,触之倾吐。虽极蕴藉处,皆极愤懑,所谓诚中形外,不能掩遏者也。篇中有怨君王语,有恨会宗语,皆足取祸。虽子幼之死必由会宗出其书,以致其罪,会宗自不免为小人,而正可以为言之不慎者警。○《纲目》载恽性刻害,好发人阴私,由是多怨。按此数语,恽取祸者未必仅在此书,而此书又适可见罪。虽死非其辜,而恽正自有取死之道矣。至行文之法,字字翻腾,段段收束。平直处皆曲折,疏散处皆紧炼,文法则皆肖其外祖。

过珙《详订古文评注全集》:同一罢黜耳,彼多买田园,日饮醇醪者,何反以弥祸,而恽独不免哉?无他,亦迹同而心殊也。盖恽内怀愤懑,怀怏望之心日久,即无此书,亦当以他事中之,而况适逢其会乎!人谓读此书,全无怨望之语,而不知句句引过,即是句句怨望。然文之感慨淋漓,正足令人振衣起舞。

唐介轩《古文翼》:激昂奋迅,不可羁绁。惜有才太露,卒罹法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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