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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马帮血祭松山

时间:2022-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于是,小泉一郎马上派暗探化装成山民侦察。昨天晚上,探子终于侦察到马帮游击队的窝子——山神庙,小泉一郎亲自出马,带了一个中队赶到。

DISHISIZHANG

迷人湖边,那老松树根后面,堆起了两座坟茔。里面躺着阿朵和莽娃。

坟茔前,烛火幽幽,香烟袅袅,五个光头一抬一磕,凄泣声声。

这是一种传统而朴素、悲凉的葬礼。云龙、云虎、冬瓜、铁公鸡和仇四,送别着他们的兄弟、妹子。

云龙选择了这里作为阿朵、莽娃永久的栖身地。他想,这里正对着对面那神石出没的湖岸,当神石再现时,他们的魂,也就融化在其中了。以后,每一年,他们都会随神石闪现一次,看看这世界,也让这世界看看他们。他们的灵魂,将永远不死。

阿朵被云龙抱回森林后,躺在帐篷里,高烧不止,昏睡了三天三夜。云龙和络腮胡的一个卫生员寸步没离地守候着。他们急切地想挽回她年轻而又美丽的生命。

云龙看到了,阿朵的胸膛已让寅次郎的子弹穿透,那两朵美丽的花骨朵已然不复存在,留下的是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吐诉着一种哀怨。

这也是一种愤怒,一种悔恨。云龙想。愤怒寅次郎那罪恶的子弹无情地毁灭了两朵美好的花骨朵。悔恨自己枪法太臭,让阿朵挺身挡住了凶猛而来的子弹。那三天三夜,他的心里,悔恨的泪水无休止地流淌。

今天清晨,一缕阳光射进帐篷,阿朵睁开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环视帐篷内一周,冲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升起一片灿烂的红云。

“阿哥,我死睡了好久、好久吧?”阿朵轻声问。

“没哩!没哩!你睡得很香,很甜。”云龙一脸兴奋。

阿朵抿抿嘴,说:“一会,我就能见到我阿爸、阿姐……”

云龙忙拿手捂住阿朵的嘴,“莫乱讲,莫乱讲哩!你已经开始好了哦!”

阿朵凄然一笑,说:“阿哥,对不起!我阿姐没能给你,我也没能……给你……”

云龙弯曲食指刮了一下阿朵的鼻梁,“憨幺妹,尽打胡乱说!好生养伤,等我们打完了鬼子,我就带你回自流井,啊?”

阿朵摇摇头,喃喃道:“不能跟你去自流井了呢!”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出。

云龙抬起手掌,轻轻去搌阿朵眼角的泪痕,哄道:“幺妹,别胡思乱想了。你一定能跟我们回自流井的。到时候呀,我拿最好的马儿驮着你,像英雄一样,一路凯旋。马铃的响声,跟你和阿花的歌声一样,好听哩!”

阿朵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云龙一只手,说:“阿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云龙笑笑,“你讲。”

阿朵说:“我想求你……亲亲我,像亲我阿姐一样。”

云龙脸上的笑凝固了,心里五谷杂陈,鼻子酸酸的。

阿朵轻声问:“好么,阿哥?”眼里是清澈的泪光,有如秋潭里的一汪泉水

云龙迟缓地俯下身,轻轻地在阿朵绯红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阿朵轻轻闭上双眼,一脸微笑。

然而,那微笑,就那样,永远地凝固在了她那青春、美丽的脸上。

对面的天边有一抹灿烂的红霞,山峦一片杏红。

老树根上,并排坐着五个汉子,参差不齐的光头泛着淡淡的光。他们身后,那两座坟茔前,依然烛火幽幽,香烟袅袅,纸钱的灰烬随微风飘绕。

云虎掏出两支叶子烟,递一支给云龙,并划洋火为其点燃,自己也燃上。

“哥,我们回林子吧。”云虎说。

云龙摇摇头,“再坐一会,多陪陪莽娃和阿朵。”

云虎叹道:“人哪,咋说没了就没了?!他们多年轻呀,可惜了噢!特别是阿朵,恁漂亮恁可爱!”

冬瓜骂:“我日死鬼子个先人!”

仇四说:“在豆沙关,莽娃儿还跟我讲,他得好好卖力,报答王四大人。出来时,王四大人叫他好生把盐巴运到腾冲,有机会的话,多打死几个鬼子。他大哥、二哥都在王四大人的井灶上干活,王四大人待他们家好。这下,他算是尽力了,不后悔了哩!”

铁公鸡取下那副断了把的眼镜,戴上那晚从佐佐木暴突的眼睛上摘来的克朗镜,看看湖面,又看看伙计们,乐呵呵道:“这东西戴起好清楚!你们看,这下,我像不像个洋秀才?”

冬瓜说:“像他妈个洋舅子!”

铁公鸡斥道:“在莽娃儿和阿朵面前,别讲脏话,不敬!”

冬瓜伸伸舌头,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那两座坟茔。

云虎吧嗒两口烟,说:“哥,我把从仓库缴来的军需品分了一半给络耳胡他们。”

云龙点点头,“这样做是对的,免得人家说我们抢了他们的饭碗,不厚道。”

云虎说:“络耳胡直夸我们耿直。他还讲,滇西游击队的首长感叹我们端了军需仓库,消灭了恁多鬼子,说好久要接见我们,给我们戴奶花(大红花)。”

云龙苦笑道:“他们怕是没时间接见我们咯!腾冲城里还在激战。”

云虎皱皱眉头问:“美国人的飞机不是轰炸了鬼子的据点吗?鬼子咋还恁多、恁猖狂?”

云龙说:“听络耳胡讲,美国人的飞机炸毁了不少鬼子的据点,也打下了好几架鬼子来空投物资的飞机,断了鬼子的供给。可是,鬼子的工事跟铜墙铁壁一样,让第20集团军攻打起来依然艰难,死伤惨重。不过,鬼子是在负隅顽抗,是秋后的蚱蜢儿(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咯。”

云虎哦了一声,“那,我们得抓紧多干几票,不然就没得球戏咯!”

云龙说:“对头,眼看仗要打完了。”

对面天边的云彩消失了,山峦暗淡下来,湖面暗淡下来。

云龙站起身来,说:“我们回林子吧。今晚,我还要与络耳胡商量从明朝开始在县城外围打游击的事情。”

几个人快进森林时,云龙驻足,回头看了看那两座朦胧的坟茔,喃喃道:“他们会融进对面的神石的。”

另四个汉子互相看,如坠烟海。

此后,马帮游击队越战越勇,成为滇西怒江、龙陵、潞西一带一支不可忽视的抗战力量,侦察敌情,扰乱后方,惩处汉奸、叛徒,使龙陵一带的日本鬼子日夜不得安宁,一提起便头痛,而老百姓则拍手称快。

鬼子十分害怕马帮游击队打乱了他们占领怒江一带的战略部署,下决心要将其剿灭。

龙陵日军大本营里,穿着马靴的大佐小泉一郎,在地图前焦躁地来回踱步。猛地,他把拳头捶在阴山一带,咆哮道:“马帮游击队,大大的可恶,消灭、消灭的,一个也不留!”

