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公民”的困惑

澄澈的蓝天当头，和煦的海风拂面，海鸥翻飞，鲜花盛开，绿树掩映，这一切原本只在梦境中出现。这一次，梦境成真，只不过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大洋的彼岸。望着后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沈晨很享受，唯一要做的是尽快适应这里的新生活……

2012年初，沈晨一家四口通过投资移民来到美国，最终选择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欧文市（Irvine）落脚安家。欧文市位于加州的橙县（Orange County），20世纪60年代以后由一家名为“欧文公司”的房地产公司规划开发，社区配套设施完善，非常宜居，是橙县比较富裕的小城，教育资源也相当丰富，知名学府加州大学欧文分校便坐落在这里。

欧文市占地面积大约170平方公里，2010年统计人口为21万左右，其中拉美裔约占一成，亚太裔占到四成，其中主要是华裔和韩裔。2008年，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全美最宜居的城市评比中，欧文名列第四，市内的教育、就业机会和住房条件均获得很高评价。在2012年的评比中，欧文全美名列第六。2011年，在美国《商业周刊》杂志的全美最佳城市评比中，欧文名列第五。2010年6月，美国联邦调查局数据显示，在全美人口超过10万的城市中，欧文的犯罪率全美最低。

欧文市政中心

欧文高档社区一角

决定投资移民之前，沈晨曾三次亲自从中国来到这里考察，经过仔细对比和亲身体验，最终将落脚地选在了欧文。

按照美国投资移民法的规定，投资移民申请者可以递交一份申请，获批后则全家受益。尽管老公也拿了临时绿卡，但由于国内有几家公司需要打理，所以沈晨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儿子在欧文生活。

在中国国内，沈晨的大儿子读的是国际学校，来美国之前也读过英语预科。由于家庭条件过于优渥，身为“富二代”的他在国内读书一点儿也不刻苦，来美国之后基本交流问题不大，但要申请一所很好的大学仍需付出艰辛努力。采访他们时，沈晨的大儿子正在准备托福考试，打算申请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想读商科，将来子承父业。

吃一堑长一智，不能让大儿子的“悲剧”在小儿子身上重演。如同许多亚裔美国家庭一样，沈晨非常重视小儿子的学业。在美国上小学，功课相当轻松。但每天下午3点下课后，沈晨单独给小儿子请了家教，覆盖全部重要课程，包括中文、英语、数学和英语写作等。在美国，人工费相当贵。但对于沈晨来说，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问题。

2013年10月初，利用年休假，我们来到沈晨在欧文的家，她老公也从国内来到美国与她们团聚。沈晨一家在这里住的是一栋独栋别墅，价值约400万美元。2012年买的时候因为支付的是现金，价格还比较优惠。

周一到周五，清晨不到6点钟，沈晨准时起床，叫醒小儿子，吃完早饭，便开着她的越野车把儿子送到校车车站。因为担心安全，沈晨坚持每天让儿子乘坐“大黄蜂”校车，每月400美金，而不是自己开车接送孩子。

送完小儿子，沈晨或者去健身、购物，或者去社区大学学习英语。“刚到美国的时候，英语一点儿都不会，没有驾照，GPS导航都听不懂。不懂英文，生活处处是难题，”说起刚踏上美国的那段经历，沈晨用“苦不堪言”来形容。

由于英语不好，家里平时的“涉外”工作都由大儿子负责翻译。2013年，大儿子已满18周岁，在美国已经过了读高中的年龄，只能暂时在一所社区大学一边读书一边准备托福考试，然后申请大学。

社区大学的功课比较轻松，周一至周五只有上午有课。剩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沈晨的大儿子酷爱电脑游戏。走进他的书房，书架上的书寥寥无几，偶尔有几本还是关于电脑游戏的书。书桌上摆放着一本托福考试书，看得出来已经翻开很久了。

不少中国人移民美国，一方面是为了换个环境，另一方面是为了孩子的教育。但大儿子的教育问题原先可是令沈晨头疼的一件事。“环境改变人，这句话一点都没错”，沈晨说。来到美国之后，身为“富二代”的大儿子发生了可喜的变化，让沈晨十分感慨。

沈晨说，刚到美国时，着急用车，也不太了解中美之间汽车差价那么大，随便买了一辆汉兰达越野车。熟悉情况之后，他们又花了约6万美金，买了一辆宝马X6。平时，大儿子开着宝马去读书，去健身，当然也是开着宝马去餐馆打工。

在沈晨家吃过晚饭，她开车带着我们来到了大儿子打工的中餐馆。

在美国，即便是想到中餐馆打工的工作也不太好找，面试和试用期一样儿都不少。这是当地一家经营过桥米线的中餐馆，此前，沈晨的大儿子本打算到另外一家规模更大的中餐馆去打工，却被老板无情地拒绝了。

直至现在，大儿子对被拒绝的事还一直耿耿于怀。“被拒绝的那一瞬间，我就想拿钱把那家餐馆买下来”。大儿子说。

上午，大儿子在社区大学上课。下课之后，便跑到过桥米线餐馆打工。他一开始是负责“跑堂”，端茶倒水，买单结账，六七个小时腿都跑断了。我们去的时候刚好是他打工的第一天，也是试用期。

原本说要点餐，点名让大儿子给我们服务，多给小费，由于过了点餐时间只能作罢。等到餐馆打烊，我们和沈晨的大儿子一起来到餐馆外面广场的椅子上。

大儿子手捧一份宫保鸡丁盒饭，还没有开吃，便匆忙从口袋里掏出50美金。“妈，老板决定雇佣我了，今天赚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儿子打工绝不是为了赚钱，至少我是第一次接触开宝马去中餐馆打工的人。

