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上的风筝

学校放假，好友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从外地来到渝州，这是好友第一次带着小孩来渝州，也是好友这二十年来，第一回来渝州。听好友讲，上一次来渝州，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渝州成为直辖市之前，好友对渝州的记忆，就停留在那时。

好友是个海归，年轻时在国外求学，并在国外工作多年。出于敬佩她的勇气和毅力，又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关系一直不错，尽管最近这些年，由于各处南北两地，距离相隔甚远，见面交流的机会少了。几年前，回老家，在三甲医院，看见了好友，那时自己的母亲患脑梗塞，在医院住院。遇见好友时，是在住院部大楼的一楼大厅，突然遇见给母亲送饭的好友，很是惊讶。身着短袖短衣的家居服，花白的头发，蓬松随意挽在脑后，发福的身材，着实让人不易辨认出是一位才四十出头的女性。当好友招呼时，自己在人群中寻找，循着大厅环视一周，才发现其就在身旁。从谈话中，得知好友的母亲患有癌症，在住院，她的父亲，因照顾母亲，不小心扭了脚，也在住院治疗。好友住在父母家，离医院不远，好友母亲的一日三餐，都是靠好友端过去的。听到这儿，不由得钦佩好友的能干，一人照顾两位住院老人，而自己的母亲一人生病住院，请人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顾，自己还经常过来照看，总觉得整天有很多事忙不过来，更何况好友同时照料两个病人。后来，好友说家里有亲戚帮着做饭，好友只是负责送饭。

回到病房后，把遇见好友的事讲给母亲听，尽管母亲患有脑梗塞，半边身体几乎没有了感觉，变得有话说不出来，表情痴呆，但母亲微笑的表情，显示出母亲是高兴有熟人同在一家医院住院的。虽然，自己母亲与好友的母亲也是熟人，但双方年纪都老了，况且自己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因此往来也少。这次，得知好友母亲也在同一家医院时，便在晚饭后，带着母亲去看望。

好友母亲躺在病床上，满头白发，稀疏蓬乱，由于每天长时间的卧床，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虚弱的身体，连说话都显得很吃力。而好友母亲看见有人来看她，很是兴奋，大嗓门地招呼进来，看见母亲在搀扶下缓慢进屋，便问自己的母亲怎么了，说是自己的母亲原先是很精神的老太太，却成了如此模样。当得知自己的母亲患有脑梗塞，半身不遂，不便行动，而且吃喝拉撒，需得人照顾时，好友母亲便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叹息着。不过，话题很快转到好友母亲身上，好友母亲说也不知道如何患上癌症的，好友的母亲是一位妇科专家，退休后，返聘工作，在检查出患有癌症之前，一直在上班工作，当感到不适，觉得疼痛时，已是癌症晚期。在北京肿瘤医院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病情稳定些后，便回老家，一直断断续续在三甲医院住院治疗。这回，觉得病情更加严重，便住院治疗，用了不少昂贵的抗癌增强免疫力的药物。

这时好友进入病房，看见自己和母亲，很是惊讶，说她刚到自己母亲病房去看望，不料，却没看见人，才发现自己和母亲来到她母亲病房。好友母亲精神状态很好，很乐观，而相比之下，自己的母亲整天表情麻木。好友没有多说，露出一丝苦笑，只是说她母亲已经做了九次化疗治疗，身体很是虚弱。只是好友母亲头脑没有损伤，退休后又一直在上班工作，自始至终思路清晰，思维敏捷。自己的母亲已是半身不遂，屎尿不禁，口吃表达不清，精神状态相差甚远。这时，好友母亲指着病床边小柜上的水杯说，她每天喝水时泡几根冬虫夏草，每天喝着家里熬的鱼汤，输着价值昂贵的抗癌药，将命吊着，为的是多活半年，得知小女儿生的孩子是男还是女。之后，便撒手人寰，安心离世。好友的妹妹那时正怀有身孕，好友母亲再次病重的事，一直没有告诉她，好友准备等妹妹生下小孩后，再告诉，但又担心母亲是否能坚持到那时。“再活半年”这句话，在好友母亲的嘴里说了几遍，这或许是好友母亲坚持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好友母亲唯一想实现的心愿。半年后，好友母亲便将知道她另一位外孙的性别。

