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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纯洁观的立论基础

时间:2022-04-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然,抨击字母词的人们,往往也并非要求禁止一切字母词,否则他们将面临是否把“阿Q精神”赶出去的两难选择。可见,字母词的“夹杂滥用”,并不存在破坏汉字系统“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的问题,更不存在损害所谓“汉字纯洁性”的问题。不少“汉字纯洁”论者也承认,汉外语言之间相互借用对方词语是常见现象,在翻译不便的情况下,适当采用音译词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抨击字母词的人们,往往也并非要求禁止一切字母词,否则他们将面临是否把“阿Q精神”赶出去的两难选择。鲁迅曾在《阿Q正传》的第一章中对“阿Q”这个人名做过一番解释:

我又不知道阿Q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叫他阿Quei,死了以后,便没有一个人再叫阿Quei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的事。若论“著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仔细想:阿Quei,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月亭,或者在八月间做过生日,那一定是阿桂了;而他既没有号——也许有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又未尝散过生日征文的帖子:写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Quei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先前,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我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同乡去查阿Q犯事的案卷,八个月之后才有回信,说案卷里并无与阿Quei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注音字母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洋字”,照英国流行的拼法写他为阿Quei,略作阿Q。

由此可见,若是真要较起真来,硬把“阿Q”来个“汉化”,改成“阿桂”“阿贵”,或者“阿趣”“阿秋”之类,以免它破坏“汉语系统的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却也是无从下手的。

因此,汉字“纯洁”论者所要求的,仍然是“不滥用”。而其所谓的“不滥用”,如同上文所分析的音译词的“不滥用”一样,一般也是指承认现有的少量字母词,而不再接受新的字母词。

与音译词相比,字母词似乎是更容易受到抨击的。与对待音译词的态度有所不同的是,一些人所耿耿于怀的主要还是字母词的那张“外国脸”。而那张“外国脸”,就是字母词的“原罪”。

在一些相对比较温和的“汉语纯洁”论者看来,音译词至少已经过汉语语音系统的改造,遵循汉语的发音,也采用汉字书写,至少在形式上看起来像个汉语固有词。有些音译词在翻译引进时还利用汉字的表意性,作了汉化处理,使之根本看不出是外来词。例如,coolie——苦力,humor——幽默,logic——逻辑,model——模特儿,vitamin——维他命,等等。

然而字母词却不同,它们基本保留了原有的发音,书写时也基本照搬。由于字母词的这个特点,它就对一些人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冲击。

如果说,音译词是已经将自己的一张“外国脸”整容成为“中国脸”,看起来像是“自家人”了,那么字母词的那张未经“洗心革面”的“外国脸”,夹在汉字的“中国脸”中,似乎总让人觉得“别扭”。

其实,“汉字系统”和“用汉字写的文章”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所谓“汉字系统”,是指由所有单个的汉字组成的一个属于表意文字体系的书写符号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所有单个的字符由一套共同的结构规则构成,并在互相区别中记录语言、表达意义。而“用汉字写的文章”,则是选用所需要的一部分汉字所呈现的书面语言产品。在这个产品中,除了使用汉字以外,也可以按需夹用各种非汉字的符号,例如阿拉伯数字、科学公式,当然也包括汉语拼音字母以及外文字母(如英文字母、希腊字母)等。

这些非汉字的符号,既然并非汉字,又怎么可能“嵌入”汉字系统?怎么可能破坏汉字系统的“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汉字系统还是汉字系统,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就好比某人家里有一袋大米,昨天取了一些做了一锅白米饭;今天又取了一些,加点鸡蛋做了一份蛋炒饭。然而那点鸡蛋仅仅出现在这份蛋炒饭里面,又怎么会跑到那袋大米里面去?这份蛋炒饭确实是“拼盘化”了,而那袋大米的性质却并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么,所谓汉语“拼盘化”又从何说起?

至于说,某篇文章中夹杂了一些与方块汉字“反差极大”的符号,是否会破坏该篇文章的“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那也只是一个审美观问题。作为审美对象,究竟是“铁板一块”更美,还是“反差极大”更美?这其实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就审美而言,“反差”本来就是一种审美手段。拿颜色来说,黑和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颜色,用于服色,全黑全白固然有其“纯粹之美”,而黑白相间岂不是更有相互映衬的“和谐之美”?再拿建筑来说,过去建造住宅区,几乎都是整整齐齐的“兵营式”;如今则古今中外什么风格都有,反差不可谓不大,由此呈现的时代景象,哪个更美?

