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方新闻模式的区分

一、关于西方新闻模式的区分

近代在华外报不能普遍地从英美报业传统的视角来认识。法国学者让·查勒比（Jean K.Chalaby）在Journalism as an Anglo－AmericanInvention一文中论述新闻业起源这一问题时，谈到了法国报业与英美报业的比较问题。史学家们曾经较为一致地认为，17世纪第一份期刊在欧洲出现，这可以被视为新闻业的发端^[6]，作者就此质疑，引出文章要论述的中心问题^[7]。全文的论述时期定位在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前期，作者通过横向比较，从新闻业务的各个方面展现了英美报业与法国报业在发展进程中的不一致性，并且从文化、政治、经济及语言学的角度给出了产生这些差异的原因，最终得出结论:英美国家在新闻业这一领域领先一步，并且影响着法国的新闻工作者^[8]。

笔者在前述中已经提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各个在华外文报刊背后存在着不同报业制度并各具特点，让·查勒比（Jean K.Chalaby）在其文章中所提供的事实可以成为笔者前述观点的论据支撑。

从报道内容来看，“与同时代的法国报刊相比，英美报刊中包含了更多的新闻与信息，其新闻采集机构的组织也更加完善。而更重要的是，严格意义上的新闻实践活动，比如采访与报道，也是由美国记者建立并发展起来的。随后，法国报刊引入了上述这些实践活动，在加以适当调整后，成为法国报刊界的主流做法。”^[9]19世纪中叶时，一位知名的法国记者写道:“英国报刊最‘重要的特征’是‘信息的广度与精确度’……相形之下，法国报刊‘通常在信息传递方面是匮乏的’，而且，‘法国报刊在对于外国政治的评论方面则显得模糊而又知识贫乏’。事实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英美报刊在法国报刊面前的优势地位一直很明显。”^[10]在一战时期，当法国人自己回顾19世纪70年代时那些拥有众多读者并能产生颇大舆论力量的报刊时，也不禁感叹，这样的刊物在今天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可言了^[11]。

在新闻采集方面，英美两国的主要报刊在19世纪70年代普遍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新闻采编队伍，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海外通讯团队已经成了这两国新闻活动中的必备因素^[12]。相形之下，“在19世纪70年代之前，还没有哪家法国报刊拥有自己的海外通讯员团队，基本上，大多数刊物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才开始组建自己的海外通讯机构”^[13]。“一战前，仅有两家法国报刊拥有海外通讯员，远远逊色于其英美同行，”^[14]在那一时期，与英美国家相比，这样的专业化程度，法国人只能自叹不如:法国的报刊和杂志，在数量上是根本不可能像美国那么多的^[15]。另一方面，“进入20世纪了，法国报业在质量上依然不见起色。”^[16]究其原因，其中之一便是记者这一职业当时在法国备受蔑视，“许多政治评论家认为新闻及信息类内容在法国的报刊中占据了过重的分量”^[17]，他们批评法国的报刊“越来越美国化了”^[18]，“迟至19世纪90年代，当美国记者们的新闻实践活动已开始在法国相对广泛地展开，在法国人眼里，这些新闻实践仍然被认为是陌生的和不正当的。”^[19]让·查勒比引用迈克尔·舒德森（Michael Schudson）的观点认为“采访的历史不仅仅意味着一种形式上的现代性，同时也意味着一种美国性质”^[20]，此后，在法国与英国，新闻采访活动大约在同一时期展开，然而，两国的状况却截然不同，在法国，新闻采访活动表现为“步履艰难，尤其是政客们对于接受采访一事都表现出非常不情愿的态度。他们更喜欢其他方式，比如发表自己撰写的文章，或者希望媒体逐字刊发他们的讲演。”^[21]

论及产生上述不同的原因，让·查勒比认为，首先，法国的文学传统成了新闻业发展的障碍。“法国文学领域中的名人与名流一直参与新闻业之中。直到法兰西第二帝国末期，他们一直占据新闻业的统治地位。”^[22]相形之下，“无论是在英国还是美国，文学名人都不愿介入新闻业。在这两个国家里，新闻类出版刊物发展成为专门的信息传播媒介，而文学因素即使曾经在新闻业中有所影响，也很快变得无所适从。”^[23]第二，法国政府对新闻的管制比英美国家持续时间长。“在1877年之前，法国政府利用各种手段对新闻进行强迫管制。这其中包括法律手段（审查制度及严格的诽谤法）、行政手段（实行登记制度，授权批准制度及保证金制度），另外还有经济手段（报刊印花税）”^[24]，直到“1881年新的法令（即《出版自由法》^[25]）颁布，新闻界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才合法化了。”^[26]相形之下，“在美国，政府从未对新闻出版进行强行管制。在英国，到19世纪30年代中期，政府已经终止了对报业的管制，尤其是对工人阶级非法小报的压制也已停止。”^[27]在此情况之下，英美国家新闻业呈现了竞争促进发展的景象，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必然带来第三个原因，即经济。“在19世纪初期的美国和19世纪下半叶的英国，报刊要想高额盈利，需要依靠发行量和广告。因而这两国的广告市场发展迅速，为报刊出版物的盈利提供了重要资源。”^[28]“法国的实业家们与其英美同行处于不同的经济和文化背景之下，他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认为把钱投在广告上是种浪费。因而，在同时期的法国报刊上，广告所占的版面相对较少，法国报人便无法像其英美同行那样，以广告收入来获得经济独立。”^[29]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30]，几乎所有的法国报刊都会从政府或政党的一方收取贿赂，并受控于对方^[31]。甚至“在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30年代之间，法国报刊还会接受来自国外政府的贿赂，以混淆或者隐瞒相关报道。”^[32]很显然，这是法国报刊经济不能独立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从内容方面来看，让·查勒比此篇文章是将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前期的法国新闻业与英美新闻业进行了对比分析。但是，该文章开篇便指明，其论述的核心问题是对新闻业起源于欧洲质疑，经过分析论证得出与传统观点不相符的结论。因此，可以这样认为，在此文中，法国新闻业代表的是欧洲大陆新闻业。由此可见，其贡献不仅在于解决了该文提出的核心问题，而且还论证了那一时期英美新闻业与欧洲大陆新闻业的发展确实存在差别。由此，一种“欧洲新闻模式”（European Journalism^[33]）的概念产生了，与英美新闻模式（Anglo－American Journalism）相对应。那么，是否存在一个“欧洲新闻模式”呢?从在华外文报刊研究的角度来说，这一问题也是需要解决的。因为在1860年以后的近代中国，共存着英文、德文、法文、俄文等不同语种的报刊，在区分了英美报刊与欧洲报刊的不同之后，是否就能将其他小语种报刊一概而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