一旁的胖子翻译官刘鹤鸣赶紧躬身垂头,“消灭、消灭的,一个也不留。太君的英明!”

在小泉一郎的授意下,刘鹤鸣派出几路汉奸探子,沿怒江一带加紧了对马帮游击队的侦察、监控。

一天清晨,天刚麻麻亮。薄薄的晨曦中,粉红色的太阳刚刚冒出山坳,柔和的光芒照耀着滇西大地,树上的雀鸟惊恐地在探视。幼小的生命远远无法抗拒战争的恐怖。

两天前,云龙率马帮游击队从高黎贡山原始森林里走出,宿营在松山山腰破败的山神庙里。

这时,一盏马灯挂在大殿进门的梁上,发出幽幽的光亮,照得立柱、窗棂、神像随风晃动。

在外面大树下站岗的一个兄弟,因连日的奔波,逃避日本鬼子的追赶,已然十分疲倦,抱着枪歪着头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太阳柔和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正做着一个关于自流井的香甜的梦。

庙中的游击队员们一个个东侧西歪地躺在凌乱的杂草上。他们太疲倦了,丝毫没有感受到死神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

“砰”的一声枪响,那站岗的兄弟在梦里倒下。

清脆的枪声划破了这大山的宁静,惊起几只乌鸦向空中哇哇地飞去。

云龙一个鲤鱼打滚翻身爬起来,再一个箭步蹿到大庙门口,探头往外一瞅。

哨兵已然倒在血泊中,黑压压的鬼子不知啥时候已经把破庙包围得铁桶一般。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皇军包围了,你们被皇军包围了!”突听庙外刘鹤鸣沙哑的喊话声。

云龙猛然醒悟,回头大喝一声:“鬼子来了!”

云虎腾起,冲向庙门。

弟兄们从梦中惊醒,懵懵懂懂乱作一团。

汪鹏飞厉声道:“不要慌,抄家伙!”

大家抓起刀枪,默不作声。庙里归于平静。

一身中山服的刘鹤鸣立于庙门外十几步远,右手举着驳壳枪。

小泉一郎握着战刀,站在刘鹤鸣身后,一动不动地昂着头。

十几个日本兵分散站在周围。

“刘,继续喊话。”小泉一郎拿戴着白手套的手拍拍刘鹤鸣的肩膀。

刘鹤鸣用左手把吊在额上的头发往一边捋捋,又伸着粗脖子喊:“里面的人听着,皇军把你们包围了,快投降!皇军优待俘虏,皇军优待俘虏!”

原来,松山的日本兵发现进城运东西的人被杀,东西被抢,这几天接连出事,怀疑是游击队所为。于是,小泉一郎马上派暗探化装成山民侦察。昨天晚上,探子终于侦察到马帮游击队的窝子——山神庙,小泉一郎亲自出马,带了一个中队赶到。可他不知深浅,不敢贸然行动,让刘鹤鸣喊起话来。

刘鹤鸣喊了一阵,不见里面有动静,对小泉一郎说:“太君,派人攻进去吧。”

小泉一郎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不,不。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守株待兔’。我们就守株待兔。”

庙里,云龙、云虎和汪鹏飞正围着一张腾冲地图,研究突围路线

“咚”的一声,从墙外面扔进一个东西。大家定眼一看,原来是一砣石头,上面捆有东西。

冬瓜上前拾起,小心打开,原来是一封信。

“写的啥?铁公鸡,你念念。”云龙说。

铁公鸡从冬瓜手里接过信,抖了抖信纸,念了起来:“你们被皇军包围了。限你们马上投降,不投降就死了死了的。”

“放他妈的臭屁!袍哥人家三刀六眼都不眨眼,还怕死了死了的?个鸡巴皇军!”云虎上前抓过信,几下撕得稀烂,甩向身后。

“龙哥,咋办?”冬瓜焦急地问。

云龙看看汪鹏飞。

汪鹏飞说:“拖时间,想对策。天无绝人之路,人还能被尿憋死?”

“来,老子也给鬼子写封信。”铁公鸡说完拿出马帮令旗,摆在地上,咬破食指,用带血的手指一笔一笔地写道:“赶马人义重指国。宁站着死,不跪着生。”写完顺手捡起地上那坨石头,用令旗包好,扔出了墙。

那石头恰好落到刘鹤鸣脚边,他忙弯腰捡起。

“刘,是什么东西?”小泉一郎双手拄着战刀问。

刘鹤鸣把旗子慢慢打开,看了看,递给小泉一郎。

小泉一郎接过令旗,左看右看。一面不大的黄色三角旗,三方边上有齿形角,上面写着两行方块字。他皱起眉毛,不知所以然,问:“这是什么部队的军旗?”

刘鹤鸣答道:“这是自流井天义堂盐马帮的令旗。”

小泉一郎又问:“上面写的什么?”

刘鹤鸣答道:“写有自流井天义堂马帮的誓言。是用血写的。这群马帮,就是从四川自流井运盐到滇西的盐马帮,也是炸毁军需仓库、杀害佐佐木少佐他们的让我们一直不安宁的马帮游击队。”

小泉一郎“嗦嘎”了一声,指着旗上的字说:“念!”

刘鹤鸣一字一顿翻译道:“赶马人义重指国。宁站着死,不跪着生。”

“宁站着死,不跪着生。马帮,大大的英雄气概!”小泉一郎用战刀挑起马帮的令旗,向天空中挥舞。

云龙和几个兄弟猫腰堵住庙门。身后那油灯已被吹灭,几十号人整装待发。

“咋办呢?”铁公鸡问。

冬瓜一昂头道:“一窝蜂冲出去。我们不能这样等毙。”

“不行。鬼子太多,我们不能莽撞,得动脑子。”云龙说。过后,看看汪鹏飞,问:“参谋长,你有啥主意?”

汪鹏飞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是这里,松山的前山山腰。通往后山的,是这两条倒八字形路。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小部分人为第一路,从这条下山的路佯突围,吸引鬼子。第二路从相反方向冲出去,踏上这条通往后山的左方的路。第一路到了山洼,钻进这条深沟,沿沟底穿过这条一线天夹缝,再攀上山腰,踏上这条通往后山的右方的路。两路人马,在后山的溶洞里会合。”

云虎一拍大腿,说:“这个主意好!这样,我带几个人为第一路,把鬼子引开。哥,你带第二路撤。”

云龙还没来得及反驳,云虎便一挥刀,带着冬瓜、次丹堆古等几个人向外冲去。

很快,庙门外响起了枪声和云虎他们的自制手雷的爆炸声。随后,那枪声和爆炸声向山下流去,越来越小。

云龙一挥手,“撤!”

一队人蜂拥地冲出庙门。

在山下一片洼地,跑得气喘吁吁的云虎和几个弟兄被十倍于他们的鬼子团团围住了。

岩上,立于一队日军前的小泉一郎,双手拄着指挥刀,一脸阴笑,冲下面喊:“大岛茂小队长,抓活的!”

