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毛兔灯
我记忆中的故乡的元宵节，是锣鼓与长号的齐奏，是万众山呼海啸的沸腾，是狮子和龙灯的狂舞，是遍地荷花灯、毛兔灯、鲤鱼灯的熊熊烛光，伴着一座座鼓亭、台阁在喜乐声中载歌载舞抬过。还有，冲天的焰火和爆竹，炸出满天红屑和烟云，以及家家用樟树叶“弹址界”发出噼里啪啦好听的爆裂声并弥漫出好闻的气息，陪衬着民间高手表演的舞钢叉、跳桌角、叠罗汉的矫健英姿……
久违了，早年梦中的元宵节！自少小离家之后，50年没在家乡欢度过元宵。虽然年年岁岁有此节，异地他乡也有彩灯和焰火，但我始终感到自己像一个匆匆过客在看戏。老是向家人感叹：“宋嫂鱼羹”没有象山港的蛎黄“糊辣羹”鲜美，“知味观”的小笼包子也不及三门湾的汤包爽口。因此，春节那几天，每每会在梦中腾云驾雾返乡闹元宵，自己动手用篾丝和桃花纸扎一盏毛兔灯，捧一个汤碗大快朵颐地喝“糊辣羹”，醒来后嘴角还有口涎余沥。
前年今夕，他乡游子终于在正月十四回故乡过元宵。我穿着唐装，浴着早春骄阳，坐在宁海前童古镇的广场上，望着眼前是人山人海的彩旗飞舞，蓝天灿阳与一张张笑脸相互辉映。我又看到童年熟稔的龙旗、长号、龙灯、狮子、彩船、鼓亭、台阁……那些脸孔涂抹得像红鸡蛋一般扮成戏曲人物高高站在秋千架上的孩子，正调皮地向观众们扮着鬼脸。特别是那些年逾古稀尚身手不凡的舞狮耍龙老大爷和披红挂绿跳舞的老奶奶，我更在他们满面皱纹的灿烂脸上，读到了国泰、民安和丰足。
这才真正是全民的节日啊，镇子上摩肩接踵全是人，连四村八乡也走亲访友一齐来古城古镇闹元宵。一盏盏毛兔灯闪烁着嫣红的眼睛，一根根荧光棒挥舞出七彩缤纷。我在市集上徜徉，寻找着童年嗜好的玩具和食品，竟惊喜地发现一个卖糖摊上有我自小喜爱的炒粉糕、花生糖。我买上满满两大袋，不顾别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我，他们也许不能理解我为何会对这个卖土糖的山乡老人如此钟情。
一轮中天明月，万簇礼花齐放，我恋恋不舍地告别前童，回到城里的老家。迎面仍有不绝的车辆、人流往这古镇涌去，把公路挤得水泄不通。回到县城，虽然街道、建筑已经现代化，但元宵之夜古风犹存。啊，不眠之夜不眠城，我仍随着人流在街道姗姗行走，心花与家乡焰火一起怒放。此时此刻，我醉了，饮着这如酒的氤氲春氛烟云醉了。我真想回到孩提时代，再拖着一盏毛兔灯，圆一回童年的梦。
（2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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