如果说,一篇文章由纯汉字组成,可以是美的;那么如果在中间加一点“花样”进去,难道不是更美吗?古书本来是没有断句的,一个个方块从头到尾排列得整整齐齐,后来慢慢才有了“句逗”,也是可加可不加的,可谓“古典美”;那么现代书面文章必须加上标点符号,如逗号、顿号、引号、书名号、省略号、感叹号等,这些都不是汉字,而且把汉字整齐的队列“肢解”成长长短短的片段,是不是就“不美”了? 近100多年来,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数字已经成为中国人日常生活中须臾不可离开的符号,穿插在方块汉字之间,焉得不美?同样,我们既然可以在汉字中间“夹杂”阿拉伯数字,为什么不能“夹杂”英文字母?

可见,字母词的“夹杂滥用”,并不存在破坏汉字系统“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的问题,更不存在损害所谓“汉字纯洁性”的问题。

不少“汉字纯洁”论者也承认,汉外语言之间相互借用对方词语是常见现象,在翻译不便的情况下,适当采用音译词也是可以接受的。例如,英语中就吸收了不少汉语词,如gongfu(功夫)、taiji(太极)、fengshui(风水)等,也是未加意译,直接按汉语发音来读的音译词。但令他们耿耿于怀的是,在文字层面上,英语吸收汉语词时,并没有照搬汉字,而是用了拉丁字母。言下之意,似乎中国人还“吃亏”了:既然人家没有照搬汉字,那我们凭什么应该照搬英文字母?

这个理由,乍一听似乎有理,却也经不起推敲。其实,外国人没有照搬汉字,这与汉字的“独特性”有关。就目前而言,汉字虽因其“独特性”而被国人奉为至宝,但在世界上却基本上还处于“孤芳自赏”的局面,而拉丁文字则是世界上最为通行的文字系统。

我们知道,任何一种语言在借用外来语时,必然是以方便实用为原则,若在满篇英文中夹杂几个汉字,既难读、难记,也难写,如何方便地使用和传播?汉人看汉字,自然亲切;而对外国人来说,就如天书一般了。虽说眼下全球“汉语热”蓬勃兴起,全世界学习汉语的人数已超过4000万,也有说已达到1亿的,然而这些数字与全球70亿以上的总人口相比,那还只是个零头而已。而且在这些学习汉语的人中,情况各有不同,真正能够用汉字书写和打字的人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采用拉丁字母就成为吸收、传播汉语词时最好的选择。我们总不能指望全世界的人们在掌握汉字以后才开始吸收汉语词吧?

反观中国,情况就不同了。当代汉民族中凡是受过教育者,从小就养成了汉字能力和汉语拼音能力,可以说无人不识拉丁字母。加上英语的普及,字母词就很容易被接受。与意译词和音译词相比,字母词使用起来当然更为便捷。这就是汉外语言之间相互吸收对方词语方法不同的原因。

至于中国人是否“吃亏”了,那就要看吸收外来语的目的是什么。例如,历史上日本人曾经照搬了那么多的汉字词,如今大部分仍然保留汉字的写法。而且,当代日本人的字母词之“泛滥”也不亚于中国。往往是,汉字和字母大量夹杂在满篇假名之中,可以说是典型的“拼盘化”。那么,他们“吃亏”了没有?他们丧失了文化的“独特性”没有?他们丧失了民族的“自信心”没有?

其实,真正“破坏”汉字系统“纯洁性”的倒还是那些日本汉字。我们在第一章中曾提到,日语采用的汉字系统中,有100多个自创的“和制汉字”,常用于人名和地名。这些日本汉字一旦引入中国,我们往往是照搬不误而不加翻译的。比较常用的,甚至还收入了汉语词典。如《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

[辻]shí 日本汉字,十字路口。多用于日本姓名。

[畑]tián 日本汉字,旱地。多用于日本人姓名。

这些日本汉字不仅堂而皇之地被纳入中国的汉字系统,还根据“秀才识字读半边”的原则被赋予了汉语的读音,俨然成了汉语和中国汉字的合法成员。这当然也是汉语和汉字包容性的反映。

不过,对这一现象,倒也未见哪位“汉字纯洁”论者提出异议。大概是因为,既然日本汉字也是“汉字”,长着一张“中国脸”,当然不至于破坏汉字系统“内在和谐及形体之美”,人们甚至还可以借此回味一下“汉字文化圈”的辉煌历史,满足一把“同文同种”的想象。至于当代日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否真把中国人当作“自家人”,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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