躬身一旁的刘鹤鸣说:“太君英明!逮活的,千刀万剐了他们。”

小泉一郎乜一眼刘鹤鸣,“你的什么都不懂!别看他们像几条小虾米,可个个都是英雄。死了,太可惜了!你的下去,劝他们放下武器。我不想杀英雄。”

刘鹤鸣一个垂首,“嗨!”

云虎等几个汉子背靠背呈一个小圈,端着已经没有子弹的三八大盖和老套筒步枪,面对包围圈越缩越小的鬼子们,显得一脸轻松,毫无惧色。

云虎对旁边的冬瓜说:“冬瓜,说老实话,我一直觉得亏心,穿了你婆娘的灶,还害得她死球了。”

冬瓜嘁了一声,说:“这个时候讲这些,有啥意思?!”

云虎说:“来生吧。来生,我补偿你,给你做牛做马,或者,也让你穿我婆娘的灶。”

冬瓜扑哧一笑,“你个狗日的,来生不当脚猪就行咯!莫想恁多了,不然,到了地府,你娃娃也累。说实话,虎哥,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像条汉子,跟龙哥一样。”

云虎说:“到了地府,我一定要巴心巴肠待你这个好兄弟!”

刘鹤鸣下到洼地,站在大岛茂旁边,冲圈中的几个汉子喊:“刚才,小泉大佐说了,你们是英雄,不是狗熊。小泉大佐还说,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是不会杀你们的,是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最后给你们五分钟,选择是生,还是死。”掏出镀金怀表看着时间。

冬瓜问:“虎哥,你说,我们面前,哪个最讨厌?”

云虎说:“这个胖子。老子想宰了他。”

冬瓜点头,“对,这个胖子最讨厌,比你还讨厌。你只是穿了我婆娘的灶,他呢?丢了全中国人的脸,当他妈的汉奸。”

云虎说:“你等着。老子还剩最后一支飞镖了,插死他狗日的。”

冬瓜说:“莫忙,你看我的。”过后,扔下三八大盖,举起双手,跨前一步。

次丹堆古和另几个汉子愣了一下,满脸愤怒地瞪着冬瓜。

冬瓜冲刘鹤鸣喊:“胖娃儿,老子投降!”

“好样的!”刘鹤鸣一脸笑容,冲冬瓜勾动着食指,示意他过去。

冬瓜举着双手走向刘鹤鸣。

刘鹤鸣喜形于色地冲云虎等几个汉子大声说:“你们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就是榜样。”

“你吼个鸡巴!”冬瓜走到刘鹤鸣面前,笑嘻嘻说。

刘鹤鸣笑眯眯问:“你说的什么?”

冬瓜说:“我说你是个鸡儿屎。”

刘鹤鸣问:“鸡儿屎是什么?”

冬瓜仍然笑嘻嘻道:“鸡儿屎就是最臭的东西。日你妈!”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猛地捅进刘鹤鸣的腹部,又狠命地搅了几转,过后一拳击在他的脑门上。

刘鹤鸣仰翻倒地,呈大字摊开,双目暴突,已然气绝。

一旁愣怔着的大岛茂猛然醒悟,举起南部14型制式手枪,一梭子弹射向冬瓜。

“日你妈哟……”冬瓜一脸傻笑,身子呈螺旋式下降,最后侧卧地上,嘴角微微抽搐。

大岛茂再将枪举向冬瓜。

云虎一声吼:“鬼子,接爷的招!”手一抛,嗖地一下,一支飞镖飙出,直扎进大岛茂的脑门。

大岛茂的身子骤然僵直,“扑通”一声倒地。

“哈哈哈……”云虎狂笑不止。

“哒哒哒……”子弹在云虎胸前炸开了花,炸出许多蜂窝眼。

云虎的身子摇晃着,半天才卧倒在地。

次丹堆古嘶叫一声:“加把锁(去吃屎)!”挥舞起雪亮的藏刀,不顾雨点般的子弹,猛地冲向鬼子们,左砍右劈。

慌乱的鬼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亡命的汉子,纷纷躲避。

次丹堆古就如一个凶神,一个个鬼子的脑袋在咕咕的叫声中滚落一边。

那个怀抱歪把子机枪的鬼子还在扫射,嘴里哇哇叫。

次丹堆古一跃夺下那鬼子的机枪,横扫一气。

鬼子们如倒骨牌似的一连串地倒下。

另外几个游击队汉子纷纷抓起死鬼们的枪,冲岩上的日军射击。

岩上的小泉一郎闪电般蹲下,一挥战刀,嘶叫道:“五台!”

卧于岩上的日军,用冲锋枪、三八枪、机关枪,冲下面洼地铺天盖地地扫射起来。

那几个游击队汉子的身子被击成了筛网,纷纷倒下。

次丹堆古的子弹打完了,扔了歪把子,重新拔出雪亮的藏刀,嘶叫着冲向那岩上。

小泉一郎又一次挥刀,“五台!”

“哒哒哒……”密集的子弹穿透次丹堆古的全身。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拄着藏刀,不让身子倒下,嘴里骂:“加把锁,加把锁……”过后,仰倒在血泊中。那张被愤怒扭曲的面孔,那双被战火燃烧的充满血丝的大眼睛,直对着白云飘绕的蓝天。

小泉一郎步到洼地,看着死去的千姿百态的游击队汉子,一脸肃穆。过后,他摘下军帽,缓缓地垂下头去。

山洼归于沉静,死一般沉静。

洼地那最后一幕,让刚刚攀上山坳的云龙一队人尽收眼底。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在瞬间插到那洼地,去拯救弟兄,挽留住他们的生命。他们只能声声哀号,坍塌般的瘫在杂草丛生的草地上。

云龙嘤嘤地哭泣起来,直拿拳头砸自己的脑袋,嘴里不知在念叨着啥。

其他的兄弟,或垂头无语,或轻轻抽泣,或偷偷抹泪。山坳,流淌着一种悲戚。

汪鹏飞默默走到云龙身边,缓缓蹲下,从他的汗褂子兜里掏出一支叶子烟,又掏出一盒洋火。

云龙凝望着山下那洼地,一脸木然,毫无表情。

汪鹏飞将叶子烟塞到云龙嘴上,划洋火为其点燃。

云龙无力地吧嗒了两下。忽地,他冲出一拳,将汪鹏飞击倒在地。

汪鹏飞坐起,捂住胸口,一脸茫然地看着云龙,不知所措。

云龙吐掉叶子烟,恶狠狠盯住汪鹏飞,厉声吼道:“我日死你个先人!啥主意?让我的兄弟们死得恁惨!”

仇四跨过来,拉住云龙,说:“哥,莫怪参谋长。我们大多数兄弟不是逃出来了么?”

铁公鸡也跨过来,沉吟道:“虎哥他们也是为了掩护我们,死得浩然、壮烈哩!”

汪鹏飞蹲起,默默去捡来叶子烟,默默地双手呈向云龙。

云龙看一眼汪鹏飞,凄然一笑,说:“我刚才疯了。对不起!”接过叶子烟,叼在嘴上,又凝望着那洼地。

山洼的鬼子们正在收拾着他们的战友和游击队汉子们的尸体。他们将一具具尸体抬到洼地中央,整齐地排列着。

汪鹏飞说:“鬼子们要准备举行火葬了。”

仇四问:“啥火葬?”

