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信息传播媒介的变革

第二节　人类信息传播媒介的变革

在新闻和新闻业产生之前,在几百万年的历史中,人类的信息媒介和传递方式也在不断进步着。概括说来,人类社会所创造的传播方式有口传、图像、标识与声光传播、文字传播和印刷传播等多种形式。其中图像、有声语言和文字是三种最基本的方式,而语言、文字和印刷是这一时期人类传播史上的三个里程碑。

口语传播

在口传之前,人类的传播信息方式是体语传播,就是来源于身体器官的呼唤、手势、体态等。不过这种方式并非人所特有,动物也是这种传播方式,这时的人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体语方式延续了几百万年,到了直立人时期,随着劳动的进行,大脑进化、发音器官完善、思维能力提高,几十万年前出现了音节语言。有的学者考证说大约在50万年以前,人类已经停止了彼此之间的“咕噜”而开始使用语言。⁽⁸⁾还有的科学家认为是20万年前人类大脑的某种变化促使了语言产生。我们认为,语言的出现与火的出现有直接关系,因为火不仅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状况,而且加快了大脑进化。不过,由单音节的单词到多音节的单词,从简单的单词到完整的句子,从具体的事物到抽象的表达,语言媒介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这个时间大概经历了从早期智人(旧石器时代)到晚期智人(新石器时代)几十万年。大约在几万年到一万年之前,原始的语言已经开始普遍使用了。语言不仅标志着人类从自然史向文明史的过渡,而且形成了种族差别的重要特征。

《圣经》上有一个通天塔的故事,古巴比伦人造通天塔,上帝为了阻止这些不速之客,派天使夺走了他们共同使用的语言,巴比伦人因为无法沟通,才停止了通天塔的建设。这个故事解释了不同语言为什么会产生,同时也说明了语言在人类社会中沟通信息的重要性。语言的产生是传播史上的第一个里程碑,是人类产生的重要标志,其意义无论如何估计都不过分。语言是人类连接的基本纽带,从几十万年前到现在,口语传播都是我们所使用的最基本的方式。在口语信息传递方面,马拉松的故事是最著名的例子。公元前490年9月,希腊人在马拉松平原抗击波斯人入侵,以少胜多取得了胜利,士兵菲迪皮茨跑了42公里向在雅典的中央广场等待的人们报信,他在高喊“我们胜利了,希腊得救了”之后就倒地身亡了。中国也有一个故事,《国语·周语》中就记载了召公对周厉王的谏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厉王不仅制止人们对他不利的口语传播,连“腹诽者”也要受到惩罚。在古代,为了使口语传播好记、准确,人们还广泛运用了谐语———民谣和诗歌。

人类创造出来的语言是第一次传播革命。语言使声音有了固定的意义,作为信息的载体,口语传播的内容极为丰富,方式灵活,具有直接性和互动性,语言使人类之间的沟通更为准确、丰富、迅速和方便,所以成了人们传递信息最重要的方式。直到现在,沙龙、酒店、咖啡店还是口传信息的重要场所,我们也可以把中国农村在村口的饭场和城镇的茶馆看作是口传聚集的原始遗迹。

图像、标识和声光传播

人类的语言产生在图像时代。如果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中,搜寻人脑思维留下的印痕,我们发现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出现了大量丰富多彩的壁画和雕刻作品。这些作品“可以和任何时代的伟大艺术作品媲美”。⁽⁹⁾这些作品并不仅仅是人类的审美需求,更担负着信息传播的功能。这一时期也是语言开始形成的时期。

由于口语传播的时空限制,作为其补充,人类还发明了使用标识或声、光的传播。比如,古代中国、日本、波斯、埃及、拉美的印加人都曾经盛行结绳记事。其中印加人的结绳字最为发达,他们用结绳字的大小、数目、颜色、距离等可以表示很多意思。光的传播如中国的烽火台,周幽王为博妃子“千金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十分有名。美国作家阿历克斯·哈利在《根———一个美国家庭的故事》中记载了非洲用不同的鼓声传递复杂信息的细节,是声音传播的典型。俄国作家普列汉诺夫在《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中也记载了印第安人用图形表示信息的事例。关于标识传播我们可以从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名著《历史》中找到例子,《历史》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波斯大流士在黑海北岸与西徐亚人交战,徐亚人派使者送来礼物,其中有一只鸟、一只老鼠、一只青蛙和五只箭,这实际上是一封古代很流行的实物信,表达的信息是如果你们不像鸟一样飞走、鼠一样钻地、蛙一样跳到水里,我们将万箭齐发。总之,标识与声光传播的方式多种多样,也是古代重要的传播方式,今天仍然在信息传播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例如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所看到的交通标识,比赛时的发令枪和作战时的信号弹等等。

