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误信王莽

王太后误信王莽

西汉黄龙元年（前49年）十二月，汉宣帝去世，太子刘奭继位，是为汉元帝。汉元帝即位后，将其妃王政君立为皇后。

王皇后受封后，其父兄跟着飞黄腾达。其父王禁受封阳平侯。王禁死后，其长子王凤承袭侯位，受任卫尉侍中（主管宫门警卫、负责侍卫皇帝）。之后，王皇后的诸兄弟皆受封为侯、受任为将军，其二兄王曼早逝，没有等上这份殊遇。王曼之子王莽自然也不能像他的堂兄弟那样凭借父亲权势奢华放纵。但王莽不甘人下。他决意以屈求伸，“折节为恭俭”，权且夹着尾巴做人。

王莽以伪善谋取名位

竟宁元年（前33年）五月，汉元帝去世，太子刘骜（王皇后所生）继位，是为汉成帝。汉成帝尊其母为太后，任命其大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执掌朝廷军政）。从此，王莽着意投靠他这位大权在握的伯父。王凤生病后，王莽伺候最为尽孝，“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连月”。由于这样，王凤临终时推荐王莽任黄门郎（皇帝侍从官）。

此后，王莽连续多次得到提任，升为侍中（侍从皇帝的主官）。王莽“爵位益尊，节操愈谦”。他把自己使用的良马和贵重的衣服，赠送给宾客，以致“家无所余”。他尊敬并招揽名士，广泛结交朝廷大臣。在位大臣都推荐王莽可委以重任，名士则为他四处游说大肆吹捧。于是，王莽的名声一天比一天高，甚至超过他几个当权的叔父。

绥和元年（前8年）冬天，大司马（首席丞相）王根（王莽叔父）久病不愈。当时，侍中淳于长（王太后姐姐之子）以才能受到汉成帝器重，按次序亦应当由他接替王根的职位。王莽对淳于长特别妒忌，暗中搜罗他的过失，向王根密告说：“淳于长急于要接替您的职务，对您生病感到高兴；淳于长还与许废后（汉成帝皇后，时已被废）姐姐私通，并许诺帮助许废后恢复左皇后位。”由此，淳于长被处死，王莽获得“忠直”的美称。不久，王莽接替王根任大司马。

王莽升任辅政大臣后，想让自己的名誉超过前任的四位伯叔父王凤、王音、王商、王根，“遂克己不倦”，“愈为俭约”。一次，王莽母亲生病，朝廷高官派其夫人前去探望。王莽让其妻子系着布裙出来迎接。权臣夫人们乍一见王莽之妻，竟把她错认为是王家的奴婢。王莽就是靠这样矫饰做作博取名声。

绥和二年（前7年），汉成帝去世。汉成帝没有生儿子，生前立其侄刘欣为太子。刘欣继位为帝后，尊其祖母傅氏（汉元帝妃）为太后，尊王太后为太皇太后。一次，宫中举行酒宴，侍宴官员将傅太后安排坐在太皇太后旁边。王莽以傅太后仅为先帝昭仪（后妃名号），不得“与至尊并”，下令将傅太后餐具撤去，另外安排座位。傅太后听说后大为恼怒。王莽知道得罪傅太后亦难以久居权位，便暂时回避，以退为进，请求并获准退休。

王莽回到其封地新野都乡（位于今河南省新野县）后，闭门谢客。他的次子王获杀死家中仆人，王莽令其自杀。由此，王莽又博得一片赞扬声。三年之后，汉哀帝将王莽召回朝廷。

王太后委政王莽

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六月，汉哀帝去世。此前，傅太后已去世。汉哀帝无子。太皇太后任命王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丞相）让其掌管军政，并同王莽商议，决定让汉元帝庶孙中山王箕子继位，是为汉平帝。汉平帝时年九岁，由太皇太后王氏临朝称制。王太皇太后则“委政于莽”。