汪鹏飞说:“他们很快会往尸体上浇洋油,将尸体烧成灰烬,然后掩埋。这是他们打扫战场的惯例。”

铁公鸡问:“参谋长,你咋清楚?”

汪鹏飞说:“是我们谭队长讲给我听的。他打了几年的鬼子。”

山洼的鬼子们将尸体摆成了三行。过后,小泉一郎一挥手,鬼子们围成圆圈,庄严肃穆地面对中央那三排尸体伫立。再过后,小泉一郎脱下军帽,好像在念叨着什么。

云龙喃喃道:“我们不能让鬼子把云虎他们给烧了。”

汪鹏飞说:“我有个主意。”

云龙侧过脸,虚着眼睛看汪鹏飞,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汪鹏飞欲开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铁公鸡推推克朗镜,说:“参谋长,这个时候,你最好莫再出馊主意了,我们遭受不起了噢!”

云龙恨一眼铁公鸡,“屁话多!参谋长,有啥,你尽管讲。”

汪鹏飞鼓起勇气说:“我想,我们应该马上在这里弄出些动静来,比如,打枪、吆喝啥的,吸引鬼子。那样,我们既能破坏鬼子焚尸的行动,保全虎哥他们的尸身,又能将鬼子勾引上来,为虎哥他们报仇雪恨。”

铁公鸡问:“那样,我们会不会惹火烧身呀?”

仇四瞪一眼铁公鸡,“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怕惹火烧身?你个狗日的,硬是铁公鸡,临死也一毛不拔!听参谋长讲。”

汪鹏飞说:“我点了一下,鬼子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了,还略比我们的人少。他们虽然装备精良,比我们打仗在行得多,但我们占领的是制高点,是有利地形。也就是说,我们是防守,他们是进攻,我们的优势多得多。”

云龙凝目沉思,不做声。

汪鹏飞和铁公鸡、仇四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云龙。

洼地响起一串枪声。

鬼子们的枪一齐指向天空鸣放,显得盛大庄严,气势磅礴。

完了,有三个鬼子拎着铁桶,往一溜溜尸体上浇洋油。

云龙甩掉叶子烟腾起,挥手说:“就按参谋长的意思,干!”掏出腰间的盒子炮,向天空鸣放两枪。

洼地的鬼子们一愣,纷纷掉头向这山坳望来。

云龙冲大家喊道:“弟兄们,吼起来,把鬼子引上山!”

仇四也腾起,大喝一声:“对,引上山,揍死狗日的些!”

大家即刻明白了,几十张嘴吆喝起来,声浪震天。

洼地上,小泉一郎即刻整队。过后,他一挥指挥刀,催使队伍向这山坳攀来。

汪鹏飞掏出怀表看看,说:“估计,鬼子们要半个钟头后才能抵达这山坳。我们马上布阵,垒工事,准备迎头痛击。”

云龙一点头,“参谋长,铁公鸡配合你选择制高点,考虑布阵和垒工事,我同老四清点枪支弹药。”

汪鹏飞说:“好!”

大家分头行动。

太阳悬在顶上,投下毒烈烈的光,把山坳晒得跟火炉一样。

云龙和汪鹏飞趴在山坳最高处一块巨石挡着的掩体里。这里作为了战地临时指挥所。在这里,能看清下面卧着三两个弟兄的一个个用石块垒起的掩体。一溜掩体呈弧形,延至百十步远的那边坳口的边缘,像一张巨大的虎口。

汪鹏飞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掏出怀表看看,说:“大概还有一刻钟,鬼子就抵达了。”

云龙掏出一支叶子烟,划洋火燃上,嘿嘿一笑道:“老子把烟瘾过足了来,好打鬼子。”

汪鹏飞问:“龙哥,打完了鬼子,你打算做啥?”

云龙想了想,说:“先为阿花、阿朵上上坟,然后回自流井,把婆娘娶了。”

汪鹏飞问:“有目标了?”

云龙皱了皱眉头,“目标?哦,有。过去有两个,现如今,只有一个了。”

汪鹏飞哦了一声,“你那目标,一定好看,你都这样周正。”

云龙嘿嘿一笑,“还将就吧。是个寡妇,白生生、胖嘟嘟的,而且,屁股翘,肯定能生娃。我要跟她一起弄几个娃儿出来,让他们长大了也入袍哥、做马帮,还要让他们传宗接代。”顿顿,问:“你呢?打完了鬼子,做啥?”

汪鹏飞扭头望着东方的天边,说:“回豆沙关呀。我生在那,终归也要死在那。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还有,我也要娶个堂客(老婆),把我的恩人谭彪谭大人认做爹,孝敬着,养老送终。”

云龙拍拍汪鹏飞的肩膀,感叹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哩!”

“嘘!”汪鹏飞蓦然拿食指竖在嘴边,用目光示意山下。

云龙侧耳倾听。

岩下的松林里,响起一串若隐若现的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汪鹏飞压着嗓子说:“鬼子上来了!”

云龙吐掉烟头,侧头看看下面那一溜掩体。

掩体里的兄弟们好像也听到了脚步声,纷纷拿眼睛瞟着这边的指挥所。

云龙悄悄地冲兄弟们做了个准备开仗的手势。

汪鹏飞缓缓将头伸出掩体,向岩下窥去。少顷,他缩回头,压低声音说:“只上来了十二个鬼子。可能这是尖刀班,大队人马压后。”

云龙问:“咋办?”

汪鹏飞说:“等这帮鬼子再走近一些才开枪。消灭一个班也不错,对他们来讲,也是大减员。”

云龙点点头,“对头。”

二人悄悄地将头伸出掩体,往岩下窥去。

十二个鬼子端着步枪、冲锋枪,猫着腰,沿一条窄小的通向坳口咀子的路攀缘上来。他们走过了指挥所云龙、汪鹏飞的伏击点,走过了下面卧着铁公鸡、仇四的第一个伏击点,走过了第二、第三、第四个伏击点。

汪鹏飞冲云龙扬扬手。

云龙冲天上放了一枪。

霎时,各伏击点的兄弟们闪出,举枪冲岩下的鬼子射击。

有八个鬼子被击毙,其余四个咿里哇啦沿来路逃窜。

汪鹏飞显得漫不经心地将莽娃用过的歪把子放到一边,从腰间拔出布朗宁手枪,举起点射。

“砰!砰!砰!砰!”四个鬼子阶梯似的倒毙。

“全完蛋了!”云龙冲汪鹏飞伸出拇指称道,“参谋长,好枪法哩!你一人就撂倒了四个。你看我的兄弟伙些,他妈一个个跟老子一样,枪法太臭!嘿嘿。”

汪鹏飞笑笑,把枪插回枪套。

云龙冲下面的掩体喊:“兄弟们,继续埋伏,等待鬼子们第二回入网!”

