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与“相继”的对比分析

“先后”与“相继”的对比分析

夏晓娟

提要：本文在一定范围内穷尽性地抽取了包含“先后”和“相继”的真实文本语料，并在此基础上对“先后”和“相继”两个词的句法特征和语义特征进行了比较。通过分析认为，“先后”和“相继”是两个用法和语义既有联系又有差别的词。

关键词：先后　相继　对比　分析

1.引言

“先后”与“相继”都是现代汉语里用法和意义非常接近的两个词。在很多句子里可以互换使用。如：

（1）他【先后】将罗元庆、冯二苟打入劳改队劳改，重组了广龙朝廷的内阁。（柯云路《黑山堡纲鉴》）

（2）各种形式的政务公开、厂务公开、村务公开，以及领导干部的公开选拔和考核、领导干部家庭收入和重大事项的公开等，【相继】问世。（RMRB02060905）^①

以上两个例句尽管互换后语义稍稍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基本意思保持不变。我们查询了相关的词典和工具书，其中，《现代汉语词典》对“先后”和“相继”是这样解释的：

“先后①：名词，先和后。②副词，前后相继。”

“相继：副词，一个跟着一个。”

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认为：

“先后：表示行为状态前后跟着发生或出现，多修饰动词短语。”

“相继（副词）：表示不同主体一个接着一个进行或发生，后面多跟动词或动词短语。”

其他词典或工具书对两者的解释大致相同。我们不难发现，词典和工具书对这两个词进行解释时，主要用“相继”去解释“先后”，表面上看来，两者似乎可以互换。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在真实文本语料中可以发现这样的例句：

（3）午后是一日里正过到中途，是一日之希望接近尾声的等待，不耐和消沉【相继】而来，希望也是挣扎的希望。（王安忆《长恨歌》）

不同于例（1）和例（2），例（3）中的“相继”不能用“先后”替换。

我们查询到的相关词典或工具书都没有对“先后”和“相继”进行具体辨别，对于这两个词在具体的用法和语义上的区别也未作出具体详尽的说明。所以，为了更好地辨析这两个词，我们选用了《人民日报》（2001全年，共计24，172，156字）和80本当代小说（共计10，475，225字）作为我们的研究语料，从中穷尽性地抽取了所有包含“先后”和“相继”的句子，共计3832句，其中包含“先后”的句子共计3159句，包含“相继”的句子共计673句。本文试图通过研究“先后”和“相继”在句法和语义上的特征，来比较并分析它们的异同。

2.“先后”与“相继”的用法考察

说明：在现代汉语中，“先后”可以作名词和副词，而“相继”作副词。为了更好地区别“先后”与“相继”，我们只考察它们作为副词的情况，其他词性不作考虑。下面我们具体分析“先后”和“相继”作副词的用法。

2.1　“先后”+数量短语+动词/动词短语

“先后”后面跟次数再跟动词或动词短语，表示动作发生的频率。如：

（4）江泽民总书记曾【先后】六次考察黄河，接连发出治理开发黄河的号召。（RMRB01121206）

这句话说明江泽民总书记在一段时间内，共考察黄河六次。类似的例子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共发现了201个句子，占总数的6.36％。

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没有找到关于“相继”的类似用法。

2.2　“先后”+动词+数量短语

在我们包含“先后”的真实文本语料的3159例句子中，只发现了以下三个例子。

（5）结果，姚江河一整天都不在寝室。夏兄【先后】敲了三次，都没人应。（罗伟章《妻子与情人》）

（6）这时妈从中间的小屋走了过来，从哥姐身后绕过来，对哥姐说：“小乙，小梅去吃饭。”姐、哥【先后】应了一声。（铸剑《小米的世界》）

（7）据不完全统计，20多年来，木康边检站官兵【先后】拒贿300余次，总金额达100多万元。（RMRB8160501）

“先后”后面跟一个动词然后再跟上一个数量词，表示主体动作的完成。

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没有找到“相继”的相关用法。

2.3　“先后”/“相继”+动1+数量短语+名+动2

“先后”的这一用法，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经常见到，如：

（8）但是，在登山过程中也有许多人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先后】有24人遇难。（RMRB01030808）

我们在真实文本语料中，共发现了237例这样的句子，占总数的7.50％。

“相继”也有此用法，如：

（9）图片报道近年来，河北邯郸钢铁厂【相继】投入66亿元巨资改造传统产业。（RMRB06110510）

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只发现4例这样的句子，占总数的0.59％。

2.4　“先后”/“相继”+介词短语+动词/动词短语

这里的介词短语前均可用“先后”或者“相继”表时间、地点、对象、被动、依据、处置等的先后顺序，来修饰后面的动词。（因为在这种语境下“先后”与“相继”可以互换，所以，我们将选取的例句放在一起考虑）如：

（10）创牌子更要保牌子，莘县【先后】被有关部门命名为“中国香瓜之乡”、“中国双孢菇之乡”等，莘县一大批农产品已在国内外市场上创出了牌子。（RMRB05270302）

（11）截至目前，全局已有18家单位【相继】将办事程序、时限向社会公布，警官们一改往日管人者的冰冷面孔，取而代之的是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的良好风尚。（RMRB01311006）

（12）为此，河南郑州市中原区委、区政府于2000年6月提出，把都市村庄建成具有城市、农村双重职能的社区管理新模式，并【先后】把小岗刘、石羊寺、闰垌3个村作为试点，经过一年多的运行，已取得明显效果。（RMRB12251106）

