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白薇伴青藤

细雨中的木栅山仿佛山里的村姑，隐约含情，葱茏蓬松，远黛滴翠。沿着山间小路，去寻访青藤墓园。曲径通幽，渐离尘嚣，仿佛真的要去谒见一位四百年前的文化老人，所有的想象都像这湿漉漉的空气一样，清新而凝重。

路的两边种满了侧柏、修竹、山茶和蔷薇，长长的蔷薇藤蔓，缠绕在树上。正是花开时节，白色花缀满叶间，团团簇簇，甚是热烈。用“80后”梅堰的话来说：花疯了。疯了，倒颇契青藤老翁的作风。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来：一路白薇伴青藤。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远远地便看见墓园。园修得很江南，也很平实，像个普通读书人家的小院。闻是数年前几位书家集赀修复。园门上挂着一块木匾：徐渭墓园，山阴书家鲍贤伦书。门角有间小屋，住着守园的老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程派戏，好像是新艳秋的《鸳鸯冢》，我随声附和着。老人说：你唱得不错。我说：你也喜欢程派？老人说：是。我说：买票吧。老人说：喜欢程派，算了吧！

徐渭墓在园西侧，修篁数茎迎风摇曳；芭蕉一丛，正新叶初舒，生意盎然。皆是青藤画中天然粉本。墓碑刻着浙派大书家沙孟海所题“明徐文长先生墓”。朝轶摘来一枝白薇放在墓前。我则只有心香一瓣，默默祝祷。

徐渭墓园

转身来问守园的老人，他说此地叫（里）木栅，属印山。徐家祖坟地便在这里。

徐渭名气大，画家、书家、诗人、戏剧家，还有无数关于他的民间传奇。绍兴朋友说，徐渭还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他领兵打过仗。关于徐渭的文字很多，要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徐文长最好还是从他自己的诗文书画中去慢慢地感悟吧。就像他的那幅《墨葡萄》，每看一遍总会获得一些不同的信息。

去年夏天，我去贵阳，朋友开车带我进山区，车过龙里，忽然想起徐渭。徐渭的传说，大抵与他的狂狷个性与多舛的生活经历有关。有人说，这恐怕与他的身世有关。徐渭的先祖曾是绍兴的一个小官，后因株连获罪而被充军发配到贵州龙里卫。徐父徐璁二十七岁在贵州中了举人，做上云南巨津州知州。夫人童氏带着两个儿子从龙里赶往巨津与丈夫团聚，却死于滇阳驿道之上，留下九岁的长子徐淮和不到一岁的小儿子徐潞。及至二子成人，徐璁后来同比自己小十三岁的苗氏成亲。正德十五年，徐璁称病去职，举家迁回山阴。徐璁和苗氏并无生养，及璁晚年，纳苗家陪嫁的侍女为妾。徐璁五十九岁那年，生下了三子徐渭。徐渭刚满百日，徐璁便溘然辞世，徐渭从此无缘得见父亲一面。苗氏疼爱徐渭，但他的生母却因身世卑微，难得与亲生儿子亲近，加之思念故土，抑郁寡欢，后来，竟被苗氏赶出徐门。这一切，难免在徐渭的幼小心灵产生巨大的影响。

作为画家，四百年来徐渭影响之大，以至门下“走狗”历代不乏其人。“走狗”们多见徐渭的狂狷，一味张扬个性，宣泄情感，泛而滥之，大多堕入“江湖”与“朝市”末流。我最爱文长的剧作《四声猿》。《狂鼓史渔阳三弄》即今日京剧名段《击鼓骂曹》；《雌木兰替父从军》今亦已改编成豫剧名戏《花木兰》；《女状元辞凰得凤》、《玉禅师翠乡一梦》则今已绝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