兄弟们神速地撤回掩体卧倒。

山坳很快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汪鹏飞坐回掩体,头枕在巨石上,像是在冥思苦想着啥。

云龙坐到汪鹏飞旁边,掏出一支叶子烟燃上,问:“参谋长,旗开得胜,你愁眉苦脸个鸡巴呀?嘿嘿。”

汪鹏飞一脸木讷,望着天,自言自语道:“咋只上来了十二个鬼子呢?咋后续队伍没有跟上来呢?这不像是鬼子的操法呀。是不是有诈呢?”

云龙一笑说:“你这个参谋长呀,就是爱动烂脑筋!你不是讲,那是尖刀班吗?可能,那鸡巴大佐是想投石问路,鬼,派人当炮灰。这下,他们尝到了苦头,怕是不敢上来了哩!我们要不要痛打落水狗,追下山去?”

蓦地,汪鹏飞脸色铁青,腾将起来,大吼一声:“不好!”

云龙被吓得一个激灵,问:“啥意思?惊咋鼓响的!”

汪鹏飞说:“我们的目标全被暴露了,鬼子肯定要拿迫击炮轰我们。快叫弟兄们撤!”

云龙喔了一声,也腾地站起来。

可是,云龙还没来得及发布撤退的命令,“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连锁式地响起,好几个掩体被击中,兄弟们一个个被炸飞上了天,惨叫声不断。

云龙冲下面硝烟弥漫的掩体喊:“兄弟们,沿后山的路,撤!快撤呀!”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山坳浓烟滚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云龙等四人钻进了松山后山的溶洞里。

溶洞的洞口只能容一个人钻过,而里面却深不可测,且宽敞无比。在一处纵深宽阔的椭圆形缓冲地带,半壁上,被人为挖出的一个小方窗似的浅洞里,一支油灯燃闪着幽幽的光,让千姿百态的钟乳石若隐若现,显得光怪陆离。

四个人浑身散架一样瘫坐在一个角落里。惊慌、悲伤连同疲惫、饥饿,使他们整个身心已然坍塌,思想、语言、表情和与之相依附的世界,仿佛都不复存在了。

他们是从山坳仓皇逃下来的。鬼子一阵疯狂的炮轰后,山坳尸横遍野,且多是残缺不全,面目全非。四十多号人马,仅存下他们四人。

整个买卖亏大了。云龙想。只要了鬼子十二条狗命,自己却丢失了四十来个弟兄,而且丢失得惨不忍睹。自己是他妈的啥马锅头呀?是他妈的啥游击队长呀?简直是无能到了极点,混蛋到了极点。他内心悲痛至极,惭愧至极,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毙了,以祭众多兄弟。

有轻微的水滴声。在一个角落,从一根如牛的奶头的石柱上,掉下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仇四爬过去,仰着脸,张着嘴,接收着一滴滴水珠。他委实太渴了。大家委实太渴了。那一滴滴水珠,无疑是一种活的希望。

铁公鸡也爬了过去。仇四忙让其享受那润心的水珠。

汪鹏飞悄悄地挪挪身子,与云龙靠近。

云龙喃喃:“这鸡巴仗打得,残酷哩!”

汪鹏飞喃喃:“是呢!都怪我,那馊主意出得……”

云龙摇摇头,“不怪你。要怪,怪鬼子的可恶,怪我的无能。”

汪鹏飞说:“我们都不要自责了。打仗本来就是残酷的。你看,我们谭大人不就被炸残了?还有,第20集团军,不就一个营一个营地阵亡了?我们活着的人,要想着咋活下去,咋斗下去。”

汪鹏飞说:“你这样想就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老子们活着,就要活出个样子来。我们养精蓄锐,明天就钻出洞子,找络腮胡他们去。不打垮鬼子,我们誓不罢休!”

云龙好像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掏出一支叶子烟,想想,递给汪鹏飞。

汪鹏飞直摆手。

云龙说:“饱吃冰糖饿吃烟,死了变成活神仙。整!”

汪鹏飞笑笑地接过烟。

云龙再掏出一支烟和一盒洋火,先为汪鹏飞点燃,自己也燃上。

汪鹏飞吸了一口烟,呛得直是咳嗽,差点把黄疸也咳出来了。

云龙幸灾乐祸地笑,“你狗日的玩不来格(不会享受)!”

汪鹏飞将烟杵灭,抹了一把呛出的眼泪,一笑道:“这东西是他妈啥味道哟?!”

仇四和铁公鸡爬回原位坐下,靠在石壁上,无精打采地看着云龙和汪鹏飞。

云龙看看那油灯,自言自语道:“这洞里咋有灯儿哩?”

汪鹏飞说:“那是长明灯。”

铁公鸡撇嘴道:“骚说(瞎说)!没人来经佑(料理),它哪来的油?哪会一直不熄?”

仇四说:“对头。这里肯定经常有人来。我们得小心点。”

汪鹏飞笑笑,“别紧张。这个溶洞,也叫龙洞。周围的老百姓常常进到这里来,在那灯台,也是供台上,给灯添加油,搁些果子和肉食啥的,以供奉龙王,求得保佑。”

仇四拿舌头舔舔嘴唇,伸颈望望那灯台,一脸失望道:“啥鸡巴吃的也没有!”

铁公鸡推推克朗镜,问汪鹏飞:“你是豆沙关的人,咋晓得天远地远的龙洞的事?”

汪鹏飞说:“我是听络腮胡讲的。他们游击队常常来这里宿营。”

铁公鸡哦了一声。

汪鹏飞说:“龙哥,我想出去转转,看能不能弄些吃的来。到明天的时间还长,我们不能饿死了。”

云龙皱了皱眉头,“出去?危险哩!”

汪鹏飞说:“松山的地图我看过无数遍了,这一带的地形,我还算熟悉。你们就等着我的山珍美味吧。嘿嘿。”

云龙拍拍汪鹏飞的肩膀,“你可得小心点哩!”

汪鹏飞笑笑,起身,提着歪把子机枪走到仇四跟前,说:“我们换换。打猎,歪把子不吃香。”将歪把子搁在仇四旁边。

仇四把三八大盖递给汪鹏飞。

汪鹏飞说:“还有子弹袋。子弹得多些,韩信的兵——多多益善。嘿嘿。”

仇四取下子弹袋递给汪鹏飞。

汪鹏飞回头冲云龙笑笑,边穿子弹袋,边向洞口走去。

脚步声消失后,云龙看着对面的铁公鸡和仇四,一脸严肃道:“以后,你们不能对参谋长不尊敬。他是个好参谋长哩,智勇双全,为人也耿直。”

铁公鸡和仇四笑着点头。

仇四说:“哥,他像你。小时候你就有勇有谋,是我们小桥井的娃儿王。还有,你爱打抱不平。那时,我体子弱,经常有娃儿欺负我,你总是站出来帮我的忙。我景仰你哩!”

云龙笑笑,“老四,你别给哥粉起!”

铁公鸡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龙哥身上有梁山好汉的英雄气概。”

仇四一拍铁公鸡的肩膀道:“对头,英雄气概,英雄气概。还是你狗日的凶,读了几天鸡婆窝儿,有学问!”