文字传播

文字的出现是人类传播史上的又一个里程碑。如果说语言是人类脱离了动物界的标志,那么文字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文字是文明的载体,与新石器、私有制和国家一起,把人类带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原始文字的产生,大约在新石器的晚期,农业革命开始之后。图画文字是文字的早期形式,在原始的艺术图画中就有了文字的萌芽,随着图画文字的增多,开始形成了一个个单独表达抽象性内容的约定性符号。公元前四五千年,在四大文明地区出现了人类的早期文字。早期的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创造了表音、表意的楔形文字,后被巴比伦、亚述人继承,传到了整个西亚,公元前2000年是当时国际上通用的文字,后来又经过腓尼基人、波斯人、希腊人改进,发展成了字母文字。古埃及的文字开始是象形字,后来发展成了由表意、表音、部首等符号要素组成的复合文字。中国最早的文字被称为甲骨文,也是象形文字,在大多数的文字通过表音而字母化后,中国字还保留着象形特征。

与口语的载体是人类本身不同,文字需要物理的载体。例如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是刻在半干的泥版上,古埃及的文字是写在石墙上,后来写在纸草上,一直到希腊罗马时期,广泛使用的载体还是莎草纸。中国的文字是写在龟甲、兽骨、青铜器和竹简上,后来出现的载体还有羊皮纸、绢帛等,但都不方便保存和运输。公元105年,我国的蔡伦以树皮、废麻等做原料造纸,是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文字传播突破了口语和其他传播的时空界限,可以流传于异时异地,保存久远,而且内容更加准确丰富。文字的出现促进了社会分工,出现了专门的文字传播者,文明的成果可以继承发展了。另外,与其他传播方式不同的是,文字传播带有更强的阶级色彩。

口语传播与文字传播

口语传播与文字传播是人类社会传播史上的两次突破。人类的传播史就是一直在设法改进其对于周围事物的信息的接受能力和吸收能力,同时又设法提高本身传播信息的速度和清晰度的历史,而口语与文字的出现,是这一历史上的重要事件,是人类在克服传播时空障碍方面的两次革命。

从发展的眼光看,口语传播和文字传播具有扩大传播效果的一致性,但是两者还是有区别的。例如口语传播富有个性,具有开放性和创造性,更加倚重时间,而文字传播更加统一,具有抽象性和规范性,更加倚重空间。

媒介研究的开创者、加拿大著名的传播学者英尼斯曾经提出了传播的偏向问题,他认为媒介是文明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偏向时间的口语传播更活跃,有利于宗教和民族主义,而偏向空间的文字传播更规范,有利于组织帝国。希特勒的上台就是借助口语演讲和广播,而中国总是改朝换代是因为强调文字不能满足时间的要求。⁽¹⁰⁾他非常推崇兼顾了两者平衡而又保持着口语传统的希腊文明,认为这个文明对西方历史产生了重要影响,“进步永远是在发展希腊人的构想中产生的”。⁽¹¹⁾尽管英尼斯把媒介的重要性的特征提升到了决定论的高度可能有些不妥,但还是可以给我们一些启发的。

印刷传播

印刷传播是文字传播的进一步发展,是传播史上的又一次革命。印刷革命的关键是找到了大规模复制信息的方法。如果说在印刷传播之前,人类的传播是属于个人信息阶段,信息传播是个体对个体的方式,那么在印刷传播之后,人类社会进入了社会信息阶段,信息的传递开始具有了规模性。如果说语言和文字的发明是信息的第一载体,纸张的发明是信息第二载体的巨大变革,而印刷技术使这种变革变成了革命性的突破。