例（10）、（11）、（12）中的介词短语“被有关部门”、“将办事程序、时限”、“把小岗刘、石羊寺、闰垌3个村”在句中分别作表被动、依据、处置的状语。

类似的例句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包含“先后”的总共有391句，占总数的12.38％，而包含“相继”的总共有42句，占总数的6.24％。从这个比例，我们发现，“先后”后面用介词短语的比例比“相继”后面用介词短语的频率高。

2.5　“先后”+副词+动词/动词短语

（13）她们不像来时那样一齐来，而是【先后】各自离去。（白桦《远方有个女儿国》）

在这个句子里，“先后”后面跟副词“各自”，再跟了动词“离去”。

像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只发现了5例，占总数的0.16％。

而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没有发现有“相继”+副词+动词/动词短语的句子。

2.6　“先后”+形容词/形容词短语

（14）单北村党支部书记单发俊，多次无偿将自己的钱资助给一些贫困户作生意，使这些村民【先后】富了起来。（RMRB06220208）

例（14）中，“先后”后面跟了形容词短语“富了起来”。

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只找到一例这样的用法。还没有找到“相继”+形容词/形容词短语的例子。

2.7　“先后”+主谓短语

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3159个句子中，只发现以下两例：

（15）路上村是有名的“难办村”。1996年以来【，先后】4批工作组驻过这个山村。（RMRB03280101）

（16）四十四年来，剧院百折不挠，薪火相传，继承创作了近百台新老剧目，【先后】七人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数十台剧目获得国家级大奖，为昆剧艺术的保存和发展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和巨大贡献。（RMRB07101206）

上面的例句（15）和（16）中，“先后”后面分别跟了主谓短语“4批工作组驻过这个山村”和“七人荣获中国戏剧梅花奖”。

而在我们的真实文本语料中，没有发现“相继”后面跟主谓短语的用法。

“先后”与“相继”作为副词，在句中作状语时，修饰后面的成分，后面都不能直接加“地”。

通过上面的例句，我们发现，“先后”/“相继”后面直接跟动词或动词短语的比例最高、其次是“先后”/“相继”后面跟介词短语再接动词或动词短语，然后是“先后”后面跟一个动词跟数量词和名词再接一个动词，接着是“先后”加数量词加动词或动词短语。另外，我们还发现，“先后”后面有时接副词再接动词或较少的跟形容词或主谓短语。而“相继”后面不能跟数量词再跟动词，或直接跟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以及主谓短语。

3.“先后”与“相继”的语义差别

在我们查询到的相关词典和工具书中，对“先后”和“相继”进行释义时，尤其当两个词都作副词解释时，基本上是用“相继”去解释“先后”。的确，大量的真实文本语料也证明，这两个词的语义非常接近，在句中经常可以互换使用，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个词在使用中可以完全等同起来。下面我们试着解释它们的语义差别。

3.1　“先后”表示从开始到末了的一段时间

当“先后”表示从开始到末了的一段时间，相当于“前后”，而“相继”没有此语义，所以“先后”不能被“相继”替换，如：

（17）去年底，猛虎组织曾多次宣布单方面停火，时间【先后】长达四个月。（RMRB12210315）

在这个句子中，猛虎组织有很多次宣布单方面停火，从第一次宣布单方面停火最后宣布单方面一次停火的时间总计四个月，可以用“前后”替换，却不能用“相继”替换。

3.2　“相继”表示没有中断或者相隔不远

当“相继”表示行为、情况或事件前后接着发生，没有中断或者相隔不远时，不能用“先后”替换。如我们文中开头提到的例（3），在这个句子中，虽然“先后”可以替换“相继”，但是，替换后的语义不一样。“不耐”和“消沉”是紧接着来的，前后没有中断，而如果用“先后”则表示前后相隔的时间较长，没有原来的紧接而来的语义。所以，这句话中的“相继”不能用“先后”来替换。而相反的，如果一个句子是表达几个动作有一定的中断或相隔有一段时间时，就只能用“先后”，而不能用“相继”。如上文的例（4），若把“先后”替换成“相继”，那么这个句子就变为：

✽江泽民总书记曾【相继】六次考察黄河，接连发出治理开发黄河的号召。

如果这样表达，就表示江泽民总书记连续六次考察黄河，其中没有任何中断，没有任何停顿，也就没有休息，他就得不停地考察黄河而不做其他的事情，而在现实生活中这是不可能成立的。因此，这句话只能用“先后”，而不能用“相继”去替换。

4.小结

“先后”和“相继”在我们查询到的相关词典和工具书中，对两者的解释主要采取了用后者去解释前者的方式，也没有对它们进行具体的用法和语义的比较，而且，两者在现代汉语中使用时的差别确实非常细微，由于常常可以换用而被人们忽略。本文在大规模的真实文本语料的基础上试着从句法和语义的角度对它们的异同作了分析说明。

相同点如下：在用法上，“先后”和“相继”都可以作副词，都可以作状语，后面都可以跟动词，并且都不直接跟“地”。在语义上，都是表不定时的时间副词，以及动作、行为、变化过程的实现；还可以表两个或几个事件在一个单位时间内发生的先后次序。

两者的区别如下：在用法上，“先后”后面可以跟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以及主谓短语；而“相继”没有以上用法。在语义上，“先后”表示从开始到末了的一段时间，还可以表示几个动作前后有中断或者相隔有一定的时间；而“相继”不同，它更倾向于表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作没有中断或者相隔不远。

注释：

①（RMRB02060905）代表《人民日报》的期刊号，以下同上。

参考文献：

侯学超　1998《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陆剑明等　1985《现代汉语虚词散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吕叔湘　1999《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

曲阜师范大学本书编组　1998《现代汉语常用虚词词典》，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

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2000《应用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张谊生　2000《现代汉语虚词》，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2005《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