云龙一脸严肃起来,说:“从自流井出来的二十五个兄弟,就剩下我们三人了!我们要保重,打完了鬼子,回去跟父老乡亲有个交代。”

铁公鸡和仇四直点头。

突地,洞里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

眨眼,汪鹏飞闪现在大家面前,急促地说:“不好,鬼子来了!”

云龙喔了一声,腾起。

铁公鸡和仇四也迅即抓上枪站起。

汪鹏飞说:“鬼子有二十五个,领头的还是那个大佐。通向这溶洞的,只有一条小路。看来,他们是直奔这里来的。”

铁公鸡推推克朗镜,问:“那咋办?”

仇四说:“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汪鹏飞摇摇头,“寡不敌众,不能硬拼。”

云龙说:“这样,我出去,把鬼子引开。”

汪鹏飞又摇摇头,“不行。你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还是我把他们引开,你们猫在洞里别动。”

云龙说:“我去。我是队长,危险的事情,不能躲。”

汪鹏飞笑笑,“冲锋陷阵哪是指挥官的事?”转身奔向洞口。

云龙和铁公鸡、仇四也疾步跨向洞口。

夕照如泼,将洞口对面的一片草坡以及草坡上的松林染得杏红。林子里,有麻雀的飞影,有画眉的啁啾。

云龙趴在洞口,目光搜寻着对面的草坡和松林,却怎么也没有见到汪鹏飞的身影。渐渐,他听到了洞口右上方一串脚步声,还有依稀的咿里哇啦声。他知晓,鬼子兵临洞口了。

“鬼子来了!准备干仗!”云龙回头,压低嗓子对趴在身后的铁公鸡和仇四说。

铁公鸡和仇四即刻“哗啦”一下打拉开枪栓。

就在这当儿,对面传来长声吆吆的歌声:

马帮哥呀,马帮哥,

喊一声马帮哥。

山路长又远,

不要打赤脚……

是汪鹏飞的声音。再仔细一瞧,在那草坡上的林子边,汪鹏飞双手抱在胸前,肩背三八大盖,斜靠在一棵松树上,嬉皮笑脸、歪着脖子引吭高歌。那歌唱得,不仅没有马帮正宗的韵味儿,而且严重跑调。可是,云龙听来,却十分的高亢,十分的感人。他泪眼婆娑了。

一串枪声在洞口右上方乍起,对面汪鹏飞旁边的松树干上树皮飞溅,一些树丫飘飞坠地。鸟儿们密密麻麻惊飞出林子。

又是一串枪声,汪鹏飞跳舞似的,在树间闪来闪去,脚下泥土飞溅。过后,他隐进林子,却仍然流出长声吆吆的歌声:

穿上妹打的草鞋,

不要磨破脚……

洞口右上方传来小泉一郎的喊声:“突击(冲啊)!”

一阵脚步声溜下山坡,越来越远。

对面的草坡和林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满是柔和的杏红,像一幅宁静的水彩画。

然而,眨眼,十二个鬼子出现在了那草坡上,持枪弓腰,像甲壳虫一样向林子爬去。

云龙想,汪鹏飞将被包围在林子里了!他回头冲铁公鸡和仇四一偏头,示意他们跟来,然后,嗖地钻出洞口。

铁公鸡和仇四紧跟着从洞里钻出来。

三个人跳到洞口前岩下的一块石头后面。中间为仇四,将歪把子架在石头上,枪口指向对面的草坡。两边分别为云龙和铁公鸡,均举着三八大盖。

云龙小声说:“我喊开枪就开枪。”

铁公鸡和仇四嗯了一声。

鬼子们已经攀到草坡的腰间了,云龙刚举手欲下打的命令,对面“啪”的一声枪响,一个鬼子倒下,从坡上滚下。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再一个鬼子如圆木滚下草坡。

鬼子开始疯狂还击,却找不到目标,而且,懵懵懂懂又有两个滚下了草坡。

“一、二、三、四、五,还剩五个鬼子了!”仇四乐呵呵道。

剩下那五个鬼子望而却步了,伸颈望望坡上,又回头看看坡底,进退维谷。

铁公鸡说:“我们打吧,增援参谋长。”

云龙摇摇头,“等等,看看动静再说。我们要汲取山坳的教训。你们没有看出来?参谋长讲的是二十五个鬼子,那边只有十二个。这说明,还有十三个隐蔽着。”

铁公鸡哦了一声。

那五个鬼子开始继续往坡上爬,爬两步停一下,爬两步停一下。

“啪!”又一个鬼子圆木般滚下草坡。

仇四感叹:“参谋长硬是个神枪手哩!”

再接连两次“啪”声,两个攀上草坡的鬼子倒毙。

剩余的两个鬼子掉过头,惊慌失措往坡下逃窜。

随着一串“哈哈”声,汪鹏飞出现在林子边,掏出腰间的勃朗宁,潇洒地“啪啪”两下,那两个鬼子翻着跟斗滚下了草坡。

云龙笑眯了眼,“狗日的参谋长!”

汪鹏飞坐到了林子边的土坎上,撩汗褂扇起了风,笑眯眯唱起了《赶马调》:

马帮哥呀,马帮哥,

喊一声马帮哥……

“轰!”对面那林子边一团烟尘腾起,汪鹏飞不见了。

“迫击炮!”铁公鸡惊叫一声。

云龙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烟尘没了,但仍不见汪鹏飞的踪影。

“看,那!”仇四指指刚才汪鹏飞靠着的那棵松树,惊叫。

松树的枝桠上,挂着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还有一些血淋淋的肠子。汪鹏飞永远没有了。

“日个鬼子的先人!”云龙愤怒地一拳砸在石头上。

“嘡嘡嘡……”石头溅起一串石花。

还没等三人回过神,身后“哒哒哒”一串枪响,石头再溅起一串石花,云龙背上的马刀当了一声。

“鬼子!闪!”云龙惊呼道。

三人迅即缩到岩壁,顺着岩壁下的一条泥沟,弓腰往那边竹林跑去。

身后,又传来小泉一郎的喊声:“突击!”

“突击个锤子!”仇四边跑边叽咕。

云龙说:“快,钻竹林!”

三人冲进茂密的竹林。

跑出竹林,展现在云龙和铁公鸡、仇四面前的是一片品字形的草坪,草坪三方皆是悬崖。

陡峭的悬崖有百来丈高,下面是一片杂草和乱石。夕照把谷底涂得殷红,跟血一样。

云龙喘着粗气说:“我们的路断了!”

铁公鸡和仇四也伸颈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看沟底,伸了伸舌头。

云龙说:“我们没有退路了。就在这堂摆开架势,打死一个算一个,尽量不做赔本的买卖。”

突出的那片草坪上立有一块高大的石碑。黄浆石已经开始风化,上面依稀可见三个柳体字:舍身岩。

云龙冲铁公鸡和仇四指指石碑,示意隐蔽其后面。

仇四扛着歪把子跑过去。

铁公鸡跑了两步,突然“哎哟”一声,顿顿,又一跛一跛地跑向那石碑。

云龙这才看到,铁公鸡毛蓝布裤子的屁股右边有一个焦糊的窟窿,血打湿了整个裤腿。

三人将石碑作为掩体,隐蔽起来。

云龙问:“铁公鸡,你的屁股受伤了?”

