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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名路的怅惘流年

时间:2022-08-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南昌路茂名路一带是文青与小资们经常活动的地方,爱热闹的人喜欢去复兴公园里发泄寂寞,爱说话的人则喜欢在南昌路上的YY酒吧消磨时光。一百年前,一名叫环龙的法国飞行员在上海进行飞行表演的时候死于意外,法租界为了纪念他,把这条路命名为环龙路。那一年,她嫁给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为女儿省吃俭用的雯雯,在茂名路住了几十年,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进“1931”那种馆子里坐一坐。

南昌路茂名路一带是文青与小资们经常活动的地方,爱热闹的人喜欢去复兴公园里发泄寂寞,爱说话的人则喜欢在南昌路上的YY酒吧消磨时光。

位于十字路口的南昌大楼非常ART DECO,外立面贴有装饰面砖,门窗上有铁花。一百年前,一名叫环龙的法国飞行员在上海进行飞行表演的时候死于意外,法租界为了纪念他,把这条路命名为环龙路。路口建起环龙公寓,就是现在的南昌大楼,旧时也叫阿斯特屈来特公寓,这栋公寓在老上海,被称作“等级森严的公寓”。据说楼里每个单元的厨房都有电铃,还有独立的备菜室和7平方米的保姆间。

南昌大楼的南面,茂名南路上的酒吧街已消沉了。上个世纪末,东海堂二楼摆满匠气的油画,一楼的古董家具间坐着各式各样的写作者、音乐人、媒体人,他们以为新世纪的文艺复兴即将来临,届时自己是不可或缺的。而DKD酒吧里,则如同饲养了猛兽,狂啸不止。酒吧门口,除了跳舞跳到大汗淋漓出来抽烟的老外,还有穿着金色镶边及踝长裙、梳了麻花辫子,神情暧昧的中国女人。那些画面后来先后匿迹。唯独剩下路口的“1931”酒吧,孤芳自赏。

正对“1931”马路对面路口的居民新村,倒是好多年里都无多少变化,一点看不出来,里面有很多怅惘的故事。不过,只要你愿意听,我随时愿意讲。

舅舅有个中学时代的暗恋对象,就住那里,她是我小姨妈的闺密,以前经常来外婆家,大家唤她雯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她二十六七岁,穿衣摩登,举止贤淑,说话柔声细语,算是一个好看的女子。雯雯家出身是资本家,“文革”的时候她爹爹天天在瑞金路上扫大街,她被分配到崇明农场,“文革”后从农场回来,在淮海路一家童装店站柜台。

改革开放初期,那些在市中心弄堂长大,小时候娇生惯养后来却错失读书机会的女孩子,都有些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更别说是相貌娇好的。所以她们中有一些到了大龄阶段,依然未定终身。那个年代的社会里特别有钱的人少,所以鲜有女孩能想到“傍大款”、“钓金龟”这样的事情,稍微胆子大一点的,最有可能是去走“涉外婚姻”的道路。嫁给外国人就能出国,不用继续在工厂或者商店里混日子,那也是当年很时兴的一种改变命运的途径。小姨妈当年就当机立断嫁给了法国外交官,从此变成了享尽荣华的外交官夫人。可雯雯却没有遇到过那种可以麻雀变凤凰的拐点,这兴许是她一辈子都要遗憾的事情。按照小姨妈的话来讲,雯雯不够聪明。

雯雯母亲死得早,父亲又娶了个女人,带来一个和前夫所生的儿子,他们一家四口住在新村里。相处久了,雯雯竟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谈起恋爱。不要说在80年代初,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会让人非议。弟弟小了她八岁,长得很像刘文正。他没个正经工作,成天打牌斗蟋蟀。可漂亮又玩世不恭的坏孩子,偏偏就容易让女人疼爱。雯雯一直给弟弟钱用,还喜欢为他织各种样式的毛衣,织完以后看他试穿,他套上毛衣弄乱头发的那一刻,想必是让她无比喜欢的。

