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视角

现实主义视角

本书第2章曾提及，现实主义在观察世界体系时，非常看重体系中主要大国的权力关系。而现实主义者研究一个体系是否稳定时，也往往从大国的力量对比与战略关系出发，来讨论体系的权力结构对体系稳定性的影响。由此，现实主义内部主要形成了三种有关体系稳定的观点，它们分别是霸权稳定论、均势稳定论和两极稳定论。

●霸权稳定论

霸权稳定论认为单极世界最为稳定。在单极体系中，只有一个主导性的行为体（即唯一的超级大国），对国际事务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这个特殊的行为体就是霸权国。霸权国往往依靠其超强的军事、经济等实力主导其他所有国家。如果霸权国能够确立为整个体系所接受的基本规则，那么单极体系就更有可能显示出稳定性。也就是说，体系中单一国家占据主导地位往往减少战争的发生率，霸权国家能够并愿意通过提供国际公共物品而发挥类似国内政府的某些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减低无政府状态所带来的无序影响^[8]。中华帝国盛世时期以朝贡体系主导东亚各国，大英帝国在19世纪以海上霸权制定自由贸易与海上航行等国际法规，美国在二战后以超强实力引领西方集团都是霸权稳定论的经验论据。

霸权稳定论的逻辑条理清晰、简洁明了，但很快就受到其他学者的质疑。他们批评霸权稳定论的逻辑，认为其至少存在两点纰漏：第一，国际制度并非全都产生于存在霸权国的时代，比如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下的主权原则和维也纳体系下的国际会议惯例。第二，国际机制建立之后，具有独立的生命力，完全可以不依赖创造它的权力结构而维持下去，也就是并不一定需要霸权国，比如欧盟并不总是需要法德轴心才能运转。所以，稳定世界体系所必需的国际公共物品未必一定需要霸权国来提供。这些学者进一步质疑霸权稳定论的主要实证论据，比如：通过实力比较，英美并没有存在长时间的全方位的绝对优势地位。而且，美国权势遮天时，国际冲突并没有减少；美国实力下降时，国际冲突也没有相应增加。这说明霸权存在与否和体系稳定性的强弱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9]。

●均势稳定论

均势稳定论认为多极相互制衡所形成的均势最为稳定。均势是一种局面或状态，即没有一个大国或集团能够主导体系中的其他各行为体。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均势格局能维持长久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首先，在均势格局下，多个国家围绕多个问题进行互动，其结果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和相互交织的忠诚，每个国家在决定是否与别国开战时，都必须考虑到这些利益关系和忠诚的问题。其次，一国的双边关系越多，该国能付诸每个双边关系的精力就越少。如果一国需要用一定的精力关注他国，则该国的全部精力将分摊到其他各个实力与之相当的国家上，因而国家数量的增加便减少了该国对其他任何一国的关注，那么强国数量的增加就可能有利于国际体系的稳定。支持均势稳定论的学者经常采用的论据就是维也纳会议之后的欧洲协调，英法普奥俄五强之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使得欧洲维持了百年的基本和平状态^[10]。

均势稳定论遭遇到的质疑来自现实主义者内部，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代表人物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提出了四点反驳意见。第一，国家的目标不是势力均衡，而是自己远胜别国，所以均势时时有被打破的可能。第二，避免一国称霸世界、维持多国体系的成本是经常发生代价巨大的战争（如法国大革命后长时间的反法战争），并不是所有大国都愿意分担这一成本。第三，多极会产生更多的冲突机会，特别是大国之间的冲突。第四，多极体系下，由于国家间关系繁杂，大国误算和误判的可能性更大。历史上不乏支持米尔斯海默论点的实例，比如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也是多极格局，但却很快崩溃；又比如中国的战国时期，七大强国之间长时间维持多极局面，但它们之间依旧经常爆发战争，体系并不稳定^[11]。

●两极稳定论

两极体系是由两个占主导性地位的国家或强大的竞争性联盟集团组成的体系。持两极稳定论的学者认为，两极体系比较稳定的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两极体系下大国冲突的数量更少，由此会减少大国间战争的可能性。二是只有两个超级大国在“操盘”，更容易运作一个有效的威慑体系。三是只有两个大国主导该体系，故误算和冒险的几率更低。支持两极稳定论者最经常使用的例子是美苏对峙，虽然两国长期“冷战”，但世界主要大国却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内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12]。

两极稳定论看似很有说服力，但很快也遭到质疑。根据冷战史批评两极稳定论的主要观点有三。第一，两极形成的过程非常危险，在美苏两极形成的过程中，两个超级大国擦枪走火引发世界大战的可能性极大。第二，两极下爆发了大量危机和代理人战争，如古巴导弹危机、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两极之间不打仗不能说明世界就是稳定的。第三，美苏之间的稳定并不完全依靠两极格局，意识形态的束缚力和核武器的威慑力也是维持体系稳定的重要原因，前者推动同一阵营内部的和平和团结，后者致使两大集团之间不至于爆发大规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