铁公鸡苦笑道:“狗日的鬼子不讲道理,专门打人家的屁股!”

仇四嘿嘿笑,“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还好,没打掉你的麻雀儿。”

云龙问:“没事吧?”

铁公鸡说:“没事。估计是穿了一个凼凼(眼),子弹没有栽进去。老子的屁股是橡皮,能弹跑鬼子的子弹哩!嘿嘿。”

云龙问:“老四,你还有好多子弹?”

仇四回答:“一个弹夹。”

云龙问:“铁公鸡,你呢?”

铁公鸡摸了摸干瘪的子弹袋,回答:“空了。枪膛里还有几发。”

云龙从说:“节省点用,莫瞎眉浊眼地乱打。”

铁公鸡嘿嘿笑,“现在不会了。克朗镜,千里眼哩!”

“嘘!”云龙拿食指竖在嘴前。

竹林里传出一串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龙压低声音说:“鬼子来了!到时,我喊打,才打。”

铁公鸡和仇四点点头。

一排鬼子猫着腰钻出竹林。他们看看空旷的草坪,再看看谷底,一脸茫然。

一挎指挥刀的灯杆一样高的鬼子转身冲竹林招招手,嘴里咿里哇啦说着啥。

小泉一郎跨出竹林,警惕地四下扫视一番,满脸疑云。少顷,他眉锁一开,看了一眼那块石碑,跟灯杆耳语了几句。

灯杆手一挥,六个鬼子呈弧形,弓腰一寸一寸挪步走向那石碑。

随着云龙一声“打”,仇四从石碑后面闪出,双手将歪把子端在腰间,冲六个鬼子横扫一通。

有四个鬼子跟草靶似的,前后摇晃了两下,倒毙。

另两个鬼子闪电般卧倒,冲锋枪双管齐下。

仇四的胸膛顿时被打成了蜂窝眼,喷出无数根血柱,呈抛物线,飙了一丈多远。

“日你……”仇四欲再提起枪,却胸口一挺,栽倒在地。

小泉一郎冲灯杆递了个眼色。

灯杆一招手,率另五个鬼子一步步逼近石碑。

云龙和铁公鸡闪出石碑,卧倒,冲距离最近的那两个卧着的鬼子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后,那两个鬼子的脑袋开了花。

云龙和铁公鸡快速拉枪栓,举枪射击。

这下,云龙撂倒了一个刀豆脸,铁公鸡放了空枪。

“妈哟,没瞄准!”铁公鸡喃喃一句。

云龙和铁公鸡再拉枪栓,可为时已晚,四个鬼子已然冲上来,拿刺刀和枪托死死抵住了他们的背心以及后脑勺。

脸贴在地上的铁公鸡说:“龙哥,我没做亏本买卖。”

嘴贴在地上的云龙含混不清道:“啊哦(好)!”

那边的小泉一郎咿里哇啦了一句。

灯杆也咿里哇啦了一句。四个鬼子分别将云龙和铁公鸡夹起,拖向小泉一郎。

小泉一郎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拄着指挥刀,看着被带到面前的云龙和铁公鸡,一脸胜利者的神采飞扬,咿里哇啦着。

铁公鸡问:“龙哥,他在说啥?”

云龙摇摇头,“鸟语,听球不懂。”

铁公鸡恨一眼小泉一郎,“你龟儿的讲中国话。”

小泉一郎哈哈一笑,“好的,我的,讲中国话。你们的,大大的英雄。我的,喜欢英雄。我们的,不杀手无寸铁的英雄。”

铁公鸡也哈哈一笑,“你的,他妈的,夹舌儿(结巴)的干活。我们的,没有寸铁,有锤子,听球不懂的。”

小泉一郎本能地耸耸肩膀,“我们的,不用锤子的,也不用球的,用拳头的。我们的,武士的比试比试。”

云龙对铁公鸡说:“鬼子想跟我们比武。”

铁公鸡一脸兴奋,“好啊!龙哥,你一个人就可以整死他妈好几个。”

小泉一郎说:“你们的,敢不敢,比试比试的?”

铁公鸡冲小泉一郎耸了耸下身,笑道:“来来来,比试比试的。”

小泉一郎满意地笑笑,“哟西(好)!”又指着铁公鸡说:“你的,先比试比试的。”

铁公鸡嘁一声道:“要得的。我的,整死你屁股虫的。”

小泉一郎点出一个铁塔般高大的鬼子,对铁公鸡说:“他的,与你比试比试的。”

铁公鸡看了一眼铁塔,身子瑟瑟地抖了一下,叫苦道:“妈哟,黑大汉儿!”

云龙说:“莫怕。精灵点,打他狗日的软肋。”

铁公鸡哦了一声。

小泉一郎看着铁公鸡问:“你的,怕了怕了的?”

铁公鸡说:“我的,不球怕的。”

小泉一郎笑笑,“哟西!开始比试比试的。”

铁塔将手里的冲锋枪交给一个瓦刀脸鬼子,冲铁公鸡一个躬身垂首。

铁公鸡推推眼镜,乐呵呵道:“个崽子还很懂礼貌哩!”

铁塔正步走过去几步,一个向后转,做做扩胸运动,又弓腰,身子像踩滚筒一样左右晃动。

铁公鸡对云龙说:“个狗日的板眼儿长,像在发(犯)羊儿疯(癫痫)。嘿嘿。”

云龙叮嘱:“你要发挥矮小而机灵的优势,盯准他的下头(下身)。懂没?”

铁公鸡点点头,“懂了。”

灯杆将铁公鸡和铁塔拉来相距几步对立而站。过后,他抬起手,又往下一压,表明比武开始。

铁塔直盯着铁公鸡,又做起了刚才踩滚筒似的动作。

铁公鸡缩着颈子,一样左右摇晃,眼睛却贼溜贼溜地瞟铁塔的裆部。

铁塔哇地大喝一声,如一头黑熊凶猛地扑向铁公鸡。

铁公鸡猫腰勾头,像地老鼠似的直蹿过去,拿头顶“咚”一声击中对方的裆部,自己也被反弹倒地。

铁塔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裆部,蹲下哀号。

“八格牙鲁!”灯杆义愤地从腰间掏出手枪,准备举向铁公鸡。

“打妹(不行)!”小泉一郎呵斥住灯杆。

灯杆怏怏地把枪插回腰间。

铁公鸡艰难地站起,手摸着屁股,咧着嘴,一脸痛苦。

云龙乐呵呵看着铁公鸡,“精彩!”

铁公鸡说:“要不是老子的屁股穿了一个凼凼,非把他的麻雀儿脑壳(下身)撞烂不可。”

小泉一郎乜一眼铁塔,“八噶(笨蛋)!”又走到铁公鸡面前,和颜悦色道:“他的,愿赌服输的。恭喜恭喜你的!”伸出手来。

铁公鸡不解,“啥意思?”

