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金”的狄拉克

21　“沉默是金”的狄拉克

保罗·狄拉克（1902—1984），英国理论物理学家，量子力学的创始人之一。

1933年因为发现原子理论新的有效形式，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

英国物理学家狄拉克

儿时父亲蛮不讲理的规定

狄拉克的沉默寡言是很有名的，后来有人把他的童年故事讲出来，人们才知道他沉默寡言的原因。

他的父亲原籍瑞士，很严厉，甚至到蛮不讲理的程度。狄拉克讲过这么一个故事：他的父亲要他们一家人去学法文，狄拉克的母亲及他的姊妹没有学好，因此他的父亲罚她们在厨房中吃饭，而狄拉克通过了，允许他在外面的餐桌上吃饭。可是狄拉克生怕他说错了要受罚，因此不敢多说话，因而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

有一位心理学家听到狄拉克自述的故事以后，评论说在现代社会里这种家庭可能会被列为“功能失常”（dys-functional）的家庭，甚至可能引起警方的干涉。

有一次，喜欢多说话的费曼问不喜欢多说话的狄拉克：

“当您创建狄拉克方程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狄拉克回答说：

“妙！”

物理学家们由此开了一个玩笑。原本他们认为，时间、长度、质量等单位十分重要，现在他们幽默地认为对于狄拉克来说，沉默更加重要，于是他们认为应该把沉默的单位定为“狄拉克”。

1935年，狄拉克的父亲去世了，他听到这消息只说了一句话：

“终于过去了。”

“因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问狄拉克三句话，他回答你一句话就算很开恩了。下面是两个著名的故事，杨振宁教授在演讲时还专门讲过。

有一次，狄拉克到一个非常著名的学校去演讲。讲完了以后，主持人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狄拉克教授。”

一个学生站起来说：

“刚才您在黑板上写的那个方程式我不懂。”

狄拉克没有回答，好长时间都没有回答。

狄拉克和费曼
（一个拿好架子听，一个指手画脚地说着）

主持人再次问：

“狄拉克教授，您可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狄拉克说：

“那不是一个问题，是一个声明。”

在另一次演讲时，他经过一系列的讨论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

有一个学生站起来说：

“我没有弄懂这一点，您是否可以再解释一下？”

狄拉克又解释了一次。

那个学生说：

“您现在这个解释与刚才的那个解释完全一样。”

狄拉克说：

“是的，因为这是最好的解释。”

“早点你也没有问我呀”

狄拉克访问美国期间，与一位法国著名的物理学家同住一间公寓。他们一成不变地用英语交谈了几个星期。有一次，这位法国物理学家感到难以用英语讲清楚某个问题，就问狄拉克：

“你会讲法语吗？”

“会的，那是我在家中常常使用的一种语言。”

法国教授喊道：

“天啦，你现在才告诉我，让我几个星期尽讲一些蹩脚的英语！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你也没有问我呀？”

“不”

当年轻的波兰物理学家英费尔德第一次会见狄拉克时，因为没有人事先提醒过他，所以他还不知道与狄拉克交谈是多么困难。

英费尔德走上圣约翰学院的狭窄木头楼梯，去敲狄拉克的房门。狄拉克安详地开了门，用友好的姿态指着圆椅。英费尔德坐下来，等狄拉克开始这场谈话……一片寂静……英费尔德只好先说：“我的英语不够好。”

只见狄拉克友好地微笑，没有回答。

英费尔德只好接下去说：

“我跟福勒教授谈过了，他说打算安排我跟随您工作。”

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英费尔德问：

“您是不是反对我从事这个题目的研究？”

“不。”

英费尔德心想：总算听到了一个字。

接着，英费尔德谈起要研究的课题，他掏出笔来打算写一个公式。狄拉克一言不发，起身取纸。他的钢笔不出水，狄拉克默默地拿出铅笔递给他。

英费尔德写完了公式后提出一个问题，只得到了五个字的回答：

“看来没有错。”

谈话似乎无法继续下去了，但英费尔德想延长谈话时间。

“我以后遇到困难时来麻烦您，不会介意吧？”

“不。”

英费尔德离开了狄拉克的房间，既惊奇又沮丧。后来他知道不爱多说话是狄拉克的秉性，失望的情绪才消失。

狄拉克的原则之一是：

“不要开始就说一个句子，在你还不知道该怎样结束它以前。”

后来剑桥的人开玩笑地把这句话推广为：

“不要开始生活，在你还不知道怎样结束这一生以前。”

“您看过电影吗？”

有一次，狄拉克在美国威斯康星州为麦迪逊大学做了一次演讲。《威斯康星州杂志》听说一位著名英国科学家到他们家门口的大学演讲，便安排一位主持幽默专栏“悄悄话”的记者去采访狄拉克。这位记者后来在报道中写道：

这天下午，我敲响了狄拉克博士办公室的门，听到一声令人愉快的“请进”（please come in）。这里我想强调的是，这句话差不多是我与博士会晤时听到的最长的一句。

记者问：“教授，我注意到你的最后一个名字前有好几个字母，它们代表什么意义吗？”（狄拉克的英文全名是P.A.M.Dirac）

“没有”，狄拉克回答说。

“您是说我可以自己设一个答案？”

“是。”

“如果说‘P.A.M.’代表Poincare，Aloysius和Mussolini呢？”^[1]

“行。”

“那好。我们十分合得来！现在，博士您能用几句话告诉我你所有的观察的基本思想吗？”

“不能。”

