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中国家新闻传播的调整与发展

第四节　发展中国家新闻传播的调整与发展

与当代发展中国家的社会发展一样，其新闻传播中也出现了一些新的现象。我们可以总结出以下几个特点：首先，当代发展中国家的传播媒介发展迅猛，其报刊和广播电视的增长速度前所未有；其次，在推行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的媒介体制也出现了多元化，独立媒体的数量在增多，商业化的趋势在增强，媒体的社会作用也趋于多样化了；其三，尽管发展速度很快，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传播差距依然明显，对外开放政策也导致了跨国媒体公司向发展中国家的媒介市场渗透；最后，在发展中国家探索自己的新闻传播道路时，共同面临着政府管理与市场体系之间的关系、对外开放和民族文化保护之间的关系两个基本问题，新闻改革的道路依然漫长。

发展中国家的传媒发展

在当代，发展中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其新闻传播取得了较大的发展，例如发展中国家的日报数量从1970年的2681种增长为1997年的4419种，增加了近一倍，发行量从7500万达到272000万，增加了近四倍，千人报纸数从29份增加到了60份，增加了一倍。千人拥有量收音机从90台发展到了245台，电视机从10台到157台，分别增加了近三倍和15倍。⁽¹²⁾

发展中国家的不同媒体在不同的国家都有了较大的发展。就报业而言，在1985年到1995年间西方国家报刊发行量下降的同时，亚洲和拉美的报刊却在上升，其中巴西上升了22﹒68%，哥伦比亚上升了5﹒81%，马来西亚上升了4﹒68%，新加坡上升了5﹒67%，土耳其上升了63﹒91%，印度上升了28﹒51%。⁽¹³⁾1995年美国的报刊广告仅仅增加了5%，而在上升幅度最大的发展中国家马来西亚、巴西、印度和南非，则分别增加了120%、131%、97%了和97%。⁽¹⁴⁾可以说与当代西方国家报刊萎缩成了鲜明对比。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报刊依然是主要的传播媒介，例如在印度，1999年的注册报刊有四万多种，其中日报5000种，全国报刊的年总发行量高达1﹒3亿份；1993年时印度报纸发行量增长率还只有6﹒2%，到2000年这个数字达到了创纪录的20﹒2%。⁽¹⁵⁾巴基斯坦也有报刊1000多家。再如在阿根廷，有报纸2000多种，日平均发行量超过了175万份。巴西的日报也有500种。在南非，有17种全国性的日报，发行量117万份，还有200多种地方性报纸。不过，尽管从千人报刊拥有量来说发展中国家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但是由于发展中国家文盲较多，贫困人口多，城市化水平低，报刊的发展也受到了限制，其发展中的竞争也日趋激烈了。

广播也是发展中国家的重要媒体，由于其技术含量不高，成本低，传播广，不受文化和收听条件的限制，在当代发展很快。在南美洲，广播是最重要的媒介，一共约有6000—8000家广播电台，各国的广播覆盖率为65%—99%不等，在电视的冲击下，广播的发展依然生机勃勃，在南美占有20%的广告份额。⁽¹⁶⁾其他地区的广播也呈上升的发展趋势，例如在南非，除传统的南非广播公司有了很大的发展外，民营广播电台也从80年代末的19家发展到2000年的120多家。⁽¹⁷⁾尽管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的广播还比较落后，但是也开始了网络化（指建立节目、广告的联合经营机制）、专业化的努力。值得注意的是发展中国家还积极参与国际广播。例如在阿拉伯世界，除了原来的传播大国埃及的“阿拉伯之声”电台外，沙特阿拉伯在70年代末建立了以非洲和阿拉伯世界为目标的电台，非洲的尼日利亚电台也以5种语言每周向全非洲播出322小时的节目。⁽¹⁸⁾

当代发展中国家电视的发展是其媒介发展中最重要的现象。电视是发展中国家增长最快的传播媒介。电视是一种高技术和昂贵的媒介，所以在发展中国家起步较晚，五六十年代西方国家电视进入发展高峰的时候，在发展中国家电视还是少数人的奢侈品，许多国家还没有电视。大体说来，电视在发展中国家是从70年代开始起步的，那时千人平均拥有的电视机不到10台。80年代进入快速发展期，90年代以后进入高速发展期，千人拥有的电视机达到了150台以上。不过发展中国家的电视发展非常不平衡，总的说来，拉丁美洲电视业是羽翼渐丰，电视的到达率为80%以上，电视家庭用户超过了8000万，亚洲电视业是蓄势待发，电视的到达率超过了55%，而非洲则处于刚刚起步阶段，电视的到达率不到30%，⁽¹⁹⁾依然有大部分的人看不到电视。就电视的形态而言，尽管无线电视依然是发展中国家电视的主要形态，但是有线和卫星电视已经开始蓬勃发展，在一些先进的国家，也出现了电视的网络化和数字化。