云龙说:“他要跟你握手。”

铁公鸡咬紧牙,在屁股上抓了一把,伸出血手与小泉一郎一握,一脸窃笑。

小泉一郎抽回手,一看满手的血,忙把手套脱掉,扔了,欲发火不能。

云龙哈哈大笑。

铁公鸡冲云龙眨眨眼睛,“让他狗日的沾沾老子臭屁股的血,霉死他。嘿嘿。”

小泉一郎对铁公鸡说:“三打二胜的,你们,还要继续比试比试的。”

第二轮比武开始。

铁塔站起,咬咬牙,怒视着铁公鸡,做准备冲击状。

铁公鸡嬉皮笑脸,弯曲的食指冲铁塔一勾一勾地。

铁塔嘶叫一声冲向铁公鸡。

铁公鸡一闪身,铁塔扑了个空。他恼羞成怒,再次向铁公鸡扑去。

铁公鸡翘着屁股,一跛一跛、一闪一闪地与铁塔兜圈子,速度却异常快,嘴里喊:“天上乌云撵乌云,地下坏蛋撵好人!”

铁塔穷追不舍,跟老鹰叼鸡儿似的。

几个鬼子拍手助威:“刚巴黎(加油)!刚巴黎!”

铁公鸡窜到了石碑后面,与铁塔捉着迷藏,嘴里咯咯笑。

铁塔终于将铁公鸡逮住,摁倒,双手举过头顶,在空中旋转。过后,他大喝一声,将铁公鸡重重扔到了仇四身上。

铁公鸡趴在仇四身上,痛苦呻吟,满脸直冒虚汗。

铁塔哈哈笑道:“有疙瘩(太好啦)!有疙瘩!”

铁公鸡坐起,将克朗镜摘下,摔在地上,拍拍仇四的背,说:“兄弟,你好生睡,哥子去弄死他狗日的。”

铁塔也学着铁公鸡,弯曲食指,冲铁公鸡一勾一勾地。

铁公鸡腾起,嘶叫一声,怒狮般冲过去,腾空箍住铁塔的颈子,双双坠下舍身岩,同归于尽。

云龙一下紧闭双眼,牙齿咬得咯咯响。

“哭你一起挖(你好)!”小泉一郎拍拍云龙的肩膀。

云龙睁开眼睛,怒视着小泉一郎,嘴角在抽搐。

小泉一郎笑眯眯重复道:“哭你一起挖!”

云龙呸了一下,“跟我一起挖?一起挖你妈的坟!叫你龟儿讲中国话。”

小泉一郎说:“你的,比试比试的,如何?”

云龙哼了一声,“来呀。叫你们他妈来一对死一双!”

小泉一郎行了一个点头礼,“啊丽嘎多(谢谢)!”

小泉一郎将另一只手套脱了,和着指挥刀扔给灯杆,再脱去大佐军服,摘了布军帽,露出浑圆的小平头和紧绷的白衬衣,整个身材像一个冬瓜。

一鬼子兵跑上接过小泉一郎的衣服和帽子。

小泉一郎显得彬彬有礼地冲云龙行一个点头,说:“请,多多的,关照关照的!”随后,原地蹦跳,活动双臂,脖颈旋转。

云龙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小泉一郎的准备动作,一脸冷笑。

小泉一郎定住,冲云龙一笑道:“你的,做好准备的没有?”

云龙神出右手,冲小泉一郎一招一招地,说:“小子,来呀,你来呀。”

小泉一郎发起进攻。随着“呼,呼,呼”的声响,他左右腿循环高劈,显得有力而神速。眨眼逼近,他劈腿“啪啪”击住云龙的胸膛。过后,他闪电出拳,击在云中云龙的两颊。招招彰显技高的空手道。

云龙已然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感觉头晕目眩,腮帮剧痛。他甩甩头,定定神,迅即应招。

然而,小泉一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步步紧逼,劈腿、出拳如雨点般令云龙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旁观的四个鬼子拍手山呼,“哟西”声不断。

云龙腾地飞身,空翻几个跟斗,抛下了小泉一郎来势凶猛的劈腿、拳击。过后,他脚踏实地,潇洒地提起双拳。

小泉一郎风速而至,劈腿、击拳更加迅猛。

云龙右脚蹬地,拧腰转体,一个右击拳,“咚”的一声,击中小泉一郎的左腮帮。

小泉一郎身子右倾,踉跄几步。

云龙迅即跨上,一个左击拳,“咚”的一声,击住小泉一郎的右腮帮。

小泉一郎身子左倾,踉跄几步,险些倒地。可眨眼,他地滚龙似的来了几个前滚翻,又定住,回身,如法炮制地重演几个前滚翻,临近,高劈腿直捣云龙的胸膛。

云龙后仰闪避,乘势来了几个后滚翻。双脚扎实地落地。

小泉一郎再一次几个前滚翻,临近,又是一个高劈腿。

云龙左脚蹬地,左臂外旋,拳头由下向上,一个勾拳,“嚓”的一声,击中小泉一郎的下颚。

小泉一郎仰头后退几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双目成了斗鸡眼,身子跟不倒翁似的。

云龙趁机扑上,猛一下右腿侧弹,来了一个右鞭腿,重重地踹在小泉一郎的额头上。

小泉一郎轰然倒地。

四个鬼子举着刀、端着枪围了上来。

云龙看着躺在地上痛得满脸汗水的小泉一郎,幸灾乐祸道:“你那空手道算个鸡巴!跟你讲,老子们的散打,走遍天下。”

小泉一郎咧着嘴,欲开口不能。

云龙看了看围上来的四个鬼子,又对小泉一郎说:“愿赌服输,老子该走了吧?永远别再见!”过后,折身,拍着手上的泥土,显得优哉游哉地走向竹林。

就在这时,灯杆嘶吼:“五台!”

随即,一串枪声响起,云龙身后和左右两边泥土飞溅。他的小腿中弹,不由自主双膝跪地。可眨眼,他一个前卧,又飞轮似的往一边翻滚,躲着风速的弹雨。随即,他一个翻身,单腿跪地,两手挨了一下腰间,“嗖,嗖,嗖,嗖”,手上的飞镖,已闪电般扎进了瓦刀脸和另两个鬼子兵的额头,扎进了灯杆的腹部。

三个鬼子兵倒地鼓起了白眼,灯杆蹲地抱着肚子惨叫。

云龙一咬牙腾将起来,冲过去,抱起灯杆就往岩边跑。临近岩边,他举起灯杆狠命往谷里抛去。

空谷,回荡起灯杆的哀号声,但转瞬即逝。

云龙狂笑着回转身。旋即,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泉一郎正站在几步远,正双手端着冲锋枪对着云龙,满面狰狞。

云龙迅即摸了一下腰间,飞镖魔幻般地从他手里飞出,“嘡”一声插进了小泉一郎的额头。

小泉一郎向后倒去,可手上的冲锋枪“哒哒哒哒”射出一梭子弹,穿透云龙全身。

正当呈倒栽状时,云龙翻过身来。

在淡如黄纱的夕照中,云龙张开着四肢,像轻盈的飞燕,更像悲壮的老鹰,直插向幽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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