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知识"困惑

第5章　语言研究的生物学视角：Chomsky的"语言知识"论

我们在第4章中探讨了普遍语法的关键词"语言官能"。我们将在本章探讨普遍语法的另一个关键词"语言知识"。

如前所述，普遍语法是Chomsky语言学理论的核心思想，它要回答的问题是人的语言能力究竟是从哪里来。Chomsky将人类语言的起源归因为人类语言的生物学属性，由此，一个重要的生物学意义的概念——语言官能便在他的普遍语法理论中应运而生。语言官能能够产出"语言知识"(Knowledge of Language，简称KL)。普遍语法研究的正是语言知识的构成、习得和运用问题。不过，由于汉语的"知识"一词与"语言知识"在概念上具有很大差异，这往往会使人们对"语言知识"产生误解。

首先，英语的"knowledge"在汉译时通常被译为"知识"，而"知识"又被释义为"人们在社会实践中所获得的认识和经验的总和"(《现代汉语辞典》(第5版)，2005:1746)。这样，将语言知识看成是"与生俱来的生物遗传信息"，认为"语言知识和语言能力不同，语言能力可以消失，但语言知识不会因语言能力的消失而消失……"，以及"语言知识这个软件不是后天学来的，而是遗传下来的，这种先于经验的语言知识就是人们熟悉的语言习得机制或普遍语法"(宁春岩，2001)，"语言知识的复杂性(迄今为止众多语言学家穷尽毕生精力也没能弄清语言系统的基本属性)和语言习得的便捷与必然性之间的矛盾无法从天赋论以外的角度作出更合理的解释"(戴曼纯，2002)等，就未免令人匪夷所思了。

然而，Chomsky的"语言知识"与通俗意义上"知识"有着根本的区别。在我们看来，"知识"是指人们通过训练或经验学得的东西，其中牵涉信念(belief)问题。比如，如果你知道什么，你会信什么。然而这与"语言知识"没有丝毫联系。因此我们取了"能力"(competence)这个术语，为的是避免与英语中的用词"knowledge of language"相混淆。

Chomsky曾以他的孙女和她的宠物黑猩猩、百灵鸟、kitten猫等为例解释了"语言知识"这一概念。他说，他的孙女和她的宠物黑猩猩、百灵鸟、kitten猫同处一个环境，但他的孙女却能分辨出与语言相关的部分，而其他动物则不能。这也许是个奇迹，或者是因为某种基因能力。我们假定不是奇迹，那就是某种基因能力。如果是基因能力，我们可以设法去寻找产生这一能力的理论。这个理论的名字就叫"普遍语法"(详见Chomsky，载于吴会芹，2010) 。

Chomsky(1986:10)指出，如果我们非要把语言能力(knowledge of language)理解为人们讲话和理解的实际能力，那么，其正式用法在许多场合必须得以修改。正如我们用正式用法描述以下情景一样，如果琼斯选修了公共口语课程并且在英语知识未发生任何改变的情况下提高了讲话能力，那么我们现在必须修改这一通常意义的用法，我们宁愿说，琼斯使用自己的能力(ability1)来讲话，来理解，而不是说他的能力(ability2)得到提高。其他场合也需要类似的译法。但是，Chomsky又指出，两次出现的"ability"并非同一个意思。Ability1指通常意义下的能力：这种能力既能提高也可以下降，也可以在决定知识的结果方面表现出不足，如此等等。 而ability2则在我们使用它的能力发生变化时表现得相对稳定。即使我们找不到能够确切表达涵义的具体场合，我们仍然具备这种"能力"。Chomsky(1986:10)强调指出，我们有时候谈的的确是难以发挥出来的能力。他以游泳者为例，如果会游泳的人被捆上手脚，尽管他仍然具备游泳的能力，但却难以发挥。同时，Chomsky(1986:10-11)认为，我们之所以要将知识(knowledge)的含义减少，使它等同于能力(ability)，其目的是为了避免在"知识"这一概念上产生疑惑。也正是缘由于此，我们就得先从它的基本用法谈起。否则，如果撇开它的基本用法，我们不但什么都理解不了，反而还会添加新的术语问题。可见，如何确定"知识的性质"(nature of our knowledge)(=ability2)，并解释它的来源和用法，除了术语的改变，依然富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