尽管发展的程度很低，在发展中国家，网络媒体也已起步了。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发展很快，发展中国家的互联网用户数量在2000年到2004年间翻了两番。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在《2004电子商务与发展报告》中说，截至2003年底，全球网民人数已超过6﹒76亿，约占世界总人口的11﹒8%。其中，发展中国家的网民占全球网民总数的比例已经超过36%。发展中国家的网络普及速度已超过发达国家，双方的数字鸿沟明显缩小。不过发展中国家的网络媒体发展同样不平均，其网民的61﹒5%集中在中国、韩国、印度、巴西和墨西哥等少数几个国家。非洲国家只有3﹒1%的人使用互联网。

发展中国家的媒体发展与其经济和社会发展相一致，与其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有关，也与其内部发展的不平衡密切相连。例如，从1950年到1985年，发展中国家的总体城市化水平从17﹒3%增加到31﹒7%，而且一直以高于发达国家的速度发展着，这就为其媒介发展提供了基础。而在发展中国家内部，到上世纪末，拉美的城市化超过了60%，亚洲大约为40%，非洲是25%，这也决定了发展中国家传媒发展的不平衡。

发展中国家的传播体制变革

就传播体制而言，大体可以分为三种类型：国有、公有和私有。与发展中国家的政治体制一样，发展中国家的媒体一直都是以多种形式存在的，在发展中国家，有以国有化为主体的传播制度，例如埃及、中东和许多非洲国家，有以公有制为主体的传播制度，例如南非、印度等国，也有以私有制为主体的传播制度，例如巴西、墨西哥等。尽管没有一个国家是单一体制的国家，但是总体上说，发展中国家无论哪种体制，在当代都开始了更大程度的自由化、私有化、商业化和对外开放。与发展中国家的政策调整相一致，这种趋势在90年代以后表现得更为明显。

非洲长期以来实行以国有化为特点的所谓“非洲社会主义”，但是80年代以后也开始了媒体的逐步开放。“1990年代初在非洲开始的民主化进程导致了一些国家出现了私人独立办报刊。尽管这些报纸规模比较小，读者很有限，但非常注重参与民主进程的讨论”。“1997年时，大约有100家私人办的报刊。大多为日报，并多以城市居民为读者群”。⁽²⁰⁾中东地区的媒体开放同样引人注目。在埃及，电视长期以来就是国家垄断，但是2001年出现了第一家私人电视台（梦想电视台），埃及甚至还在开罗建立了所谓的“媒体自由区”，吸引各国媒体入住。在沙特，政府一直对媒体的控制比较严格，但是新世纪以来也出现了私人媒体，例如拥有《利雅得报》、《利雅得日报》、《利雅得周刊》和《利雅得月刊》的利雅得报业集团就是一家著名的私人新闻企业。在亚洲，马来西亚80年代就出现了第一家私营电视网———第三电视台（其第一、二台均是国有电视台），1995年又连续批准了三家私营电视台。在新加坡，1995年电视对外开放，美国的CNN和CNBC及新闻集团的Star TV先后进入了新加坡。在泰国，90年代以来的私有化极为迅猛，1993年以后所有的印刷媒体都转由私人经营，1997年第一家私营电视台ITV也出现了。⁽²¹⁾

如果说国营、公营与私营是体制上的两极，在亚太和非洲是二者并存前者为优，那么在拉美就是二者并存后者为强。在拉美地区报刊中的私有化本来就比较明显，80、90年代以后，在“非国有化”的浪潮中拉美广播电视的私有化也加快了。“在拉美很多国家，国营电视在市场上都处于一种无足轻重的地位。”例如阿根廷的五家全国性电视台中只有一家是国营的，巴西的250家电视台中私营的有230家，而墨西哥的500多家电视台中只有两个频道是国营性质。⁽²²⁾拉美的媒体私有化还表现在媒介的集中化，使这一媒介相对发达的地区产生了仅次于发达国家的媒体巨头。例如在巴西，传媒巨头《环球》集团收取电视广告收入的80%，占巴西全部广告量的60%，同时它还控制了巴西最大的报纸《环球》报、新闻广告公司、音像出版发行公司和各种广播电台，⁽²³⁾向拉美和世界其他国家提供节目。在许多国家从垄断（政府垄断）走向市场竞争的同时，部分拉美国家却从竞争回到垄断（市场垄断）。