聊了一会儿，问起好友的父亲怎样。好友说父亲只是脚崴了一下，不太严重，原本不想治疗，而好友母亲放心不下，在好友母亲的坚持下，也在同一家医院治疗，现在还不能下床行动，不过有亲戚帮忙照顾。家里也请了人煮饭，好友只是跑腿，从家里端饭给母亲。好友父亲病情轻些，除了腿脚不方便外，其他的事情好友父亲都能照料。虽然得知好友并不做家务，只是跑跑腿，在病房陪陪母亲，但从外地回老家，每天跑上跑下，照料身患癌症的母亲，也定不会轻松的。

后来得知，好友母亲在两个月后，去世了。听好友说她母亲临走时，很是痛苦，身体痛得变了形，平时很坚强的母亲，被癌症折磨得蜷曲成一团，全身抽搐不止，而就在身旁的好友却一点儿也帮不上忙，十分痛苦。病者身体痛苦万分，在场做子女的精神上备受折磨，却又无能为力。

过了半年，自己的母亲也离开人世，走时很安详。

后来，好友带着小孩，来到渝州，谈起当时的情况，记忆深刻，仿佛发生在昨天似的，难以忘怀。

好友的孩子，虽然小学还没有毕业，半大的孩子，既顽皮，又好动。看见街上热闹的场景，总是会挤进去，一探究竟。看到街上跳舞的人群，也会驻足观看，久久不愿离去。当问他是否会跳时，回答却说不会。但随音乐挪动的脚步显示出小孩很想学，或许长大后，会是一位街舞高手，但现在尚小，又是初来渝州，还有很多景点要游览，便没有在街上停留太久。

渝州的朝天门，是来渝州的外地人必去之地。朝天门，原本是古代渝州的九开八闭古城门之首，位于长江和嘉陵江两江交汇之处，渝中半岛最东边。站在朝天门广场边上，可看到清澈的嘉陵江水与昏黄浑浊的长江水交汇，在宽阔的江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分水线，十分明显。古时道路交通不发达，进出渝州，以至入川的路径，水路便是捷径之路。因此，朝天门是古时进入渝州的咽喉要道。渝州成为全国四座直辖市之一后，扩建码头上的广场，沿江岸边，修建塑造成一艘巨大船只的船头，正带领渝州人民，奔驰在广阔的江面上。

原先从家里阳台上便可看见朝天门广场，夜幕下华灯绽放时，非常明亮壮观，远远地望着，就像领航者汇聚船头，带领大家乘风破浪，不畏艰险，勇猛向前。后来，家里阳台的视线，被新修建的高楼遮挡了。

扩展后的朝天门码头，就像勇往直前的一艘大船的船头，代表着渝州的形象。特别是城市直辖的庆典直播中，万人聚集在朝天门广场和江边码头上，齐唱红歌，气势恢宏，震撼人心，让人记忆深刻。因此，朝天门自古以来的悠久历史，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也是大型活动举办之地，使得朝天门成为渝州的标志性景点，凡是来渝州之人必去不可。

好友带着小孩，从渝中区的洪崖洞，转道朝天门。广场上巨大的广告牌吸引住好友的小孩儿，以广告牌为背景，或笑，或眯着眼睛，或用手在脸前比画着自认为很帅的姿势，变换着不同的姿态，并乐此不疲。到了广场江边，好友的小孩凑到一堆卖小玩意儿的地摊边，饶有兴趣地说，他知道远处的玩偶为何随着小贩的手指舞动，跳着欢快的舞蹈。不远处，两只飞在天空中的巨型风筝引来大家的注意，一般来说，巨型风筝的起飞，需要一个长长的跑道，就像大型飞机的跑道一样。可横面短的朝天门广场，怎么会使得如此之长的风筝飞上天空？一盏一盏的风筝，顺着放飞者手中粗粗的线，一直延伸到天空，仔细数了一下，大概有数十只，每只风筝的体型都比人大，都被一条长而粗实的线连接着，翱翔在远处的天空。

到江边，乘船往对岸的滨江路，当下到广场下江边的台阶时，才发现，江边码头的台阶上，聚集了许多的人，坐在石头砌成的台阶上，一边欣赏着或起伏，或平静的江面，一边抬头观望着天空中飞翔的风筝。偶尔听到飞机的轰鸣声，蔚蓝的天空中，客机的身影清晰可见。

坐在渡船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悠闲地享受着天空、地面、水上的风景，不禁想起了林徽因的诗《风筝》：“……一长根丝牵住天穹，渺茫—— 高高推着它舞去，白云般飞动，它也猜透了不是自己，它知道，知道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