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儿黄

东北的春天实际上很短，绿柳桃红仿佛是一刹那。我的家乡豫北，地处黄河之滨。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三个月。豫北的花期较长，春光实际上大大超过三个月。少时对明媚春天的直接感观，除了放眼遥望，田野麦苗碧绿无垠，就数大河上下油菜花儿一片金黄了。故乡的油菜花如经年陈酒，至今想起她，还令我心醉。

油菜的生命力很强，很多农户将它种在贫瘠的空地上，或者种在杂草丛生的沟边垄沿。甭看黑色种子粒比小米还要小，一旦种到潮湿温暖的土壤里，便立即骚动于母腹。用不了几天，很快就伸腰翻身，破壳发芽。待到润如酥的天街小雨一下，便破土而出，睡眼惺忪地向大地贡献一份新绿。可惜因为主人偏爱小麦，分给她的地盘较小，这片新绿的面积在一望无边的绿野中，只得屈居第二了。新绿不断拓宽空间，慢慢地由淡抹到浓妆。是谁促成这种变化？自然还是春风细雨。“逐舞飘轻袖”的春风，来去无迹，动息有情。春风梳理大地满头秀发，剪出了绿柳的细叶，更精心剪裁出油菜的浅浅的、圆圆的、敷着薄粉的片片嫩叶。待到霏霏的细雨洗过，那些油菜苗儿，很快就像女孩子那样亭亭玉立，个头比小麦高出一截。

到了清明前后，油菜便株株生出花骨朵儿。经和煦春风轻拂，温暖的阳光沐浴，花骨朵儿便迅速绽苞、伸萼、吐蕊，开出朵朵黄花。远看像迎春花儿乍放，近瞅如珠宝首饰生辉。油菜的黄花开放在春天里，是春光明媚的昭示。朵朵黄花也是丰收的希望，开放在农民的心头。如果说小麦吐穗是农民耳朵中的第一声婴儿啼哭，那么油菜花儿绽放便是小伙子心上人的第一次面带红晕的微笑。等到燕剪春头，莺啭柳梢的时候，采花的蜜蜂便成群飞来，这时整个田野中油菜花金黄一片。成片成片的油菜花黄闪闪，亮晶晶，金光四射。在绿油油的麦田铺上了锦绣，给一望无际的原野镶上了金边。油菜花和花园里的花不同，花园的花或篱边妖娆，或盆里乾坤；油菜花和路边野花也不一样，路边野花或道边绽放，或桥头逞美。二者都是美在一点，香在一点，春闹枝头，红杏出墙就算是大范围了。而油菜花是花开盈野，香在天际，春在人间。六合之间，穹庐之下，锦展缎铺，看不到边。油菜花像行云流水般的波动，黄澄澄、金灿灿，那场面、那规模、那美丽、那气魄、那流韵，我敢说普天下的花儿，无出其右者。

油菜花的茎长，成簇，花骨朵儿很像一串伞状的葡萄嘟噜。下层的花蕾先开花结荚，上层的再次第开花结实。下层的果实已逐渐鼓胀、丰腴、长大成型，上层的花骨朵还在不断裂嘴、吐蕊、展萼。因此油菜的花期绵长，大田中的黄色云锦连绵不绝。油菜花黄时，风拂、花舞，雀言、燕剪，蝶戏、蜂闹，春意融融，无复加矣。田野里生机一片，农民脸上也荡漾着笑意，村子里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除草的姑娘在花间歌唱，脱去棉衣的孩子们也在花间疯野，油菜花伴他们欢度着童年的好时光。少时因捉迷藏，曾多次在油菜花的香气浸袭下，醉眠花丛。油菜花留下太多的记忆，也留下第一张歪歪斜斜的写生画。等到花尽果熟，农民们挥镰收割，运输路上人欢马叫，打麦场上嬉笑声声，不久就能吃上白馍馍和菜籽油了。每当夕阳西下，村子里炊烟袅袅，徐徐升华飘逸，似静也动。炊烟里，流荡着无声的音符，空气里弥漫着一片清醇的油香。各家各户都在饭桌围坐，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大人小孩微笑的模样，活像一朵朵油菜花儿绽开。

麦绿菜花黄

2008年3月26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