王莽当政后，将没有推举他任大司马的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免职。王莽忌恨红阳侯王立（太皇太后庶弟）成天守在太皇太后身旁，使他“不得肆意”，指使大司徒（丞相）孔光弹劾王立当年曾包庇淳于长，犯有大逆罪，建议把王立遣回其封国。太皇太后没有理会。接着，王莽直接出面劝说太皇太后，以“逆大臣议”、“乱从此起”相要挟。王太皇太后迫不得已，只好下令将王立遣返其封国。

此后，王莽委任一批亲信，“欲有所为”。王莽党羽秉承其意旨，经常在太皇太后面前吹捧王莽，而王莽在太皇太后面前，对众人的赞词则“稽首涕泣，固推让焉，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于众庶”。

元始元年（公元1年）正月，王莽授意益州（治所位于今云南省晋宁县东）官府，要边远地区蛮民向朝廷进献白野鸡。接着，王莽借此建议太皇太后颁发诏令，用白野鸡祭献宗庙。与此同时，王莽暗中指使其亲信向太皇太后奏称：大司马此议，如同周朝初年周公（辅政大臣）献给周成王（时年幼）白野鸡一样，象征吉祥；大司马有安定国家稳固汉室的大功劳，应封为“安汉公”。于是，太皇太后下令尚书（朝廷部门长官）讨论册封王莽为“安汉公”一事。王莽听说后，却称其有病，接连四次上书谦让。太皇太后册封王莽为安汉公的诏令发布后，王莽故作惶恐不安，似乎是不得已而接受册封。他当即表示，只接受“安汉公”封号，坚决辞让给他增封的二万八千户食邑，声称等到天下百姓家家富足以后，才可以考虑给他增加封赏。

王莽想进一步独掌朝政，又指使其亲信劝说太皇太后“不宜亲省小事”。太皇太后没有察觉此议系王莽的阴谋，下诏宣布：由于她年高体衰，今后朝政大事，除封爵以外，一律由“安汉公、四辅⁽¹⁾平决”。从此，王莽撇开太皇太后，一人专断朝政，其权力等同于皇帝。

王莽欺世盗名图谋称帝

元始二年（公元2年）夏天，青州（治所位于今山东省青州市）等地发生旱、蝗灾害。王莽上书太皇太后，称其“愿出钱百万，献田三十顷，付大司农助给贫民”。之后，地方每有水旱灾害上奏，王莽便不吃荤菜，改为素食，并要其左右侍从告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派人慰问王莽说：“听说安汉公忧虑民众疾苦，只吃素菜。安汉公勤于职守固然可嘉，但也应该进肉食，要为国家爱护您的身体啊！”

王莽为了巩固其权位，想把自己女儿许配给汉平帝，上书奏请太皇太后选立皇后。王莽担心王氏家族众女儿与他女儿竞争，又上书自称：“身亡德，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太皇太后以为王莽“至诚”，随即下诏说：王氏是我的娘家，诸女不得入选。这样，使得王莽作茧自缚，其女儿亦被摈除在候选人之外。王莽没有就此罢休。接着，他指使亲信策动千余人上书，称希望安汉公的女儿“为天下母”。太皇太后“不得已”，只好听取众臣的意见，同意将王莽女儿立为皇后。这时，王莽却坚持太皇太后不从王氏家族选立皇后的旨意。王莽愈是劝止立其女儿，立其女儿为皇后的呼声愈高。于是，太皇太后于元始三年（公元3年）春天下诏，聘王莽的女儿（其名不详）为皇后，于次年春将其立为皇后。

王莽顾忌汉平帝母亲卫氏家族日后势力强盛会夺去他的权力，奏请太皇太后封汉平帝母亲卫姬为中山孝王后，封汉平帝之舅卫宝为关内侯，要他们留居中山封国（位于今河北省定州市），不得进入京都长安（位于今陕西省西安市）。

