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兵工厂我们是有权利的

“因粮于敌”与运动歼敌，也是毛泽东克敌制胜的基本经验。

1936年12月，毛泽东总结土地革命战争的经验，在讲演的基础上，写作了《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在文章的结尾处，他语出惊人地写道：

我们建立军事工业，须使之不助长依赖性。我们的基本方针是依赖帝国主义和国内敌人的军事工业。伦敦和汉阳的兵工厂，我们是有权利的，并且经过敌人的运输队送来。这是真理，并不是笑话。（《毛泽东军事文集》第一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759页）

伦敦的兵工厂，那是英国的；汉阳的兵工厂，那是国民党的。但是毛泽东十分自信也毫不客气地说“我们是有权利的”！而且是“敌人的运输队”把枪支弹药给我们“送来”。常规思维的人以为这是说“笑话”，毛泽东却坚定地认为“这是真理”！

在这段言简意赅、内容丰富的议论中，毛泽东无意中把孙子“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的思想，修正发展成“取用于敌，因粮于敌”的思想，不仅军粮马草要取用于敌，枪炮弹药也要取用于敌。人们读《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往往对毛泽东总结的中央苏区反“围剿”战争的战略战术比较关注，对文章结尾这段关于革命军队“军事工业”问题，似乎不很重视。其实，这个谋略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都是我军后勤保障的一条原则，一个渠道。

也许受武器装备“经过敌人的运输队送来”这个新观念的影响，毛泽东本人和他的士兵们则戏称蒋介石是“运输大队长”。国民党军高级将领冯玉祥与蒋介石政见分歧，他也从另一个角度称蒋氏为“运输大队长”。

抗日战争胜利后，毛泽东亲赴重庆与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冯玉祥非常佩服毛泽东一身系天下之安危的胆略和勇气，他说：“毛泽东到重庆，说明了他胸襟坦白，一片至诚。”毛泽东在重庆期间，同冯玉祥接触的机会多了，每次接触，他们都推心置腹。

冯玉祥的爱国行动越来越为蒋介石所难以容忍。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冯玉祥不得已而离渝赴美。在美国考察期间，冯玉祥席不暇暖，奔走呼号，在各种集会和街头上发表演说，在报刊上撰写文章，举行记者招待会，向世界舆论公开表明他反对蒋介石独裁，反对美帝扶植蒋介石打内战，他用形象而激动的语言说：

蒋是屠宰公司的总经理，在中国屠杀了成千上万的教授、学生、老百姓。又是“制造”共产党工厂的厂长，反共打内战，共产党愈打愈多，中国人民都倾向共产党了。他还是运输大队长，无底洞洞主，他把美国送给他的武器弹药，也都转送给共产党；无论你给他多少援助，也填不满他这个无底洞……（谭玉琛主编：《毛泽东与党外人士》，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31页）

冯玉祥的言论，对美国朝野影响很大。虽然冯氏有自己的讲演立场和目的，但他在认可蒋介石是“运输大队长”这点上，则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解放军用缴获敌人的枪支弹药武装自己的事实。而他说的“多少援助也填不满他这个无底洞”，更是确凿地反映了解放军“取用于敌”的物资装备数量大得惊人。

毛泽东也把他取用于敌、因粮于敌的军事战略，讲给著名的美国新闻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蒋介石发动内战之初，1946年8月6日，毛泽东在延安会见斯特朗，两人坐在窑洞前苹果树下，就内战的前景进行热烈的交谈。

石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一个大茶杯，大杯的周围有许多小杯，还有火柴盒。毛泽东一边含笑摆弄着它们，一边对斯特朗说：

“茶壶是苏联，大茶杯是美帝国主义，小茶杯和火柴盒是其他众多小国家，中国也是其中的一个。茶壶、小杯们连在一起，包围着大茶杯。你说，美帝国主义还能战胜苏联吗？”

斯特朗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可是她又说道：“可是美国的确很强大。它有许多先进武器设备送给了国民党呀。”

毛泽东爽朗地笑了。他看着斯特朗说：

“你也患有‘恐美病’哟。是啊，美帝国主义确实给蒋介石送了不少武器，可这不过是‘输血’，这种‘输血’嘛，是美国输给蒋介石，蒋介石又输给我们。这‘血’还是我们得了哟!”（谭逻松等编：《毛泽东的幽默故事》，同心出版社1996年9月版，第43页）

毛泽东停了一下，又接着说：“美国是历史上最强大的。可是，你知道，它的摩天大楼是最高的，但是摩天大楼的基础也是最不稳固的哟!”

当翻译将这句话译给斯特朗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毛泽东看来，美国“输血”把许多先进武器给了国民党打内战，可这“输血”最终还是“输”给了共产党和解放军——“这‘血’还是我们得了哟!”

打内战，毛泽东与强敌周旋，“因粮于敌”也“制造”出一些幽默故事。

1947年3月，胡宗南率军进攻陕北，到处闹粮荒，顿顿吃黑豆，极为艰苦。然而，在毛泽东的周围，仍能听到战士们的笑声：

由于胡宗南的进攻，陕北闹粮荒，从梁家岔开始，我们天天顿顿吃黑豆，毛泽东写《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因为吃黑豆胀肚，放屁放得坐不稳，便起来散步。

走到院子里，院门口站岗的警卫战士朱老四，大概是抽烟抽的，牙齿很黑。他又喜欢咧嘴，一咧嘴就露出两排黑牙。毛泽东看到了，煞有介事地睁大眼睛：“哎呀，老四同志，你的牙齿怎么那么黑哪？吃黑豆吃的吧？”

朱老四咧着嘴正不知如何回答好，却“噗”地放了一个屁。

毛泽东像听到回答一样点点头：“不？噢，不是就好。”

这一来，朱老四再也忍不住，红着脸，抓住后脖梗憨笑起来。我们也都笑出了声。毛泽东笑了一阵，语言一转，对大家说：

“吃黑豆是个暂时的困难。陕北就是这么大个地方，每年打的粮食，就够自己吃的。现在敌人来了十几万，又吃又毁，粮食就更困难了。不过，这也不要紧，我们要渡过这一关，再过几个月，就不在这里吃了，到敌人那边吃去。”

他盯住朱老四，抱不平似的问：“你说，难道只许他们吃我们的，我们就不许吃他的？”

朱老四点点头，用力憋出一句：“吃狗日的!”同志们又是一阵开心大笑。（周宏让主编：《跟毛泽东学文》，红旗出版社2002年版，第556页）

这是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毛泽东与警卫战士朱老四探讨的是极严肃的“因粮于敌”的大问题。粮食方面仅“够自己吃”的陕北，来了十几万像蝗虫般的进犯军“又吃又毁”，岂能不闹粮荒！毛泽东的主意早已打定——“到敌人那边吃去”，也就是把战争引向蒋管区，让敌人背上这个沉重的财政经济包袱。战士朱老四以自己特殊的语言支持毛泽东的招法：“吃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