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为陈其年题照

乌丝曲倩红儿谱②，萧然半壁惊秋雨③。曲罢髻鬟偏，风姿真可怜④。

须髯浑似戟⑤，时作簪花剧⑥。背立讶卿卿⑦，知卿无那情⑧。

注释

①陈其年：陈维崧，字其年，号迦陵，江苏宜兴人。其年工诗词文赋，为清初阳羡词派之首，与朱彝尊齐名。有词1629首，辑为《湖海楼词》，著有《湖海楼全集》50卷。②乌丝：指陈其年之作《乌丝词》。红儿：杜红儿，唐代名妓，后世用以泛称歌妓。③萧然：空寂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形容空虚四壁萧然，没有任何东西。④风姿：风度姿态。⑤须髯：络腮胡子。须髯浑似戟：胡须又长又硬，怒张如戟，形容外貌威武。⑥簪花：谓插花于冠。⑦讶：讶然，惊诧。卿卿：男女间表示亲昵的称呼。⑧无那：无限，非常。

词解

此词是为好友陈维崧的题照：其年谱好词曲，令歌儿舞女谱唱，其虽家贫却才华横溢，令世人为之震惊。娇艳柔媚，曲罢之后的神态十分可爱。其年长相威武，络腮胡子又长又硬，怒张如戟，然而却时常头戴红花手舞足蹈，背对着心爱的人轻声诉说无限衷情。既富江湖豪气，又不无绮艳，可谓刚柔相济。

评析

●知卿无那情

李白的《长干行》中就有“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句子，那是青梅时光里的月圆花好，情意无猜惹人羡。陈其年风流倜傥，时常头上戴花吟耍于风月脂粉之中，又是何等的香软。

陈其年在扬州时，广东著名诗画僧释大汕为他画了张小像，名为《迦陵填词图》。康熙十八年（1679年），陈其年已年逾五十，朝廷召举博学鸿词，授予他翰林院检讨，参与修撰《明史》，也把画像带到了京城，当时引得三十余位名士争相题咏。容若此阕《菩萨蛮》就是其中之一，这首词是纳兰词罕有的风趣之作，也彰显了他性格当中纯真俏皮的一面。

乌丝，是指陈其年的《乌丝曲》。陈其年旅居京华时所填的词结集为乌丝词》，词风绮丽瑰艳，非常受世人赞赏。红儿，即唐代名妓杜红儿，相传美色无双，聪慧灵悟，非一般妓女可比，后来泛指歌妓，此处是借指画像上其年旁边的歌女，意为其年词被舞女所谱唱，可见其年的作品影响深广，是赞扬，也是打趣。

“萧然半壁惊秋雨”这一句是这阕词里最为大气而又浓墨重彩的一笔，遒劲而苍越。萧然，而又清寂，简陋，悠闲，轰动。

容若引用“惊秋雨”的典故来映衬其年的才学。诗鬼李贺《李凭箜篌引》中有一句“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箜篌乐声引得补天的女娲入迷，女娲忘记守候补天处以至石破天惊秋雨倾泻，这是李贺的名句，想象力超群。容若以凤首箜篌之音来比喻陈其年的词曲所谱唱音——他对陈其年，真是至热至诚，情透肺腑。

容若生性当中就对女子抱有温存之心，他比照画像上的两人，一个是玉箫丽人，一个是虬髯中年男子，不免开玩笑打趣其年“须髯浑似戟”来。容若将其年的胡须比作长矛钩戟，可谓活灵活现。

最后两句峰回路转，又写到画像中的吹箫女子。她吹罢曲子亭亭而立，又莺莺软语来嗔怪“知卿无那情……”卿卿，是男女之间彼此亲昵戏谑的称呼。无那情，即无限情。

这一阕词，也算是一个磊落的凭证，待再开卷执望，依然是沧桑岁月中的一段好时光，脉脉温良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