在她的溺爱中,弟弟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候还对她动粗,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对人承认胳膊上的乌青是他弄的。有一次他们起争执,她跑下楼取自行车,弟弟从二楼窗台上将一盆月季朝她砸下去。她躲闪不及,额头被坠落的瓦盆擦中,当场血流如注,缝了十一针。自此脑门上永久留下一道疤,她必须永远在“额角头”上留刘海,将疤痕藏匿在秀发中。即便那样,任何人劝雯雯与弟弟分手,她都不愿意。直到有一天她怀孕了,他当着众亲戚的面说绝对不要跟“阿姐”结婚,他们的爱情才同肚子里的小孩一并流掉。没过多久,弟弟因为在华侨饭店门口倒卖外币,被抓进去吃官司了。她算彻底与他了断。

雯雯的第二个对象是她同事的表哥,生得高大健美,家住长乐路,是一个很有情趣的男人。无论看电影,听音乐,他都懂经,还经常在晚上去业余舞蹈班跳舞,什么恰恰、三步四步、迪斯科样样玩的好,并且口若蜜饯嘴巴很甜,说出来的话句句讨老年人开心。那时候雯雯勾着他的手臂在淮海路上来来回回逛马路,遇见熟人就站住脚攀谈一阵,一边讲话一边笑嘻嘻朝他看,有说不出来的满意。她以前哪里能如此天经地义地与心上人抛头露面呢?

谁都以为他们快结婚了。突然有一天,一个住在来德坊的年轻女人被人杀害在家里,还被毁容。派出所抓到了凶手,就是死者的未婚夫,招供是情杀。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派出所喊雯雯的男朋友去问讯,说是协助调查,因为凶手交代出“破坏感情的第三者”竟然就是雯雯的男朋友。那个被杀掉的女人是舞蹈班的老师,如若不是发生凶杀,她和他非同一般的关系,可能一直不会让雯雯知道。美丽的情人死了,男人很伤心,雯雯的心也被深深刺痛。她想等他来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他再也没有找过她,等于不告而别。

某一天雯雯在陕西路买花,认识了一个住在南昌大楼后面的男人,他是个绘画老师,在某中学教书。他帮她捧着大把鲜花,一路送到家门口。那天晚上睡觉前,她反复回想着这个男人斯文的语调,他的格子花纹呢绒长裤,以及头上的鸭舌帽。他们开始天天见面。那时候雯雯已经快三十岁,男人答应要娶她,但是先要出国深造,让她等他。她等啊等,一晃几年过去,他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法国老婆,帮他在复兴路上开起了画廊。

吃过三十四岁的寿面之后,雯雯照镜子,觉得刘海式样的发型越来越不适合自己。她朝镜子用手撩起刘海,除了看清额头上的疤痕,还发现发丛中有好多根白头发。她断定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那一年,她嫁给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他在老锦江里做西点,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男人,小眼睛,略微有一点谢顶,没啥浪漫情调,结婚是足够可靠的。

如今雯雯已经从童装店退休,在一座商务大厦里做后勤工作,打一点工贴补家用。岁月催人老,二十多年前的秀好在她脸上所留存的一点点韵致,不足以让她自哀自怜。她的女儿在念大专,快毕业了,也即将迈入婚恋大军。雯雯现在三句话不离女儿,仿佛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不知道她会如何教女儿挑选男人呢?

为女儿省吃俭用的雯雯,在茂名路住了几十年,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进“1931”那种馆子里坐一坐。附近所有灯红酒绿的生活,围拢住她不起眼的轨迹,它们距离这个上海女人的天地,终究是咫尺天涯。而数年前曾令她魂牵梦萦、遍体鳞伤的那些男人们,后来发财的发财,发福的发福,并依然在附近一带来来往往。

朋友的外甥女,乳名天天,从事艺术工作的爸爸买来一瓶吹泡泡的肥皂水,房间里飞舞的彩色泡泡,令天天兴奋不已。她背后那只玻璃橱柜,和我们家的差不多,里头可以放很多日用品,还有几样用来观赏、增添室内情趣的小摆件。摄于20世纪80年代初,淮海坊。

人生如戏。你我皆是来看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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