在媒体自由化的进程中，也许印度的例子具有代表性。在印度，报刊一直是私人所有，而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广播电视体制则是模仿BBC的公营制建立起来的。印度建国后，表面上的公营实际上变成了政府控制。80年代以后，印度广播电视中的私有化进程开始出现了。1988年，印度最大的新闻和娱乐节目的私人企业新德里电视台NDTV成立。1992年，另一家大型私营电视企业Zee TV成立，该公司拥有10个电视频道，租用卫星开展国际电视业务，90年代末广告收入已经与印度国家电视台不相上下了。90年代印度还实行了天空开放政策，有条件地允许国际电视机构进入印度市场。竞争带来了活力，1996年印度的电视用户是3650万，2001年达到了7000万，电视收入也比1995年翻了一番。⁽²⁴⁾

经济收入的增加只是媒体社会作用增强的一个直接表现，在媒体提供更多信息和娱乐的同时，媒体促进社会政治变化的作用也非常明显，在发展中国家政治民主化的过程中，媒体自由与开放和政治变革的进程形成了相互促进的关系。这一方面，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具有代表性，在推翻马科斯和苏哈托独裁统治的过程中，这两个国家的媒体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而在1986年和1997年这两个独裁者下台之后，这两个国家的媒体自由与开放程度也大大提高了。

发展中国家媒体政策的调整带来了显著的成果，在国际传播领域还出现了“半岛电视台”这样的媒体奇迹，发展中国家第一次在国际新闻报道中响亮地发出了独特的声音。“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的原引申义是“汪洋中的自由之岛”，它以敢言、独家的立场打破了西方国家对阿拉伯新闻的垄断，以轰动性和冲突性新闻理念吸引了世界受众，从2001年的“9·11”事件、阿富汗战争和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报道中脱颖而出，在西方媒体主导的传播全球化中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依然存在的传播差距和媒体作用问题

尽管发展中国家的新闻传播在当代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但是传播差距依然存在。

与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的新闻传播仍然比较落后，发达国家的千人拥有报纸数、收音机数和电视机数分别是发展中国家的4倍、4倍和3倍。发展中国家内部的发展也是非常不平衡的。最不发达国家和地区如黑非洲、南亚、西亚和东南亚的经济不发达，新闻传播也比较落后。其千人媒介拥有量比一般的发展中国家的人均水平还要低2—5倍。

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传播差距不仅体现在媒体方面，也体现在传播经济方面。例如在整个世界的电视广告市场上，2002年的世界电视广告收入为1405﹒12亿美元，其中北美为592﹒49亿，欧洲为299﹒4亿，欧美国家合计就占了63﹒5%，亚太地区为370﹒94亿美元，包括日本和中国在内也只占26﹒3%。拉美国家为123﹒98亿美元，只占9%，非洲和中东更少，只有18﹒30亿美元，占1﹒3%。⁽²⁵⁾这些数字甚至与发展中国家在世界经济中地位的数字对比，也形成了强烈反差，说明其产业化的道路依然漫长。

传播差距不仅不能解决世界信息传播不平等的问题，反而使问题更加严重。在媒体开放的过程中，发展中国家面临着西方国家的资本和文化渗透。在自由化程度比较高的拉美，西方，特别是美国资本控制是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在逐步开放的亚洲、中东和非洲，西方媒介，特别是跨国媒体集团也在虎视眈眈。发展中国家面临着开放和文化市场保护的两难困境。应该说发展中国家受政府保护的媒体很难与市场化的跨国公司在媒介市场上竞争，在开放成为发展趋势的前提下，如何培育本国的媒体市场，做大、做强本国企业，如何在开放和保护之间保持一种必要的张力，如何更有效地发挥政府在政策指导上的作用，是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新难题。

战后发展中国家的新闻传播，对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和社会发展起了巨大的作用。不过，一般说来，发展中国家的新闻传播长期是宣传型的，政治作用要大于经济和社会作用，当代的新闻改革是从宣传型向宣传新闻型、新闻宣传型和新闻型过渡，从政治宣传过渡为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现代化的社会转型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在过去的发展中，发展中国家的传播体制基本上介于市场化、商业化体制与公有化和国家化体制之间，不同的发展中国家传播体制也有不同，这是与发展中国家的政治经济体制密切相关的，但是，无论哪种体制，国家在传播的发展中都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这也是发展中国家的“国家脆弱性”决定的。当代的新闻改革，关键在于如何处理政府控制与市场体系之间的矛盾。在保证社会稳定和进步的同时，完成国家对新闻由直接统治到引导和管理、服务的转变。发展中国家的新闻发展之路，依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