王莽长子王宇担心如此隔离卫氏家族，将来平帝长大后，会对他们家族加以惩处，便暗下串通卫宝，要他唆使卫后，上书请求入居京都。卫后两次上书都被王莽压下。于是，王宇与其老师吴章、妻兄吕宽密谋，由吕宽夜间往王莽住处洒血，再由吴章以鬼神怪异吓唬王莽。不久，王莽获悉王宇等人密谋，随即下令将王宇和其妻吕氏以及吕宽、吴章，连同卫氏家族男女一并处死，只留下卫后一人。接着，王莽又以清除吕宽党羽的名义，逼令敬武长公主（汉元帝之妹）、红阳侯王立等人自杀。太皇太后听说敬武长公主死了，要去为她吊丧，王莽以敬武长公主得急病死而加以劝止。之后，王莽又下令将原前将军何武等数百人处死。全国上下为之震惊。

元始五年（公元5年）十二月，汉平帝因与母亲长年隔绝，加之母舅家人被杀，忧思成疾，流露怨言。王莽听说后，借腊日（腊月初八）向汉平帝进献椒酒，在酒中下了毒药。王莽知道汉平帝中毒后不可救治，故意祈祷保全平帝性命，声称“愿以身代”。汉平帝被毒死后，王莽下令俸禄六百石以上官员服丧三年。

在此期间，有人从武功县（治所位于今陕西省武功县南）一口水井里挖出一块上圆下方的白石头，上面刻有八个红字：“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王莽指使亲信拿着这块石头去向太皇太后奏报。太皇太后当即指出：“这是心术不正的人玩弄的法术，以欺骗天下，不可以照此施行！”王莽的亲信太保王舜（王莽堂弟）等人缠着太皇太后强谏，不肯退去。太皇太后“力不能禁”，被迫答应让王莽“摄行皇帝之事”。随后，太皇太后发布诏令，立年仅二岁的汉宣帝玄孙刘婴为皇太子，号为“孺子”。

王太后识破王莽真面目为时已晚

居摄二年（公元7年）九月，东郡（治所位于今河南省濮阳市）太守（行政长官）翟义拥立严乡侯刘信为帝，聚众十余万人讨伐王莽。太皇太后听说后，对身边侍从说：“人的心情相差不了多少。我虽然是个妇人，亦知道王莽必然会因为摄皇位而招致危险。”王莽听说翟义起兵拥立刘信，“惶惧不能食”。他在派军队前去镇压的同时，抱着孺子，率领群臣去汉皇宗庙祷告，声称刘信等人反对他扶持孺子，和周朝初年管叔、蔡叔（二人皆为周公之弟，周成王之叔）反对周公辅佐周成王、发动叛乱一样。有人当面讨好王莽说：“如果没有刘信的叛乱，怎么能显示出安汉公的圣德呢？”

王莽派兵攻灭翟义部众后自以为“威德日盛，获天人助”，随即策划即位称帝。居摄三年（公元8年）十一月，王莽上书太皇太后，称天公有言“摄皇帝当为真”。十二月，王莽指使王舜朝见太皇太后，假借一个经常口出狂言名叫哀章的人编造的“金策书”，称汉高帝（刘邦）传位给真天子王莽，请太皇太后交出传国玉玺。

太皇太后大为恼火，指着王舜骂道：“王氏宗族，蒙受汉家恩惠，荣华富贵。你们不图报恩，反乘汉皇后代孤幼，图谋夺取皇位。人如果不讲恩义，连猪狗都不如！他既然以金策符命为据，自立为帝，亦应当自己重新制作玉玺，以传之万世，何必要用我这亡国不祥的玉玺，来强逼我呢？我是汉家一个老寡妇，早晚就要死了。我要与这玉玺同葬在一起，你们休想得到！”太皇太后说着，悲伤得痛哭不止。