已是晚上10点多，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宫保鸡丁盖饭，喝矿泉水，沈晨有点儿心疼，但是心里却很欣慰。她转过头来压低嗓门儿偷偷跟我讲，“以前在家里，这是倒了油瓶都不会扶的主儿，现在在中餐馆跑得飞快，很听话，有进步”。

话语中，我能听得出来，这是母亲对儿子积极变化的一种肯定。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父母证明“我能行”。不管怎样，这种变化让沈晨和丈夫都很高兴。“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给儿子庆祝一下，打工第一天”， 沈晨的丈夫提议。

“算了吧，这么晚了，我们去健身吧”，大儿子说。我们开着车来到了沈晨另外一栋房子所在的社区。这个社区也是一个封闭式的小区，可能是习惯了国内的封闭式社区，沈晨在美国买的两处房产都是封闭式小区。

这栋房子比他们现在住的那一栋面积稍小一些，但社区设施一点儿都不逊色，休闲、健身设施应有尽有。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游泳池旁边的露天温泉SPA，一年四季开放，定期有专人维护，盐水消毒，低调中透着奢华。

大儿子脱下T恤衫，由于平时练习游泳的缘故，身材已经完全“美国化”，异常健壮，背上露出一块偌大的纹身。“在中国，纹身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当兵体检都过不了，但在美国，纹身好像没有什么，美国大兵纹身得很多”。沈晨的丈夫说，中美真是有好些地方不一样，需要慢慢适应。

随着在美国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沈晨也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交友圈越来越广。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中国人都对房子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房产毫无疑问也是移民到美国的中国富豪们的投资首选。沈晨也不例外，比较关注的仍是美国房产。沈晨说，她现在的这套房产已经出租，由于地理位置不错，房租相当可观。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当美国中产阶级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中国的投资移民客在美国基本上是全款买房。中国房地产市场节节攀升，政府屡次干预限购，效果却适得其反。美国没有限购政策，只要政策允许不违规，包括投资移民在内的中国炒房客一掷千金，搅动整个美国房地产市场。

尤其是美国中西部城市底特律申请破产保护前后，这座位于密歇根州的昔日“汽车之城”涌现出“一美元”的超低价房产，加之国内一些“不明真相”的媒体煽风点火，中国大陆炒房客跃跃欲试，欲纷纷抄底。

不过，对于中国投资移民来说，更关注的是高增值的房产。美国当地媒体报道，中国人买房最青睐的地方是加州，而中国买家则遍布美国44个州的房地产市场。

近年来到美国购房的中国人有两类：一种是借改革开放 “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买房目的要么是移民，要么是投资，将国内的资产转移到国外。另一种是涉嫌贪腐人员，通过非法手段获得财富，或以亲友名字，或以其他各种规避方式，到美国购房，随时准备从中国开溜。

2013年7月，美国全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发布报告显示，2012年，中国人在美国购买房产的总价值高达123亿美元，仅次于加拿大，成为美国第二大海外房地产买家，令人惊讶的是接近70%的中国买房客全额现金支付。另外，报告指出，中国购买房产的均价为42.5万美元，高价房居多。

有一次，在小儿子的家长会上，沈晨认识了早些年从台湾移民到欧文的劳女士。劳女士一家在欧文生活了很多年。平时，遇到不懂的问题，沈晨也会向劳女士请教。周末，劳女士有时也会约沈晨一起去附近的基督教教堂礼拜。

其实，对于沈晨而言，至少是一开始，她对基督教的兴趣不大。即便是她们去的这家教堂已有上百年历史，也只是碍于朋友情面，就当是去教堂感受一下美国的宗教和文化氛围。

“你要问我信上帝吗？至少现在我还不太相信，但去教堂能认识很多朋友，可以参加很多社区活动。我也在教堂祷告，祈祷老公在国内生意顺利，儿子学业有成，身体健康”，沈晨对我说。

位于芝加哥北郊的巴哈伊教堂——北美地区唯一的一座巴哈庙宇，全球仅有7座。

“有时候，我在想，现在我移民到了美国，等拿了永久绿卡之后，到底要不要成为美国公民？我的胃还是中国胃，吃不惯西餐，朋友圈大多也是华裔，台湾人。让我从灵魂深处成为一名基督徒，至少现在还比较难。”

沈晨说，牧师经常告诉她们，“不要在乎自己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来到教堂，你就是天国的公民，是笃信上帝的信徒”。对于沈晨来说，依然无法理解什么是“天国的公民”，而从法律上说，她现在拿的是临时美国绿卡，只有两年以后，她在纽约投资的项目进展顺利，符合移民局要求，才能递交申请，去除临时绿卡的附带条件，获得永久绿卡。

或许到那时，沈晨才会考虑加入美国国籍的事，而此时此刻的大洋彼岸对她而言依然显得那么陌生。沈晨告诉我，其实对她来说，国籍并没有多大的诱惑力，她对选举和政治压根儿也不感兴趣，雄厚的资金实力更不需要她靠入籍换取养老福利等。

不过，沈晨比较担心的还是纽约的投资移民项目进展情况，能不能创造并保持足够的工作岗位，进而通过移民局的审查，尤其是在芝加哥“会展中心”中国投资移民诈骗案被曝光以后，这种担忧更加严重了。

相比国籍而言，沈晨一家更在乎的是绿卡，是欧文这片净土的无拘无束，是人际关系的简单和无人打扰的惬意。大洋彼岸的生活固然美好，但是新的环境，新的文化，都需要时间去适应，对于早已步入不惑之年的沈晨而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