从文字出现到印刷术出现的几千年间,人类以多种方式传递信息,口语是最普遍的传递方式,而主要通过手书的文字传播是最先进的传播方式。但是由于文字传播的效率低、传播范围小,人们一直在努力改进这种传播方式。中国是最早发明造纸技术的国家,也是最早发明印刷技术的国家。公元6世纪的隋唐,中国就发明了雕版印刷。据我国历史记载,印刷术开始于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唐代的刻书业极为发达,大量的农书、医书、历书、字帖和佛经通过刻书而开始流传。⁽¹²⁾雕版印刷虽然是人工手抄的革命,但是每本书要刻一个版依然浪费人力和材料。随后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刻字工人毕柈在实践中发明了胶泥的活字印刷术。元代著名农学家王祯不仅创造了木活字和转轮排字架,在1293年印了第一本书,而且在他的著作《王祯农书》中还写了“造活字印书法”一节。后来还有磁活字、锡活字、铜活字等金属活字出现。

造纸和印刷都是古代中国对世界文明的贡献。造纸术经阿拉伯人传到欧洲后,12—13世纪出现了许多纸厂。13—14世纪,中国的雕版和活字印刷也开始在欧洲出现。随着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社会经济、科学技术、文化及宗教的发展,人们对读物的需求量增加,1450年,德国工匠古登堡改进了金属活字技术,他用铜模铸出了以铅、锡、锑为原料合成的活字,并形成了由检字、排版、添空、齐行和印刷等工艺组成的印刷技术。在此后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活字印刷传遍了欧洲。活字印刷是人类传播史上的第三个里程碑。它可以迅速、大量地复制信息,传播的速度、范围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从物质条件上突破了文字传播的阶层限制,为新闻传播业的兴起,准备了最后的条件。

媒介发展之间的联系

信息是指一切事物的状态和特征,而把信息反映出来的是媒介。可以说媒介是信息的物质承担者。人类信息传递方式的变化,首先是媒介的发展与变化。我们可以把媒介分为借助于人本身或原始自然存在的第一载体,例如图画、语言、文字、符号等等,以及经过改造的存储第一载体的物质实体的第二载体,例如纸张、活字、磁带、胶片等等。可以看到,信息媒介的发展,实际上是这两种载体的发展及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的结果。

在研究人类信息传递的历史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在旧石器时代,人类留下了许多生动的壁画和雕刻作品,而到了新石器时代,不仅这些作品开始大大减少,而且“对动物的描绘反而不如旧石器时代那样生动了”。⁽¹³⁾依照传统的观点,这些壁画和雕刻作品是古代艺术的体现,但是实际上原始人并没有如此的浪漫,在生存艰难的年代,这些作品的第一个功能是传递信息,传递生产和生活的经验。现在我们知道,壁画与当时人脑直觉印象思维形式相呼应,是人类语言并不发达的结果。随着人类的语言日益完善,壁画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抽象了。

对早期人类信息传播方式的考察让我们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图画是人类社会最初最原始的信息载体,与人类的直觉直观思维有关,图画是有声语言的前身,也是文字的前身。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可以说图画、声音语言和文字是人类第一载体媒介的三大组成部分。以后人类社会的媒介发展,实际上是对这三种第一载体媒介的不断开发,例如报纸、广播和电视等。

第二,各种不同的媒介载体也拥有不同的特性。加拿大传播学者麦克卢汉曾有一句名言:“媒介是人的延伸。”例如声音语言是听觉的延伸,文字是视觉的延伸。“我们塑造了工具,此后工具又塑造了我们。”⁽¹⁴⁾人类在发展工具的同时也在发展人类自己。不同特性媒介载体使人们对信息认识和开发越来越丰富,传播手段越来越多样化,传播的效果也在不断提高。

第三,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传播媒介不仅使传播的内容和手段更加丰富,效果不断提高,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例如语言和图画是人类脱离了动物界的重要标志。文字的产生是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志。从几万年前人类产生语言、几千年前创造文字、几百年前发明了印刷技术,人类社会前进的脚步在不断加快。

需要说明的是,尽管人类的传播方式不断地丰富和改进,但并不是相互取代,而是相互补充。到今天为止,我们所说的早期传播方式仍在广泛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