过了一会，王舜劝慰太皇太后说：“我听从太皇太后之命，没有二话可说，只是王莽一定要得到传国玉玺，太后怎么能不给他啊？”太皇太后觉得王舜的话语真切，担心王莽翻脸胁迫她，愤然将汉传国玉玺“投之地以授舜”。

始建国元年（公元9年）正月，王莽即位称帝，改国号为“新”，废刘婴（孺子）太子位，改封其为定安公。王莽当众宣读完册书后，拉着刘婴的手，流着眼泪抽泣道：“我本想以周公为榜样，等你成年后，把朝政大权交还给你，如今迫于天命，我不能如愿了！”说罢，王莽长吁短叹，悲伤不已。

王莽篡夺皇位后，知道太皇太后怨恨他，想方设法讨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反而更加不快。王莽请太皇太后出游。太皇太后见到汉元帝祠庙破烂不堪，一片狼藉，极为悲伤，对其侍从说：“那个人（指王莽）辱慢神灵的事做得太多了，能指望长久得到神灵的保佑吗？”

王莽称帝后，下令侍中冬天改穿黄貂衣服，又改变汉代腊日日期。太皇太后令其侍从仍穿汉朝黑貂衣服，在汉朝原定的腊日那天，“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酒食”。

新莽始建国五年（公元13年）二月，太皇太后王氏去世。太皇太后去世后十年，即新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王莽兵败被杀。

《汉书》卷九十九上、中《王莽传》卷九十八《元后传》

《通鉴纪事本末》卷五《王莽篡汉》

【简评】

《汉书》作者班固认为：“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岂所谓‘在家必闻，在国必闻’，‘色取仁而行违’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历世之权，遭汉中微，国统三绝，而太后寿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盗之祸。”⁽²⁾

清代学者王夫之认为：“亡西汉者，元后之罪通于天矣。论者徒见其吝玺不予、流涕汉庙、用汉伏腊而怜之，妇人小不忍之仁，恶足以盖其亡汉之大憝哉？”⁽³⁾“王莽之奸奸而愚。”“轻移于衽席之上而莫之禁，莽其何以得此哉？唯民心先溃于死亡，而莽以私恩市之也。”⁽⁴⁾

笔者认为，王莽是历史上罕见的伪君子、阴谋家，他的得势主要凭借其玩弄权术。王太后委政于王莽，系受其蒙蔽。汉元帝去世后，时年十八岁的太子刘骜即位为汉成帝，王太后起用其长兄王凤辅政，未尝不可。王凤固然专权，但不致亡汉。王凤病逝后，由王音（王太后堂弟）辅政；王音病逝后，由王商（王太后同父异母弟）辅政；王商病逝后，由王根（王太后同父异母弟）辅政，未见王太后使之亡西汉。“成帝之无道也，足以亡国”。⁽⁵⁾王太后作为汉成帝生母最大失误，是对成帝贪色荒政管教不严，对赵皇后、赵昭仪祸乱后宫未予制裁，致使成帝数子被害，“奉宗庙二十五年”“未有继嗣”⁽⁶⁾，只好将患有痿痺之症的定陶王刘欣立为太子。汉哀帝刘欣去世后无子继嗣，汉平帝刘衎继位，年仅九岁；王太后临朝听政，时年七十二岁。没有看清王莽的真相，任用王莽辅政且屡受其欺骗，是王太后的又一重大失误。王莽大权在握后，由辅政要求摄政，由摄政图谋称帝，王太后已“力不能禁”，看不出王太后有心让王莽亡西汉。

【注释】

(1)太师、太傅、太保、少傅四位辅政大臣合称。该四辅时为名誉职务。

(2)《汉书》卷九十九下《王莽传下》。

(3)《读通鉴论》卷五《成帝》。

(4)《读通鉴论》卷五《哀帝》。

(5)《读通鉴论》卷五《成帝》。

(6)《汉书》卷十《成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