“好吧，这样行吗，如果我这样说——狄拉克教授解决了所有的数学物理问题，但是不能找到一个方法来估计一个职业棒球手Babe Ruth的击球率。”

“是。”

在几次引发狄拉克的话题都不成功之后，这位被激怒的记者问：

“在美国您最喜欢什么？”

“土豆。”

“您最喜欢的消遣是什么？”

“中国象棋。”

“您看过电影吗？”

“看过。”

“什么时候？”

“1920年。”

“人们说您和爱因斯坦是世上仅有的两位天分很高的而又能互相了解的人。我不会问您这是否为真实，因为我知道你太谦虚而不肯承认。但是我想知道——你是否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对这个人就是您也不理解？”

“是。”

“您能够透露给我他是谁吗？”

“韦尔。”^[2]

我妈妈常常说：“先想好，再动笔。”

许多科学家都乐于润饰修改他们匆忙写成的论文的清样，把这看成他们校正不太清晰的思路的一个机会。修改后的论文的校样往往会让编辑们十分头疼。

但狄拉克却没这个“坏毛病”。他的手稿实际上总是没有什么错误和删改之处。至于清样，狄拉克也限制自己只改打印错误。这正是出版人所希望的事。

有一次，有人问及狄拉克的这种难得的优良风范如何形成时，他回答说：

“我妈妈常说：‘先想好，再动笔。’”

他的学生为此编了一个笑话：“在你没有想好之前，先不要急着出生！”

薛定谔（左）、海森伯（中）和狄拉克（右）在斯德哥尔摩车站
（薛定谔、海森伯和狄拉克在斯德哥尔摩一同领取了诺贝尔奖）

狄拉克“不礼貌”的行为

1955年，一位研究物理学史的学者来到剑桥大学，想采访狄拉克。经人指点，他在一个学院的饭厅里见到了狄拉克，他正在用餐。

英国人见面寒暄时总是以谈天气为开场白，那天天气不好，所以那位史学家说：

“教授，今天风真大呀。”

狄拉克没有吭声，几秒钟后起身离开座位，向餐厅门口走去。那位史学家感到十分屈辱：难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否则怎么这样不礼貌呢？正在这样思量时，狄拉克打开门向外瞄了一眼，又回到座位上，说：

“是啊。”

1970年4月，当那位史学家再次遇到狄拉克时提起了这件事，狄拉克回答说：

“我也奇怪当时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我想可能是我进饭厅前了解的那天的天气，与您说的不一样，因此我要到门外看一看，是不是天气真变了。”

“你怎么能预先知道姑娘们很可爱呢？”

狄拉克是一位非常有独创思想的人，但是他也因说话不多和不愿与人交流而举世闻名。海森伯曾经讲过一个关于狄拉克的故事，将他这两个特点都表现得很充分。

他们两人曾经乘船从美国去日本，海森伯很愿意参加一些晚上的社交活动。一天晚上，在舞会上海森伯跳舞跳得很高兴，而狄拉克跟往常一样坐在旁边看着。海森伯跳完一曲回到他的座位上，狄拉克问他：

“你为什么跳舞？”

海森伯回答说：

“这个嘛……当有一些可爱的姑娘的时候，跳舞是种享受。”

狄拉克思考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五分钟又问道：

“那么，你怎么能预先知道姑娘们很可爱呢？”

与作家交谈：“在山洞中发生的事的真相如何？”

有一次，剑桥大学来了一位有名的作家，这位作家写了一本关于印度的书，名为《印度之旅》。来访的时候，剑桥大学设宴招待，这时校中的著名学者都不在，只有狄拉克在；宴会的主办人知道狄拉克沉默寡言，因此特别去问狄拉克，想不想同这位作家见面？有没有话要谈？狄拉克表示他有许多话要同这位作家谈。主办人感到奇怪，平常沉默寡言的狄拉克，怎么会有“许多话”和一位没见过面的作家谈呢？

原来这位作家写的《印度之旅》是在英国占领印度的殖民时代的故事。这本书很有名，被编成舞台剧，又拍过两次的电影。故事如下：

有一位英国贵妇去印度游玩，找了一位当地的向导。大批人马出发，到了一个很有名的山洞，她要求向导带她进去看。可是从洞里出来后，她突然控告这位向导，说他非礼了她。在殖民主义时的印度，这位向导显然处于极不利的地位。向导被捕，然后受审。可是在审判中，双方律师质询的时候，这位贵妇突然说没有非礼这回事。这位印度向导立刻被释放，并获得赔偿。可是这位作家写作的技巧很高，使人不知道是这位贵妇出于同情这位要被判重刑的印度向导而说谎呢，还是本来就没有“非礼”的这回事，纯是贵妇诬告。

狄拉克看了这本小说后，猜不出是否真有非礼这回事。作为科学家，他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因此愿意同这位作家“畅谈”。

既然狄拉克这么说，主办人就安排狄拉克和这位作家坐在一起。介绍完毕，狄拉克就问这位作家：

“在山洞中发生的事的真相如何？”（What happened inside the cave？）

这位作家答：

“什么事也没有。”（Nothing）

狄拉克的兴趣只止于山洞中发生的事，知道“什么事也没有”以后，狄拉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对狄拉克说来，这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一次“健谈”了。

【注释】

[1]Poincare是法国著名数学家彭加勒，Aloysius是意大利天主教圣人阿洛伊修斯·贡扎加，Mussolini是意大利法西斯首领墨索里尼。

[2]韦尔（1885—1955），德国数学家、理论物理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